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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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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京述职的地方官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户部查税。

    这税是每年都查的,可从来没一年像今年这么正式过,论理,他们在京里待上几天,见见皇帝,走走关系,也就差不多能回去了,便就是账目上有点什么,也早打点了关系,大过年的,谁愿意折腾?只要不是那么明目张胆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今年不一样,曹尚书提前发了话,三殿下亲自管账,皇上特特地派了人下来的,有什么纰漏,他压不下来。

    水溶亲自请几个地方官喝茶。

    北静王府向来是人来客往,水溶年纪轻轻的挺会做人,各方面的关系都处理得不赖,文人雅士来他府上以诗会友的不少,当官做宰的在他家里拉拢交流的也有,更有各家年轻俊朗的后生,水溶有些不足为他人道的怪癖,能入了他的眼的,自然有一分好前程。

    但像今儿个这么压抑的茶会,还是难得一见。

    有丫鬟送了茶,一人一盏,再没有多的。

    “各位心里有数,小王今儿个请大家来,不是为了品茶的,各位远道而来,也不是为了讨小王这一杯茶喝。做官么,图的难道不是封妻荫子,名扬后世?就是没那么远大,平平安安地,发点小财,都是一个意思。”他坐在上首,开门见山地道,“这趟,小王奉皇上之命,助秦王查今年的税,各位,不好看呐。”

    他直截了当,倒也有人应道:“王爷,下官是个实诚人,不会绕弯路,这账,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做的,怎么今年就不行了呢?”

    水溶笑了笑:“我说了也不怕各位生气,这帐,今年就是不许这么做了,怎么了?”

    能怎么样?

    查账的是哪一个?是三殿下,人当年小小年纪的就敢手持尚方宝剑把江南的水杀成了红色,那么多门阀世家人都不怕,还怕他们?前几年,吕王妃的亲表叔犯了事,吕将军亲自带着人上门赔罪,说是账,人倾家荡产地填上,只求三殿下网开一面。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偏偏水浮说了:“今儿个是岳父来求情,我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可怎么办?”二话没说,把老丈人给送了出去,把老丈人的表弟直接送到了刑部去。

    在座的这些人,再亲近,能亲得过他丈人?

    “我也不怕你们听了生气。”水溶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三殿下怕过谁?”

    是啊,水浮怕过谁?他虽然不是天王老子,但架不住他有个天王老子爹啊。

    “我知道,你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手上都有些门路,两广总督许昌远的使者是哪一个?我知道,你家许大人是赵王殿下的老丈人,这么多年的经营,不容易。只是我倒是想请教请请教给各位呢,你们觉着,秦王这么兴师动众地查账,要是谁都扳不倒,那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了?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动不了你们上司,难道还动不了你们?这位大人,你觉着,要是三殿下冲你下手,许大人会不会为了你走赵王的门路?”水溶笑嘻嘻地,“我呢,同你们有些老交情,只是吧,要是有人为了税的事儿来求我,送再多的礼,我也不敢收的。”

    这税的事儿,可大可小,说大,它是国之根本,说小,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没个人查。

    可既然水浮这么大张旗鼓地把场子铺开了,那就难办了。

    不免有人多心,这皇上还没立太子呢,说不准的事儿,你三殿下这么招摇,万一以后太子不是你,就不怕遭人妒忌?

    可又有一想,现如今正是各个王子在皇帝面前各施神通的时候,三殿下现在为了露脸,肯定是要做出点成绩来的,能轻易放过他们?

    这么想着,便有人动了心思:“王爷,您消息最是灵通,不然给个准信,让下官也好有个主心骨,这事,三殿下打算查到什么程度去?”

    水溶抬了抬眼皮:“金陵知府贾雨村是吧。三殿下的心思,小王不敢乱猜,不过就一句话告诉你,我既然在这儿请你们喝茶,就说明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把账填补上,别动不该动的心思,你好我也好,不然的话,殿下还能做到哪一步?左右不是吏部,就是刑部了。”

    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年的账填补上都难,何况这些地方官当了十几年的地头蛇?只怕倾家荡产也凑不上零头。

    水溶起了身,长身玉立,水色的外衫上滚着银线绣的云边,说不出的好看:“各位,小王话说到这份上了,也算得上是对得起咱们这么些年的交情,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回去琢磨琢磨。或者呢,给你们家大人呢去封信,我也不要你们立时给我答复,反正皇上的意思,是要留你们在京里头过年的,咱们慢慢来。不急。”

    他匆匆地送了客,来到后堂,林沫坐在轮椅上,已经无聊得开始撕他桌上的盆景叶子玩。水溶忙走了上去,把宝贝盆景护了下来:“这是干嘛呢,又没人惹你,拿我的宝贝出气做什么?”

    “说完了?”林沫舒舒服服地在轮椅上找了个位子靠着,一手撑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帮老狐狸,什么都不肯说是不是?”

    再狐狸能有你狐狸?水溶在心里说了一句,道:“你明知道他们什么都不肯说,还要我白请这么多茶?”

    林沫点了点头:“请你给他们施施压罢了。这么多人来,便是有心要投靠的,也不会当出头鸟。他们精着呢,这一回,不过是告诉他们,别想多余的心思。”

    “一个个地都不认,我们也没辙吧。”

    “谁说没辙?”林沫笑笑,“六部会审,怎么会没辙。”

    水溶吓了一跳:“六部会审?”

    “他们不是喜欢托关系吗?我干脆让他们托个痛快,就让他们送礼的人审他们,你觉得好玩么?”

    水溶被他的黑心肠吓了一大跳。

    朝中党派纷争由来已久,便是他这么个墙头草一样的人物,也有喜欢的和避之不及的。而这么多地方官,后头的背景自然都不同,六部会审。。。。。。就是要他们自己咬自己啊。倒是有一点要注意:“若是他们连成一气怎么办?”

    “你说呢?”

    不会,已经成了气候的人,只会互相猜疑,哪里能想得到连成一气?便是达成了共识,也一定是相互防着,甚至暗地里使点绊子。更何况。。。。。。

    “这么大的场面,皇上当然会派人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天使面前给那些明显出了篓子的账本扫尾巴?我本来以为这事情难办得很,谁知道忠顺王自己作死了,那还真是天助我也。这些账本子,一本比一本的漏洞多,不把他们扳倒了,我简直对不起他们的愚蠢。”

    水溶无奈道:“就你火眼金睛,能瞧得出来那些漏洞。我前几天看账看得头晕眼花,什么都瞧不出来,回来倒头就睡,把我母妃给吓个半死。”

    林沫挑了挑眉毛:“你没用,难不成是我害的?”

    水溶沉下脸来:“我没用?我替你风里来雨里去的得罪了多少人,换来这句我没用,你良心给狗吃了?”

    林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二弟妹同二弟吵架的时候,也老这么跟他说话,北静王,你如今混到跟一个女人说一样的话了。”

    水溶脸一红:“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沫道,“就是看你好玩。”

    “玩我可更没意思了。”水溶提醒他,“到时候我甩不掉,你能怎么样?你的名声,你不是最在乎么?”

    林沫皱着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看的水溶心里直发毛:“你在想什么?”

    “看你有几分真心。”林沫特地压低了声音,配着他眯起眼睛的表情,说不出的狡黠,简直再像狐狸不过。

    水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心里说不出地后怕,有些忐忑地强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沫换了只手撑脑袋,“玩玩你罢了。”

    明明自己站着,简直是居高临下地在看林沫,可是无论怎么样,都觉得惧怕。他是北静王,这京里说得上话数得着人,可是回回对着林沫,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

    这人说话带刀子,心是黑的血是冷的,脑袋是硬的。

    不过这种时候,还得鼓起勇气回他一句:“好玩吗?”

    林沫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呢?”

    水溶嘴硬道:“这样可没什么意思。”

    “对你来说当然没意思,可是对我来说,反正不过是玩玩。”林沫偏过头去,挺认真地看他,“你看,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样,死也不肯吃亏的,谁跟我动真心,最后都不好过,你倒不如试试水汲,那人虽然蠢了点,脸还能看不是?”

    水溶冷笑了一声:“我便是要看脑袋,怎么了?”

    林沫冲他钩钩手指头。

    水溶狐疑了半天,想了想还是带着点希望凑了过去。

    可惜林沫什么也没干,只是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看,我最喜欢干的就是这种事,逗逗你,可是我比三殿下还坏,我都懒得给你甜头吃,你还要继续吗?”

    水溶侧过脸来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继续?我也不吃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