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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吧?”
“不是我们,是他。”
“他是不是脑子里面哪里坏掉了?还是说这种挑衅是珑国的传统?”
“不知道,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点吧。”
看样子是在和另一个女人谈论着什么。
之后恢复的是触觉和感知力。觉得手脚有种本来消失不见现在又一点点恢复的感觉。
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张床上,身下的感觉不算很硬,至少有床垫。身上盖着的是个毯子吧,没有处理好的动物毛刺激着他的下颌。
“哦,他好像醒了。”
“是吗?我看看。”
然后视觉恢复了。
宇文碎本来以为首先映入眼帘会是天花板,可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倒置的人脸,女性。黑色的眼瞳,柳叶细眉,樱桃小嘴,标准的西方人面孔。但宇文碎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视觉出了问题,这女人的头发竟然是五颜六色的,没有梳成珑国常见的发髻,而是随意地垂了下来,不同颜色的发梢划过宇文碎的脸颊,仿佛把头发的香气通过皮肤直接送进了大脑里。
“哟,新兵。”
“呃,你……好?”
“这语气是什么意思?看起来我像是不好的样子吗?”
对方的通用语说的很标准,但是和伊莱娜一样缺乏礼数。
“那你能把脸从我上方移开吗,我觉得这样很尴尬。”
“这可是你说的哦。”
听起来有种威胁或者警告的意味,然而宇文碎并没有在意,反正也就是虚张声势吧。对方的脸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后,他打算坐起来,伊莱娜也许是想轻轻地拍他一下,但是这个怪力女人不仅没控制好力道还正好碰到了肩头的伤口。宇文碎连疼痛都没感觉到,直接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捂着肩头的伤口,咬紧牙关忍耐着。
“哦,抱歉。”
原来她还是知道做错了事情是要道歉的,这点稍微打消了宇文碎的怒气,但是还听见另一个女人的笑声就觉得不太愉快了。
“不好意思啊,露,这样他就不能保持清醒了。”
“原来那句抱歉不是对我说的呀!”
“干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难道你不该道歉吗?”
“对不起……”
“对嘛,知错……”
“……我对你的厌恶来自内心深处的本能无法改变,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就忘了吧,毕竟我们还是同一个骑士团里面的战友。”
“……这种态度谁会忘啊!”
旁边那个彩虹色头发的女人早就笑完了腰。伊莱娜称呼她为“露”,这应该是个爱称,看来这就是伊莱娜所说的另外一位女性朋友。
伊莱娜没有和宇文碎继续争吵下去,而是对“露”说:“给这个鲁莽的白痴讲讲现在的处境。”
彩虹色头发的女人点了点头,说:“宇文碎,你现在是通缉犯哦。”
“什么?怎么可能?”
“‘珑国人宇文碎,在联邦境内对贵族侮辱诽谤,悬赏五百金币,不论死活。’这可是加路士港发出来的全境通缉令哦,这下子你们就没有办法顺利到达卢文特了。”
“卢文特?我们要去那里吗?不是去莱索托吗?”宇文碎看了一眼伊莱娜,而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一个饱含歉意的笑容表示回应。
“伊娜,你不会还没和他说明情况吧。”
宇文碎和伊莱娜同时点了点头。
“真受不了你……算了,我来说吧。”彩虹红色头发的女人走到床边,说:“我是血羽骑士团第一队队长,路德维希·刘,是你的老乡。你是新加入的所以不知道,在团内,称呼地名是要替换的。”
“也就是说你们所说的莱索托,其实是指卢文特?”
“是的。”
“这也差的太远了吧。”
莱索托就在加路士港上游,并不算很远。可是卢文特远在联邦十七市的最北端,即使全程不眠不休快马加鞭。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到,中间还要翻过一座大山。
不过伊莱娜这时接着说了一句:“其实不算远哦,如果走大路的话。”
“什么意思?”
“联邦出资,聘请数千名侏儒进行规划和建设,在去年打通了一条从卢文特直达加路士的路,裁弯取直,赶过去的话最多只用十天。”
真是巨大的工程,联邦真有魄力,不愧是大商人和大贵族建立的世外桃源。
“还是太慢了。而且现在他正在被通缉,大路走不通的。”路德维希严肃地说。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那个冰块一样的女人刻意刁难我们。”伊莱娜的语气中都是对多萝茜·达·威尔第的不满。
“是吗?我倒觉得不像她为难你们,而是给你们指明了一条路啊。”
“什么路?飞过去吗?”伊莱娜调笑了一下。
然后,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宇文碎好像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目光在伊莱娜和路德维希脸上扫来扫去;伊莱娜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看了一眼宇文碎,又看了一眼路德维希;路德维希则是挂着洋洋得意的微笑,欣赏着另外两人的表情。
宇文碎深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的脑子现在是清醒的,说:“你该不会是想说,骑龙飞过去?”
“当然了。”
“别逗了,在战场上直接使用龙也就算了,作为载具是不可能的,再好的骑手也没办法驯服龙,更别说承受高速飞行时强劲的风了。”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吧。”伊莱娜对宇文碎说。伊莱娜之所以这样说,肯定是因为这种答案能解决自己的疑惑,换言之,眼前这位头发五颜六色的珑国人有驾驭龙的本事。
然后,宇文碎终于问出了最该问的问题:
“虽然我问这个问题可能显得突兀了一点,不过,其他的先不谈,我现在在哪儿?”
“联邦十七市中的卢文特,大河旅馆,203号房间的双人床上。”
“……我昏迷了一天?”
“要知道两个女人扛着一个昏迷的男人来旅店可是很引人瞩目的哦,你欠我们一个大人情。”路德维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对伊莱娜眨了下眼睛。伊莱娜则偏过头不去理睬,仿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发生过一样。
但是宇文碎的关注点在其他的地方。
“那,路德维希小姐……”
“叫我露就可以,路德维希听起来太像男人了。”
“那么,露。”宇文碎确信这个称呼说出口的瞬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毕竟自己的背后就是把露当成“唯二的朋友之一”的女人,“你要从哪儿弄一头龙来呢?”
“卢文特是有龙厩的哦,虽然说是私人的,不过也正因为是私人的才好搞定。”
“卢文特?那不是我们的目的地……”正说着,宇文碎就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们确定这么别扭的说话方式是团里的暗号?”
“当然,我们还参与了制定呢。”路德维希骄傲地说,伊莱娜在一旁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宇文碎见她们这样,就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情,问出下一个问题:
“主人很通情达理?还是说和血羽关系匪浅?”
“是因为防备松懈。”伊莱娜回答了宇文碎的问题,“露以前是个小偷。”
“这话说的不对哦,我只是帮助那些有钱人减少自己的罪孽而已。”路德维希依旧保持着微笑,看来这样的经历对她来说并非什么污点,甚至是值得夸耀的。
宇文碎看了看这两个女人,一个有暴力倾向,另外一个曾经是个惯偷。
想到自己本来只是为了来东方找一份工作,不用在家里花父母的钱看父母的脸色,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不过他们还是实施了计划。
“没想到防备真的很松懈。”
“没动手之前那么不愿意,满嘴的仁义道德,现在怎么这么得心应手,你不会也是个惯偷吧?”
宇文碎被伊莱娜戳中痛处,无言以对,只能尴尬地笑笑。
“伊娜,你要知道,男人说出来的话就和精灵会品酒一样不可相信。”
“你不要以偏概全,我可是个正直的好青年。”宇文碎低声反驳,同时从双手抓着围墙的上缘,翻了上去。
“正直的好青年竟然跑进富商家里面偷东西,真是世风日下。”伊莱娜嘲讽着宇文碎,同时跟在他后面翻了上去,路德维希紧随其后。
翻上围墙之后面前是水平的开阔地,似乎是平常用来牵着龙散步的地方,右手侧是一个小房子,应该是用来放一些工具的地方。在开阔地的尽头有一扇巨大的门,门前似乎有两个看守,那里应该就是龙厩。宇文碎为了不被发现,连忙躲在小房子后面,同时示意伊莱娜和路德维希也躲过来。
“嘘。别再说了。”宇文碎回头对她们说,随后用手一指,告诉她们对面的龙厩门口有两个看守。那两个看守并不是卫兵,而是被奴役的精灵,破烂的衣裳和脖子上的铁环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精灵在视觉和听觉上远远超过人类,而且又对教会祝福过的物品反映强烈,易于控制,因此被广泛地用作高级的奴隶,地位可能和这房子里的看门狗差不多吧,或许更低一点。
虽然三个人在行动之前就猜测,最坏的情况就是有精灵看守,没想到一语成谶。
伊莱娜和路德维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碎却暗自打定了注意,直接走了出去。另外两人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能在原地等着,内心焦急。但是伊莱娜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山洞的那次经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计策。
然而并非如此。
伊莱娜看到,宇文碎过去和他们竟然交谈起来。虽然早有耳闻,珑国的精灵不会被当作奴隶,和平民百姓相同,但是在东方大陆上看到有人可以和精灵交谈,还是很稀奇的。第一,精灵作为奴隶,没有谁会去主动和谈们交谈。第二,精灵语和通用语似是而非,很难学。
不一会儿,宇文碎向这边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没想到他竟然懂这个。”路德维希不禁感叹啊,“他还真是土生土长的珑国人啊,但是通用语怎么说得这么好?”
“谁知道呢,他整个人都让我觉得怪怪的。”伊莱娜这样说着,走了过去。
宇文碎向她们说明了一下沟通的结果:得到了精灵的协助,愿意让他们进去,不过能不能骑走龙,要看他们自己的能耐了。
“你怎么做到的?”
“正常的对话,不要一上来就喋喋不休,不要突然骂个不停,总之只要和某人做的完全不一样就行了。”
“……也对呢,毕竟你没本事捏烂别人的那活儿,是吧?”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你再说一遍试试?”
“也对呢,毕竟你没本事捏烂别人的那活儿,是吧?”
“你就这么听话吗?”
路德维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扔下一句“再吵一会儿就让你们两个喂龙”,不管被突然吓到的两人,径自走进了龙厩。
“她,她原本,有,有这么凶?”
“当然,她只有说这种话的时候格外认真。”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作为她的好朋友你得帮她改正一下才行。”
“别逗了,碎。即使是先知在世也不能平息她的怒气,我可是亲眼所见。”
“说得好像你看过先知一样。”
伊莱娜本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这下可吊足了宇文碎的胃口,他直接追问“什么意思”,但是得到的却是伊莱娜的搪塞。虽然两个人没有陷入尴尬,但是又回到了那种无意义的斗嘴上。两个人不仅没有因为争吵而变得疲惫,仿佛还很享受这个过程似的。
然后,龙厩的门开到了最大。
一头龙昂首阔步地走出来,不知是被人当作宠物也没能磨损它的威严,还是被解放出来让它恢复了原本的气度,火红的鳞甲仿佛夜色之下的火焰,强健而粗壮的后肢,短小却锋利的前爪,蛇一样的瞳孔中散发着血红色的光辉。
两个精灵见到它便低头不语,默默地退到一边。而在它背上的路德维希似乎相当享受龙背上的感觉。
“你竟然做到了……”
“你都能和精灵说话,我就不能和龙谈心吗?”
路德维希对于宇文碎赞叹的表情非常满意。
这条龙慢慢的垂下头,近距离观察着伊莱娜。对于这样的举动,宇文碎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伊莱娜却没什么行动,与龙对视着。
然后,伊莱娜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龙闭上眼睛,仿佛在享受这样抚摸。
宇文碎向龙背上的路德维希投去询问的目光,路德维希却耸了耸肩,不知道这是表示无可奉告呢,还是表示并不知情。
结束了仿佛仪式一般的动作之后,宇文碎和伊莱娜爬到了龙背上,坐稳。
“你难道也能和龙对话?”
伊莱娜暂时没说话,看着龙背上的鳞片出了一会儿神,回过神来之后是这样答复宇文碎的:“时机还未到,碎。如果时机到了,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我发誓,以圣约翰的名义。”这一瞬间,宇文碎觉得伊莱娜说不定没有看上去这么年轻,至少心里不是。
“虽然很抱歉破坏你们的气氛,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记得抓牢鳞片。”
“露,你的意思是……”
“戈尔说他想释放一下自己的心情。”
“戈尔是这条龙的名字吗?”宇文碎问,但是没得到回答,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样的心情,是高兴的心情吗?”
“大概吧。”
有种不好的预感。
路德维希的话音刚落,戈尔就开始扇动翅膀,随着频率的加快,它渐渐飞上了天空。然后在半空中突然来了一个舞蹈一样的转身,连尖叫的空袭都没有留给背上的乘客,头颈一曲,巨大的火球从它的口中飞出,砸中了下方的龙厩,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宇文碎觉得这火焰就是戈尔重获自由时的激动,也跟着心跳加速;路德维希则是露出平静的微笑,仿佛在向上苍祈祷;伊莱娜则闭上了双眼,不愿看到房屋燃烧的景象。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宅邸里面的人,纷纷跑出来看个究竟。两名精灵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戈尔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似乎是在目睹这户人家气急败坏的表情之后,心满意足地升上了高空,飞向了远方。
而龙背上的宇文碎感受着身边呼啸而过的狂风,深刻地体会到在龙背上,其实只有一件事能做:
忍耐。
在宇文碎一行三人出发去偷龙之前,在大河旅店。
三人商议好了计划之后,准备退房去吃点东西。
“你去退房。”路德维希对伊莱娜说。
“不,你去。”伊莱娜不太情愿的样子。
“凭什么?”
“是你把他打晕的吧?”
“是你主动提出背他的,是你说要住这里而不睡仓库的,是你……”
“好好好,我去就我去。”
伊莱娜从一脸坏笑的路德维希手中接过钱,走下楼梯,来到旅馆前台。大厅里的客人都看着她,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前台后面的老板更是对她一脸坏笑。
“退房,203.”
“感谢您选择本店,请问您住的还舒服吗?”
虽然这只是普通的业务性提问,但是伊莱娜知道老板的意思可没有这么简单。
“您丈夫和姐姐呢?他们觉得如何呢?毕竟小店经营能力有限,那个房间只有一张床啊。”
果然如此。伊莱娜虽然也讨厌眼前这个开着下流玩笑的店长,但要恨,也只能恨昨天冲动的自己。
伊莱娜无视闲言碎语,向203房间走去,想看看那两个人准备好了没有,没想到路德维希就在门口等着。
“做的不错嘛,宇文夫人。”
即使知道路德维希只是在开玩笑,伊莱娜脸上的肌肉还是抽动了一下。
“说起来,伊娜,你昨天的表现很反常啊。”
“怎么了?哪里反常?”
“一般来说你不会掺和这种事情的吧,隐瞒身份啊、和那种下流变态插科打诨之类的。昨天怎么没等我和那变态说完话,就那么着急的确认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因为累了,想早点休息。”
“但是你没有睡床啊,床不是让给那男人了吗?”
“……露,你最近越来越多嘴了。”
“那我就安静一点吧。”
路德维希闭上嘴巴,不收起脸上意义不明的笑,走过伊莱娜的身边下楼了。
伊莱娜则是甩了甩头,仿佛要丢掉什么东西似的,然后推开了房门。
“碎,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