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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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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月来,林沫家里算是从门可罗雀到了门庭若市。白时越立了大功,也惹了大非议,他也没管这么多,继续去漠河守他的城去了。一时之间,赞他高风亮节的也有,说他沽名钓誉的也多,反正人拍拍屁股走远了,留下来两个外甥,又以林沫功劳最显,掺和最多,被人从头盘问到了尾。

    黛玉又回了一趟家里,这次没能过夜,来去匆匆地,只是悄悄叮嘱了几件事,一是皇后遭遇丧子之痛,一时有些承受不住,皇帝叫静娴有暇抱修航进宫去宽慰几句。二是说吴贵妃已然疯了,元妃也撒手西区。第三件事就是问贾家的下落:“哥哥不要怪我不争气,别人说他们家千不好万不好,我也不敢不认,只是外祖母到底养了我几年,这份恩情也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林沫低眸道:“他们家已经不是我能探听的了,只听说珠大嫂子同琏二嫂子应当能有个周全,其他就——”

    黛玉低呼一声,捂住了嘴,眼泪在眸里打转了几圈,好歹是背过身去抹了眼泪,稳住了身形:“善恶有报,总归是......”

    林沫打断她:“总归是罪有应得。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我也有些话要跟你说清楚的。你从小过得苦,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这个做哥哥的倒还比你多了先生、师娘同一双弟弟,好在都过去了。不过,妹妹童年虽然凄苦,倒是未曾缺衣短食过。而外头因着这场乱子,多少稚子老人,睡梦之中便被匪徒烧了屋子,杀了性命,他们也是有外祖母、有外孙女儿的人。这样的暴行,荣国府虽然没能参与,但他们却是把那些施暴的士兵运进城里的、帮着贪污救灾的银饷好养活这群暴徒的。好妹妹,你是公主,皇上号称天下百姓之父,那些惨死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将心比心,若是我被人杀了,你愿意让凶手平安顺遂、继续为官做宰吗?”

    黛玉泣道:“我也知道,秦王没了,母后日日以泪洗面,秦王妃瘦脱了形,如此种种,也有贾家助纣为虐,只是到底相识一场,他家的姐姐妹妹也是从小一块儿玩的,纵然现在生疏了,也有些情分在。舅舅、表哥们为了所谓的前程倒是去了,我也晓得他们应得的。姐姐妹妹们可怎么办?”

    “她们无辜和冤屈,这世上每天都会有不公平的事发生,因为发生在你的玩伴身上,所以你觉得难以忍受。杀鸡儆猴也好,小惩大诫也罢,严刑之下,方是震慑。惟愿日后,野心家再想兴风作浪之前,想想前人的下场,为自己家中妻儿多多考虑几天罢。”

    黛玉同他做了这么些年的兄妹,知道当他的口气这般毫无回转余地的时候,就是真的没有别的可能了。也只能叹了口气,回宫去了。

    不过到了宫里,她便也没有别的心思了。皇后中年丧子,其中痛楚非常人能承受。尤其是秦王死得还格外地惨烈,身后只三个嗷嗷待哺的幼子。偏偏还有人拿他身前的事说话,又借着吕沾衣的恶行发难,说吴濂水纵然有野心,也是秦王行为不检给了他借口。虽然皇帝处置了不少人,但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要诋毁三殿下的不会有其他人,多半就是他的亲兄弟们。皇后也不是幼稚的人,曾说过“若他五弟没掺和,我是不信的,只是我就剩老五这一个儿子了,能怎么样呢?要是小八还在,他们就是闹得天翻地覆,我也能当没看见!”

    可惜无论是她的老三还是小八,都不会再回来了。

    皇帝处置叛党时倒没有他父亲那样疑神疑鬼,不过雷厉风行的态度还是让人瞠目结舌。又或者说,因为早对这场叛乱有些心理准备,他处置起人来,甚至乱中有序。人证、物证一溜烟排开,若是确之凿凿的,也不等秋后了,直接处置。诚如他所言,一天之内接连丧父又丧子,这中间痛楚,比别人更加深刻。然而丧礼未尽,先行杀戮,倒也算是头一遭。礼部谏过一回,无奈当皇帝的似乎并不太在意。

    四王八公除了北静王和越国公,竟是全军覆没。南安王和茜雪国交情颇深,还起过认个孙女儿嫁去茜雪国的心思,他们掺和进去不难想象,然而西宁、东平也同吴家交涉甚远,这叫水溶都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好在这回他算是站对了边,幸免于难。倒是太妃找过他,说是三王皆倒,他纵有功劳,也要低调行事的好,叫他辞了皇帝的赏赐,把功劳推兵部头上去。除了这几个老臣外,还有个人也叫人十分意外。

    允郡王。

    这位前太子唯一的遗腹子,从来不是个安分的人,原来跟着六殿下跑动已经算十分惹人注目了,竟和吴濂水掺和上,不禁叫人十分好笑——他以为自己身份尊贵,不满于如今一个小小郡王,却要唯旧日臣子的马首是瞻,变成臣子的奴才,可真是尊贵得紧。

    林沫冷眼看着有人起来,也有人下去,新一波的风浪竟是又压了上来。太上皇的丧事自不必提,一切依例行事,他这么些年来身子骨儿一向不好,为了压一压,丧仪寿衣皇陵也早就准备齐了,如今倒是有条不紊,谥号是“惠”,这不算是个好词,也不是什么难听的字,虽然太上皇当皇帝的那几年跟平庸搭不上边,但做儿子的决定用这个字来书写父亲的一生,也没什么好说。倒是秦王,以太子礼下葬,谥号“孝宣”,只是有人进谏,太子为国而亡,耿直忠顺,然而其也有过错,为政期间功绩不显,当不得“宣”字。

    这倒是让林沫也大开眼界。史官的苛刻他是早有耳闻,哪怕他们说惠字不足以概括太上皇晚年的严苛残暴,要改成厉之类的,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但跳过太上皇,专门来挑秦王的错处,这也真是稀奇了。皇帝虽然以孝治天下,但是你要他摸着良心说父皇重要还是儿子重要,他还真不一定会说出个答案来,这些人是当他没当皇帝前摔过幼子就真不心疼儿子,还是就是想要触他的霉头掉几个脑袋好青史留名?

    水溶道:“亲兄弟的诋毁比对手的还要凶些。”

    “难得的机会,哪能错过。”林沫也叹了声气。

    他早知道吕王妃是个奇女子,将门出身,把秦王府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实在没想到,太子热丧间,这女子竟敢乔装打扮,借着北静王府的车撵,来他府上。

    简直是不把他林沫的性命和她自己的名声当回事。

    “现如今的情况,侯爷也当有所了解。”吕王妃盈盈一拜,瘦脱了形的身姿颤巍巍得让林沫吓了好一会儿。他有些生气水溶在水浮死后还惦记着给秦王府做事,不禁也就装起糊涂来:“王妃节哀顺变、秦王虽去,好在天下总算太平,他为国而死,皇上定会有所褒奖。”

    吕王妃冷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罢。因着舍弟顽劣,连累了王爷名声,多少人揪着王爷生前误判的那个案子说事呢。只怕接着说下去,王爷该成千古罪人,连崇安王都无从立足了。”

    “不会。”林沫断言道。水浮误判的那个案子,真要说深了去,戳的是皇帝的脊梁骨,他不过是看着自己眼下子嗣不多,稍稍偏袒了些,能放任他们继续下去?

    吕王妃道:“皇上在时还好,等他老人家立了新太子,我们母子再无活路可言。”

    林沫惊讶地看着她,这女人竟然打算扶崇安王即位么?且不提齐王还在,其他几个王爷能是吃素的?若是秦王死在四五十岁,手下人手众多也罢了,或是花霖已经成年也行,现在…….简直天方夜谭!

    “妾身准备将花霖托付给侯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侯爷看着瑞文的面子罢!”

    林沫连连摆手:“这不行,我做不到,王妃——”

    “若是齐王与皇位无望,侯爷敢吗?”

    林沫深深地看着她。

    吕王妃笑了起来:“他们不就是借着别人担心母强子弱来拉拢人吗?”

    林沫劝阻道:“王妃不可!”

    “我意已决,如今只求侯爷给我这个妇道人家一个承诺,日后待崇安王一如往昔。”

    这女人疯了!林沫绝望地意识到,他竟然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扶崇安王即位,还是由韩王、魏王、齐王、楚王中上位一人?对于他而言,明显前者更有利。他为当年林家的覆没来到这官场,又为日后如山西惨案那样的事件不再发生在这红尘中挣扎沉浮。若说一个为官的能改变一方百姓的命运,为君者智,便是能让天下安康。

    崇安王是一个未知数。但是比起已经定型的、各有缺陷的叔父们来说,他有更多的未来。

    “愿与王妃约。”林沫终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