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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第五十一章
钟璃此刻正歪在床上看账本, 她今日跑了十间铺子,腿都是酸的, 便早早上了床, 直到光线被挡住,她才发现裴邢来了。
最近两日他回来得都挺早,钟璃让丫鬟备水时, 裴邢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了首饰盒上。
他沐浴时, 她又看了会儿账本,这几册账本是小福子等人让人送来的, 下午回府后, 钟璃就在看, 因为专注于账本, 她早就忘记了玉佩的事。
裴邢沐浴完, 她才打了个哈欠, “三叔这两日不忙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过几天皇上要到天坛祭拜,按理说他应该很忙才对,钟璃自然不知道, 正因为他要负责巡查缉捕以及掌管皇帝仪仗, 最近皇上才没交给他什么案子。
裴邢勾了一缕她的发丝, “回得早不好?”
钟璃哪敢说不好, 笑道:“那三叔可以多歇息一下。”
少女白皙的小脸微微扬着, 弯唇时,水眸里荡起一丝涟漪, 如山涧的清泉, 干净又明媚。
饶是裴邢一贯冷心冷肺, 都觉得她的笑很是招人喜欢。
他捏了下她的小脸。
见她迟迟没提首饰的事,他心底又莫名升起一股子烦躁, 无端冒出好几个乱七八糟的念头,脑海中甚至闪现出李洺然和陆衍睿的身影。
他忍着没说,上榻后,就咬住了少女的唇,久违的咬,钟璃疼得皱眉时,他才放松一点力道。
钟璃以为他是在外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只觉得他也挺不容易,钟璃正欲开口询问他一二时,就听到了他略显清冷的声音,“今日出去逛街了?”
他终究没沉住气,主动将话题引到了饰品上。
钟璃乖乖点头,这才想起给他买了玉佩,她眉眼都弯了起来,右颊上梨涡尽显,恍如春日的骄阳,明媚又耀眼。
在他面前,她要么是小心翼翼的笑,要么是文文静静的笑,还是头一次笑得这么真心,恍若个淘到宝的孩子,眉眼颇为动人,“我给三叔买了玉佩和玉扳指,三叔快看看喜欢不喜欢?”
裴邢心跳都不由快了一拍,心脏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他收过的礼物,数都数不过来,玉佩扳指什么的,自然也收过不少,他向来不会多瞧一眼,今日心中却莫名痒痒的,好似小时候那只小奶猫又偷偷跳到他心口上踩了踩。
裴邢打开盒子瞧了瞧,两个玉佩,两个玉扳指,成色皆不错,水头很足,入手也很温润,“不错。”
他其实并不爱戴这些,平时戴的玉扳指,往往都是需要联络线人时,才戴一下,如今却直接戴上了钟璃新买的。
钟璃共买了两个玉扳指,一个是上等的和田玉,一个则是羊脂白玉,裴邢戴在手上的这个,是羊脂白玉的,钟璃偏爱白色,也更喜欢这枚,本以为羊脂白玉与他气质不搭,谁料他戴上后,还挺好看。
她弯了弯唇,“挺好看。”
裴邢眼眸深邃,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没忍住,吻住了她娇艳欲滴的唇,“确实好看。”
钟璃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她眼睫轻颤,忍不住垂下了眸,下一刻,他便捏着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
不知不觉就到了顾知雅赔偿银子的这一日,钟璃特意说过,只要银子,顾知雅为此卖了好几间铺子,还找昔日好友借了几千两,才勉强凑够这两万两。
她从未这般一败涂地过,走在府里时,都觉得丫鬟们望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钟璃带着承儿搬走的事,自然引起了丫鬟们的议论,甚至有人觉得钟璃之所以会搬走,是被她和顾霖逼走的。
顾知雅自然恼火,这三日,她身边的丫鬟皆大气不敢出,唯恐一个不慎,惹恼她。
顾知雅虽攒够了银子,让她这么上交,她当然不甘心,她想了想,让丫鬟悄悄寻了个小乞儿,去钟府走了一趟。
钟府,方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小芽刚从府里出来,她正欲上街采买,谁料刚走出门口,石狮子旁却突然冒出个小男孩,小男孩不过五六岁的年龄,手里拿着一个纸条,巴巴凑到了她跟前。
小芽被他吓了一跳,呵斥道:“哪里来的小乞儿?赶紧滚远点!”
小乞儿有些怕,缩着脑袋躲了躲,想起事情办成后,还能得到几个烧饼,他连忙道:“这里有钟璃的重大消息,一位贵人让我交给方氏。”
他说完就将纸条塞给了小芽,随后才跑开。
小芽心中一跳,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纸条,她不识字,又怕真有什么大消息,左思右想干脆回了府。
今日阳光正好,方氏正坐在窗前,给小外孙绣衣服,她膝下就那么一个女儿,自然疼得不行,如今女儿总算有了身孕,方氏便打算给未出生的小宝宝亲手做几件衣服。
方氏手上的衣服,才刚绣几针,就见小芽又跑了回来,方氏手上动作没停,顺嘴问道:“不是才刚走?怎地又回来了?又丢三落四了?”
小芽摇头,连忙道:“奴婢才刚走出府,就遇见个小乞儿,说什么有表姑娘的重大消息。”
小芽说着,将纸条递给了方氏。
方氏拿起瞧了瞧,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像是用左手写的:钟璃遭遇刺杀,已从镇北侯府搬到了临安街,镇北侯将其名下价值几万两的铺子已转移到两姐弟名下。
方氏瞧完,心中一紧,目光在刺杀和几万两上多瞧了一眼,一时不知真假,不论哪个都令她很震惊,她根本不知道钟璃遭遇刺杀的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镇北侯特意叮嘱了府里的丫鬟小厮,不许他们嚼舌根,是以这事,并未传开。
也不知传纸条的人是何意,方氏本能地觉得对方没说谎。
她想了想,对小芽道:“你去街上买几盒桃花酥,然后亲自往镇北侯府走一趟,去给璃丫头送去,若见到了她,就说是我亲手做的,她若果真搬走了,你就给婆子塞点银子,打听一下她是否真遇刺了。”
小芽仔细记了下来,“那采买的事?”
方氏道:“这个不急,下午再买不迟,你速去速回。”
小芽应了一声,赶忙出了府,钟府离镇北侯府不算太远,小芽没多久,就到了镇北侯府,等她禀明来意时,守门的婆子便将钟璃搬走的事告诉了她。
小芽又按主子所说的,仔细打听了一番,得到想要的消息后,就拎着糕点匆匆回了钟府,得知纸条上遇刺和搬走的事,皆是真的后,钟氏脸色有些难看。
小芽道:“听说府上的大姑娘、三姑娘和大少爷,还特意去摘星阁给表姑娘负荆请罪了,那几万两银子,说不准真有其事。”
就算真有其事,钟璃也不该搬走。
方氏多少有些恼火,圆脸不自觉板了起来,“这丫头当真是个有主意的,这么大的事,竟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眼里哪还有这个舅舅和舅母,当真是糊涂,离了镇北侯府,以后能嫁什么好人家?”
小芽没敢吱声。
方氏沉着脸吩咐道:“你去让人备马车,我亲自去瞧瞧她。”
顾知雅一直让人盯着钟府,得知方氏果真去了钟璃那儿,顾知雅才施施然站起来,道:“走吧,咱们也过去。”
*
钟璃昨日又视察一天铺子,今日实在累,就没出门,得知方氏过来看她时,钟璃有些惊讶,她毕竟是长辈,钟璃便亲自出院门迎接了一下。
“舅母,您怎么来了?”
钟璃今日穿了雪白色襦裙,头上仅插了一个羊脂白玉簪,宛如枝头上的梨花,清丽脱俗又不失柔美,袅袅走来时,别有一番风情。
方氏越看越觉得以钟璃这副相貌,若不带拖油瓶,肯定能嫁入高门,她责备道:“还不是昨日梦到了你和你母亲,便亲手做了你们爱吃的糕点,让丫鬟去镇北侯府给你送了点,谁料你竟从镇北侯府搬走了,你这丫头,遇到刺客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钟璃赧然道:“我怕舅舅和舅母担心,才没说,舅母,先随我进屋吧。”
钟璃亲自将她带进了堂屋,堂屋内挂着一幅山水画,摆了一张黄花梨雕螭纹鱼桌,几把椅子,皆是黄花梨木的,每一把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一瞧就价值不菲。
秋月连忙上了茶,桌上的茶具是冰种翡翠葡萄缠枝茶具,色泽温润,成色极好。
方氏坐下后,忍不住嗔道:“好歹你没出事,刺客的事,不说也就罢了,从镇北侯府搬出来的事,竟也不说,你这丫头,真真是让人担心得慌。”
钟璃面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她亲自拎起茶壶,给方氏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道:“我就是怕你们担心,才没敢说,承儿待在镇北侯府实在不开心,我才带他搬了出来,原本还想着,过几日等舅舅生辰时,再好好跟你们解释,谁料舅母竟先得知了此事。”
方氏依然皱着眉,“侯爷也是,他竟任由你将承儿带了出来?依舅母看,你还是搬回去的好。承儿就算摔坏了脑袋,也是他儿子,难不成以后他要当甩手掌柜?就靠你来养?”
方氏多少有些埋怨钟璃的鲁莽,也担心镇北侯以后再不过问他们两姐弟的事。
钟璃脸上的笑不自觉淡了些,正色道:“舅母,我心意已决,断不会再搬回去,侯爷虽是承儿的父亲,却不止承儿一个儿子,我仅有承儿这么一个弟弟,我来养承儿也没什么不妥。”
方氏这才意识到,一着急说错了话,她连忙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姑娘家,总要嫁人,你出嫁时,总不能也带着承儿吧?哪个高门府邸,愿意让你这样做?舅母也是担心你的未来,才多说几句,你也别嫌舅母说话难听。”
钟璃实在不想提这个,正想简单敷衍一下,转移话题时,就听丫鬟进来通报,说顾知雅来了,正在大门口候着。
清楚顾知雅来,肯定是为了送银票,钟璃对秋月道:“你去见她吧,我就不见了。”
钟璃给秋月使了个眼色,让她直接管顾知雅要银子,不必让她进来。
方氏心中动了动,“你该见还是见吧,她毕竟是侯府大小姐,又是英王世子妃,舅母今日来,也就与你说说话,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正事。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如今既已搬了出来,说什么都晚了,你若遇到什么困难,就尽管与我说。”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
钟璃亲自送了送她,两人走到门口时,顾知雅和秋月还站在门口,不见到钟璃,顾知雅自然不肯给她银子,瞧见钟璃跟方氏一同走了出来。
顾知雅唇边不自觉溢出一丝冷笑,她缓步走到了钟璃跟前,直接将一叠儿银票掏了出来,“喏,这是两万两银票,你且点点够不够,点完,咱们就两清了,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
她妆容精致,红唇微抿,倨傲地抬着下巴,从头到尾都没看方氏一眼,方氏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这一叠儿银票上。
想到纸条上,说镇北侯给了钟璃价值几万两的铺子,她多少有些眼热,目光一直黏在银票上。
钟璃示意秋月接住了银子。
两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秋月接住后,便当场点了点,等她点完,顾知雅才冷声道:“一张嘴就索要几万两,但愿你有这个福气,一点点花完。”
她说完,就扬起了下巴,对身边的丫鬟,道:“我们走。”
秋月对着她的后背呸了一声,“什么东西!”
顾知雅脚步微顿,扭头狠狠剐了秋月一眼,眼神冷得瘆人,秋月才不怕她,狠狠瞪了回去,“赶紧滚,我们府里不欢迎烂人。”
顾知雅险些气死,怎么也没料到,她一个丫鬟也敢如此嚣张,“你!”
“你什么你!”一想到小少爷成了这副模样,她还想刺杀主子,秋月杀了她的心都有,“若还有点廉耻之心,早滚了。”
顾知雅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骂道:“你这贱婢,当真是胆大包天!”
秋月叉腰道:“你倒是不怕惹事,不若我将你做的那些腌臜事,给大家说说,让众人评评理,看你该不该尽快滚走!”
她嘴皮子一向利索,板着脸的模样,还挺唬人。
瞧见路边已经聚了好几个行人,顾知雅咬了咬牙,终究是怕事情闹大,灰溜溜带着丫鬟离开了。
见方氏的目光始终落在银票上,秋月将银票直接揣到了自个怀里,随后才老实站在钟璃身侧。
钟璃摇了摇头,对方氏道:“让舅母看笑话了。”
方氏又看了钟璃一眼,道:“难不成你遇到刺客的事,真是她做的?”
钟璃正色道:“舅母不可乱说,刺杀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若让顾知雅听到,您也讨不了好。”
方氏吓得连忙闭了嘴,她可不敢得罪顾知雅,她也没好问银子的事,真问了就跟惦记钟璃那点银子似的,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
她笑道:“你快回去吧,咱们改日见了再聊。”
钟璃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带着丫鬟回府,回去的路上,她难免想的有些多,只觉得方氏来得太巧了点儿,顾知雅也是,竟当着方氏的面,将银票交给她。
按理说,以顾知雅的骄傲性子,吃了这么大的瘪,她本该好生捂着,不让旁人知晓才对。
就算让舅母知晓了她有这么多银子,又能怎么算计她?
钟璃眼皮莫名跳了一下,心中也隐隐有些不踏实,她对秋月道:“你让人盯着点顾知雅身边的丫鬟,别又搞什么幺蛾子。”
秋月应了下来。
*
今日早朝下得有些晚,下朝后,官员们依次出了宫,刚出午门没多久,安三就从身后蹿了出来。
安三也穿着官服,他依然吊儿郎当的,俊秀的脸上挂着一丝邪气的笑,勾住了裴邢的肩膀,“还是不是兄弟了?真不够意思,前几日就发现你不对劲,身上的荷包一瞧就是姑娘绣的,问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还不承认,难不成你真去了春满楼?”
裴邢拍开了他的手,眼皮都没掀一下,懒得理。
安三啧了一声,他前段时间,去过一次春满楼,听楼里的姑娘说裴邢也去了那儿,还宠幸了楼里的花魁,若说他单纯去喝了花酒,安三勉强还能信,说他宠幸了里面的美人,他怎么都不信。
他与裴邢也算一起长大的,自然清楚他眼光有多高,楼里的花魁就算是清白之身,也肯定陪恩客喝过酒,单冲这一点,不论她美成什么样,安三都不信,裴邢会碰她。
谁料近日,他竟真发现了裴邢的不对劲,身上戴女子绣的荷包也就算了,这两日,还溜得这么早。
安三心中痒痒的,实在好奇得慌,昨日还试图跟踪他,谁料这个变态,轻功好得出奇,才追一条街,人就没影了。
安三没法子,干脆追在他屁股后面,问了问,“你老实说,真看上了春满楼的花魁?”
见裴邢眸中带了点不屑,安三也没再提花魁的事,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金屋藏娇了?养外室了?”
听到外室两个字,裴邢脚步才微微一顿,“少胡说。”
安三顿时来了精神,“哎呦,还挺护着,真瞧上了?这天底下,竟还有你喜欢的姑娘,这得美成什么样?你出手倒是挺快啊,荷包都搞到手了,什么时候娶回来?”
裴邢轻哂了一声,“你管得倒宽,关你什么事?”
他这态度,跟承认也没什么两样了,哪怕被怼了,安三也不恼,依然笑眯眯的,巴巴跟在他身后,“你可以啊,平日不显山不漏水的,竟真钓到一个,怎么坑蒙拐骗的?就你这脾气,人家姑娘愿意跟着你?别好没几天,人就跑了。”
这话裴邢自然不爱听,抬脚就去踹他,安三飞快躲了一下,屁股逃过一劫,衣摆却被踢脏了。
安三笑得很欠扁,不怕死地喊道:“日后真将人气跑了,就找兄弟来取经啊,不是我吹,旁的你再厉害,哄女人这一点你还真比不上我。”
说完,他就施展轻功离开了。
若非他溜得快,就冲他嘴贱这一点,裴邢也得再踹他一脚,不就是哄女人,谁说他不会?
裴邢心中很是不屑。
想到钟璃给他买玉佩和扳指,肯定花了不少银子,他转身对秦兴道:“你去钱庄,给我取一万两银票。”
秦兴行动力相当强,午时便将银票取了出来。
晚上,裴邢便揣着银票,去了钟璃的住处,他依然回得很早,回来时,钟璃仍旧在看账本。
室内燃着好几根烛火,橙黄色的光芒下,少女露出的那半张脸,说不出的娴静柔美。
裴邢自然没有不能打扰她的意识,径直抽走了她手中的账本,“怎么日日看?”
钟璃揉了揉眼睛,道:“最近送来的账本有些多,就顺便瞧瞧。”
钟璃可不希望再像上一世,被两个掌柜轻易糊弄住,承儿的铺子,也得她好好打理,乍一更换店主,掌柜的对她未必服气,私下肯定会有小动作,她自然需要多花点心思。
裴邢压根没听她的解释,他将账本丢到了一侧,一如既往的霸道,随后,就从怀中将银票掏了出来,递给了她,“喏。”
钟璃怔了一下,接住后才发现是银票,他脾气虽不讨喜,不得不说,对人很大方,钟璃自觉欠他很多,自然不肯要。
钟璃又塞给了他,道:“三叔怎么又给我银子?我不要。”
裴邢闪身躲了一下,理所当然道:“给自己女人银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