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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整整一宿, 天明时分两个人都疲倦至极相拥睡去, 直到午饭时才饿醒。
简单梳洗一下,到外面吃饭,是由毒娘子料理的一顿药膳午餐。菜就别提了, 混合着淡淡的药香,乍一吃味道有点怪, 但在口中咀嚼之后回味无穷,连粥都是添了十几味药材的药膳粥。
“婆婆做的饭真好吃。”我由衷的赞叹。
毒娘子微微一笑:“常吃就吃不出味了, 觉得你做的菜也还可以。”
“我做的都是家常菜, 不值一提。”
她抬眸望向门口,幽幽道:“世间最难得就是家常 二字。”
小九用筷子拨着眼前大海碗里的毒物:“这是什么?蜈蚣,蜘蛛, 这些东西能吃么?”
大宽笑得前仰后合:“这几天你吃的不都是这些么。 ”
小九疑问的眼神看过来, 我舔舔唇,点了一下头。却突然惊喜道:“你的眼睛能看清了?”
小九眨眨眼, 拾起我腮边的一根发丝, 又转头瞧瞧四周:“真的,嫣儿,我都能看清楚了。”
大宽不屑的撇嘴:“切,你以为雪藏红蛤和遁地白蛇是白吃的,婆婆把养了好多年的藏地蜈蚣和南海蜘蛛都给你炖汤了, 你若在好不了,也忒糟蹋极品药材了。”
我和九王这才明白毒娘子的良苦用心,自然感激不尽。
只是小九眼花的时候, 也就不明不白的吃了,如今真真切切的瞧见这些东西,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毒娘子说若要根治就要再吃三天,
愁得小九只能闭着眼睛喝汤。
他每天依旧要到山林中砍柴,现在眼睛清楚不需要我指挥了,我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捡豆子,顺便瞅着他狂挥板斧。这应该是通络活血的办法,也许是他吃的东西药性太强,需要散发一下。
等到收工的时候,我便挽着小竹篮,他左手拎着板斧,右手揽着我往回走。三天已过,我就问他想吃什么,他说只要是我做的都好。
这时正好遇到毒娘子,她望着我俩眼神便有些痴了,我想:背后一定是有故事的,只是人家不说我们自然不好问。
晚上,我帮他缝补被树枝刮破的衣衫,这几天他没有刮胡子,衣服也破的凌乱,俨然是潮流犀利哥的模样了。
“今晚可能有事,一会儿和衣睡吧。”他洗着脚小声说。
“什么事?”毒娘子对我们挺好的,你别害她。”我知道他埋伏了很多人在附近。
“我不是要害她,是要救她。似乎有她的仇家上门了,今晚我们跟去瞧瞧。”
我点头,他把我一个人仍在屋里必定是不放心的。
夜里风很冷,好在我的衣服够厚,高高抬脚,轻轻落足,我小心翼翼的跟着九王向前走,前连毒娘子的毛都看不见。
“噗,”小九笑了:“夫人这般做贼的模样真是好笑。”
我也觉得自己的动作跟鬼子进村差不多:“可是我不会武功,脚步重,怕被人发现啊。”
“放心走吧,已经被发现了。”他无所谓的拉着我往山下走,隐约看到了前方火把的光亮。
这时小九示意我噤声,抱起我的身子轻盈一跃,我们落入一大片齐腰深的草丛后面。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武功原来这样好。
前方空地上,毒娘子一人对阵着五个穿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
见面的寒暄似乎已经过了,毒娘子显然已失去耐心:“你直说吧,想怎样?”
“把解药给我。”中间那名黑衣人道。
“哈哈哈,这倒奇了,要下毒的是你,如今要解药的也是你。”
“我让你下毒,却没让你毒我儿子。”我这时听清是个女人,而且声音不清脆,似乎上了年纪。
“笑话,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
黑衣人急了:“贱人,少说废话,今天不把解药交出来就让你不得好死。”
小九的手下意识的握紧,我却突然发现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黑衣人,莫非认识?
毒娘子显然并不放在眼里,冷笑道:“那就看看谁不得好死吧。”
我想就算她武功不太高,至少用毒的本事是一流的,敌人一定沾不了光。
可是没等她把话说完,眼前突然炸开一团金光,我被闪花了眼赶忙把眼睛闭上,外界的一切都看不见了,只能感觉出小九紧紧握着我的手。
“放开我……”是毒娘子的声音,莫非她被擒了?
我试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金光已经没有了,毒娘子却被一个金丝网困住,奇怪的是那网子似乎能自动收缩,此刻整个勒在她身上,勒的她蜷缩成一个球,手脚都不能动弹。
黑衣人狂笑:“这是专门为你花千金买来的西域黄金网,纵有天大的本事,手脚都不能动,谅你也放出毒来。”
毒娘子破口大骂:“当初是你要我配置毒药,如今又来怨我,哼!我不过是个卖药的,你才是谋害自己男人和儿子的女人,你一定不得好死。”
“来人,带走,本宫一定让你知道谁死的更惨。”黑衣人怒了。
“慢着,”九王冷峻的一声低喝,拉着我走出草丛,貌似是刚才那一声“本宫”让他肯定了黑衣人是谁。“梁太妃别来无恙啊。”
黑衣人一惊:“你……”
九王接着说道:“当年宫中的嫔妃,出身草莽武功高强的唯有梁妃娘娘,如今老太妃宝刀不老,真是可喜可贺呀。”
黑衣人垂眸,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承认,然后冷笑道:“想不到你在这里,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早晚也要除掉你,不如今日一块儿办了。”
那人索性扯下脸上的黑布,果然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不过江湖气很浓,不太像宫里的嫔妃。
九王冷笑不语,抽出尚方宝剑砍向毒娘子身上的金丝网,几个蒙面人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挥剑冲了上来,这时四面八方涌出很多暗卫,把他们几人团团围住,左右夹击。
尚方宝剑已是剑中极品,削金断玉,可是随着他的砍削那网子不但丝毫没断,好像还更紧了,勒的她疼痛难当。
“停,”我蹲下身子仔细揪揪那有弹性的金丝,抬头对九王道:“这东西必是经过了特殊处理,越砍越收缩,凡事相生相克,我觉得它能收缩就能放大,所谓热胀冷缩,你带火折子了没?”
“带了。”九王迅速掏出火折子,点着火,我使劲揪起一根丝,尽量不让火烧到毒娘子身上。金丝网遇火,网状丝立刻变得绵软无力,像面条一样被拉长。我们把网扯开,却见毒娘子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蜷缩在地上,痛得咬破了唇。
“婆婆,你怎么了?”我弯腰去扶她。
“别碰我……呃,用我腰间的帕子捂住口鼻……快,让你的人滚开。”她睚眦欲裂,咬牙切齿的盯着九王。
“撤。”九王一声大喝,暗影卫迅速消失干净。
毒娘子用右手掰开腰间的一个铁扣,顿时黑烟弥漫,九王以最快的速度扯下她腰间的手帕捂在我的口鼻上。
“呜……”我挣扎着不肯,手帕只有一条,他的毒好不容易解了,怎能在染上别的毒呢。可是我的力气与他相比,自然相差悬殊,手跑脚蹬也是无济于事。
几个黑衣人也是忌惮毒娘子的厉害,收兵器准备撤离,却一个个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梁太妃瞪大了眼睛,手指着毒娘子,咬着牙却没有说出话,直直的倒在地上。
毒娘子用眼神示意九王过去看看,他拾起我的手让我自己捂住带着解药的手绢,走过去瞧了瞧,我习惯性的跟在他身后,他却已经转身回来:“嫣儿别看了,七窍流血,很恐怖。”
我一听这话,赶忙回头朝毒娘子走回来:“婆婆,你哪里受伤了?可有疗伤的办法。”
毒娘子冷笑:“我竟没想到,她为了对付我费了这些心思,连千金难买的西域金丝网都弄了来。好!好哇……哈哈哈。”她仰天大笑:“我这一生害人无数,如今落得个骨断筋折也算报应。”
“骨断筋折?”我不敢相信。
九王上前抱起了她,对我道:“你小心牵着我的衣服走。”
我点头,使劲揪住他的衣服,“等等。”掏出他怀里的火折子,点着一根干树枝,恩,这样亮堂多了,比较容易看路。
“为什么我不会中毒呢?”小九边走边问。
“你以为我的雪藏红蛤和遁地白蛇,藏地蜈蚣、南海蜘蛛 都是没用的废物?你又连服了十颗通筋淬骨丸,而今你的身子已经是百毒不侵了。”毒娘子四肢无力的垂着,若不是看那漆黑的眼珠,从外形来讲应该更像死人。
这句话多少让我有点小惊喜:“百毒不侵?太好了,婆婆你也一定有办法治好自己是不是?”
“婆婆,婆婆你怎么啦?是谁害你?”大宽跑了过来,扑到毒娘子身上哇哇大哭。
“别哭,没出息。”
大宽不停的追问该怎么办,毒娘子厉声喝止了他,让他去拿消痛丸来,说进屋之后她有话说。
我小声问九王那梁太妃是谁,他说:“是三王的亲娘,自从中毒之事受到牵连,自请离宫,到西川境内的一个尼姑庵带发修行。”
三王的亲娘,原来她是害这些皇子的罪魁祸首。
大宽飞奔而去,给毒娘子吃下消痛丸之后,她呼吸顺畅多了,躺到床上闭目说话。
“当年为报仇,带着满腔的愤恨我来到京城,机缘巧合之下遇到梁嫔,一拍即合。她出身草莽,在宫中位份不高,想利用我除掉其他皇子,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我一心报仇,知道在皇宫之中下毒很难,纵使我手段高也要有人相助才行。中途事情败露,皇子们只死了两个,现在想想,还好你们几个活了下来,不然我怎么有脸去地下见师父。”她瞥一眼九王铁青的脸色,当年那段血腥往事是他最不愿回想的。
“梁嫔聪明,把罪责推到别人身上,自请出宫了。我也凑巧发现了皇宫的密道,连夜逃走。后来皇上全国遍洒皇榜找我,我怕了就逃到南诏国去,如今回来其实是有心弥补我的罪过。”
九王阴着脸,却没有大吼大叫,低声问:“你说要报仇,报什么仇?谁和你有仇?”
毒娘子连声冷笑:“谁和我有仇呢,就是你那花心的老爹。从小我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我们村旁边的山上住着一位世外高人,他是神医,解毒圣手,看我天资聪颖就教我解毒之术。后来有一个落难的公子被善心的姐姐救了,与他私定终生,甚至……那人走的时候,还没有说明自己就是皇上,不过发誓回家之后就用来迎娶我姐姐。可是他一去不回头,后来姐姐发现有孕,我劝她把孩子打掉,她舍不得,寒暑易节,她相思成病,生孩子的时候因为体弱导致孩子难产而死……姐姐受不了打击,趁我不注意,抱起孩子跳江自尽了……我只有这一个姐姐,从小相依为命,她被负心汉骗了命去,我不该报仇吗?”
毒娘子虽是咬牙切齿,眼角却还是热泪滚下,我和大宽都哭了,小九的眼圈也红了,紧紧握着我的手。
“从此我只害人不救人,行走江湖寻找蛛丝马迹找寻负心汉,终于查到那人就是皇上。皇上又如何,他也要还我姐姐的命来。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他的儿子必定也是祸害良家女子的花心公子,不如死了干静,少祸害几个好姑娘。”说道这里毒娘子的语气还很坚定,转瞬就软化了:“因为我害了很多人,师父把我逐出师门,说再也不想见我。那时我因为姐姐的死无法释怀,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后来师父临终前把他收养的孤儿大宽交给我抚养,又对我说了一番话……再后来和大宽朝夕相处,才明白孩子对于母亲意为着什么。除了你们几个皇子,我杀的都是有错的人,哪怕错不至死吧。唯有你们几个是无辜的孩子,我想你们的母亲一定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