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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表叔就来接我们了,爹娘有意早早送走我们,是怕他们走后出乱子有人欺负我们姐俩。景安县是柳安州最北边的一个县,在表叔家住了一个月之后,京城姨母家的一个管事带着车马来接我们了。
京都繁华耀花了我们两个土包子的眼,虽是隔着马车帘的缝隙匆匆一瞥,也足以让人震惊,窥一斑而见全貌。
“韧儿,一会儿到了姨母家,切记万事小心,别让人笑话了去,说咱们没家教。”小声叮嘱小我两岁的弟弟。
他郑重的点头,颇有老爹成熟稳重的风貌。
街道边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连绵起伏,高高的台阶之上,朱红色的两扇大门敞开着,硕大的牌匾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梅侯府”。
不错,这就是姨母家了。传说中的公侯府邸,已过世的老太爷有军功,被先皇封做绥靖侯,作为富二代的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习武的,老大袭了爵位,老二也就是我的姨父从小爱读书,如今官居三品礼部尚书。然祖先有命,家和万事兴,于是他们两大家子没有分家,一直住在一起。
据说那爵位本不是世袭的,姨父也仅中过举人,不是状元、探花什么的,梅家之所以如此得圣宠,主要还是因为宫里有一位得宠的梅贵妃。
入了西角门,我和弟弟恭谨小心的跟在管事后面穿堂过院,来到一处院落里。高高的廊檐斜插云霄,显示着高贵气派。
想必是有人已经提前通报过了,姨母迎了出来,口中唤着:“我的儿。”抱住我俩失声痛哭。母亲只这一个姐姐,情分自然不是假的。
大哭一场以后,大家进屋落座。姨母问了问情况,又安慰我们不要担心,等过了风头就让姨父走动走动,尽量让爹爹官复原职。
叙话了一会子,姨母便带着我们去见大夫人。之前我已经听母亲讲了,梅家内院的最高统治者便是大夫人,如今已近花甲之年,是个精明的老太太。
已过世的老太君共有四个儿女,长子梅伦袭了绥靖侯的爵位,也就是大老爷。
次子梅倾也就是我的姨父是礼部尚书,三品大员。
大女儿白梅氏嫁给了白御史,有个独生女儿白莹雪经常到舅家来住。
小女儿便是宫里的梅贵妃,听说很是得宠。也正是因为这位贵妃娘娘,梅家才能显赫一时。
进屋时大夫人正歪在榻上吃丫鬟剥好的栗子,姨母垂泪上前道:“大嫂,前儿我跟您提的两个可怜的孩子如今已经到了。”
我和弟弟连忙行礼,道大夫人好。因大老爷袭了爵位,大夫人就是一品诰命,而姨母却没有任何头衔。
她起身到近前,热络的拉起我们的手,称赞道:“果真是两个粉雕玉砌的娃娃,一点也不输给公侯世家子女,你们且好好住下,和莘儿、蓉儿他们是同样的用度。”
她所说的莘儿是二表哥梅莘,姨母唯一的儿子,这个二字是按大排行的,大老爷家的儿子梅荼是大哥,所有人称呼梅莘都要加个二字。
“听说表妹、表弟来了,我放了学可是急急的赶回来呢。”说话间有一人挑帘进来,玉冠束发,面若敷粉,唇红齿白,眼角眉梢带着春风般的笑意。此人五官面相生的极好,眸中光华流转,粲齿一笑分外清朗,典型的阳光大男孩。
姨母笑道:“这就是你二表哥梅莘,整日不学无术,只知混闹,以后依依可要好好管他。”
话音未落,大夫人温和的目光便扫过我身上。于是,我紧张的有些跳动加速的小心肝体味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若我是姐姐,叫我管教表弟也算一句客气话,还说得过去。可我是妹妹,哪有管教哥哥的道理。姨母和母亲的意思我是懂的,他们不过想亲上加亲。只是刚刚大夫人看过来的那一眼让我很不安,照理二表哥是姨母的亲生儿子,他的婚事该是由姨母、姨父定夺。刚刚姨母既那样说了,大夫人合该附和一句。可是她却那样略带忧色的望我一眼,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岔子?
不过,我向来对这等不知上进的富三代无甚好感,风流公子么,远观可以,却不是我想要的。
表哥倒也是个热心人,拉着我和柳韧问长问短。正说话间,外面传来环佩叮当之声,细碎的脚步近了,一个身量不太高的小丫头率先跳了进来:“新来的哥哥、姐姐在哪?”
大夫人笑骂道:“刚刚进来个性急的就不说了,你个姑娘家也这般没规矩,知道的是你不见外,不知道的以为没家教呢。依依可别跟她一般见识,这是你四表妹梅捷。”
小丫头调皮一笑,行了礼,就快步走到我和弟弟身边,忽闪着大眼睛看来看去,又回头看了看刚刚进屋的三位,貌似老成的点头道:“这位姐姐长得倒是和大姐有几分像呢。”
大家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我一眼辨认出姨母的亲生女儿大表姐梅蓉。她确实与我有几分像,不过她体态丰盈,个子也高些,我算是略小了一号,嘴小下巴尖些,我俩的大眼睛倒是有一拼。
她上前两步握住我的手:“依依,早就听说你和柳韧要来,我可一直盼着呢。如今可好了,咱们姊妹一处吃住、玩乐岂不开心。听闻柳安州刺绣天下一绝,我可要好好向你学习呢。”
大表姐言谈举止都透着稳重端庄,是典型的大家闺秀。随和亲切,有长姐风范,我心里踏实不少:“大表姐客气了,我女红差得很,根本上不了台面。诗书也不曾学过什么,将来少不得要大表姐多费心教一教。”
姨母又引荐了二表姐梅姿、三表妹梅敏,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然二人气质却不同。梅姿高挑、纤细,丹凤眼妩媚且高傲;梅敏姿色差些,双眸却很是晶亮。
互相见过礼,落座叙话,我才知这姐姐妹妹的排行是如何来的。大表姐梅蓉今年十七岁,二表哥梅莘十六,梅姿与我同龄今年及笄,却长我两个月,梅敏今年十四,梅捷十二。后三位都是大老爷的小妾所生,只有大表哥梅荼已经二十多岁,是大夫人亲生。
大家在一起吃过了午饭,也算一般熟了。午后,姨母命人给我安排住处,大表姐推荐了她容得院旁边的一处闲院,叫做“依人居”的,笑说:让小鸟依人的依依去住岂不贴切。
其实我本对这“小鸟依人”四个字最不服气,然我知道大表姐没有坏心,也就不好反驳她。暗想自己本就寄人篱下,住依人居也罢了。二表哥的院落极大,下人又多,就没有给柳韧安排别处,只叫他住到梅莘那里。和他一起去太学读书,这倒是让我很高兴的一件事,京城之中的太学里都是达官显贵之子才能去的,那里有最博学的翰林院大学士教书。
姨母把她身边一个懂事的大丫头翠叶赏了我,又照大表姐她们的例安排了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来依人居当差。
我虽号称前知府千金,然而只有我和弟弟知道爹爹是史上第一穷酸知府,家里只有收留的难民杨伯夫妇扫院子看门,他们的孙女给娘当了小丫头。我和弟弟都没有下人伺候的,恩,也不能这么说,洗头、洗衣之类的活一般都由我做,我也算弟弟的半个下人。
虽不习惯,也只能领人谢恩,入乡随俗嘛,进了人家的门就听人家安排吧。
转眼年关已近,梅家有皇上赏赐的良田千顷,到年底都来交租子,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稻米都被搬进府库,我偷眼瞧着才知道做大地主的好处。难怪梅家平日里奢侈浪费,原来都是因家底厚啊。
正月里最是好玩,宫里的梅贵妃不断赏赐奇珍异宝下来,蓉姐姐就会把她那一份分给我些,二表哥也会分给柳韧些。我们都沉浸在兴奋中,对很多新奇的事也逐渐习以为常。
只是最难让我适应的还是大聚餐时,十几个人吃二百多道菜的阵容,也忒浪费了,难怪人家大诗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偏偏正月里每顿饭都要一大家子一起吃,我悄悄算了算,大概一个月的吃喝花费就要几百两银子吧,相当于爹爹几年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