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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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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嘉听话地给水溶换了杯茶,垂着手到一边去玩了。水溶喝了一口,才道:“我是不觉得那个姓贾的能帮到你忙,一个买女人都买不起的一等将军,成日里除了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头耍耍威风,还能有什么好?”

    “买女人?”林沫来了性质,“我并不常见他,也知道他家里妻妾成群,还用得着买女人?”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哪里知道那些人的心思。”水溶其实自己也不大理解,女人在他看来是顶顶避之不及的生物,而小倌又实在缺少那分味道,倒不如世家公子,皮子白里子更白,玩着有意思。他忽然想起曾经起过一点兴致的贾宝玉,然后又瞄了眼贾宝玉的“表哥”,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那两位人上人论起容貌来都不算太出色,但不知道为什么生下来林沫是这么涨祸国殃民的脸,此时三分真七分假地病歪歪着,别有一番风味。

    素来病美人多是股风景,如柳湘茹那般,愈弱愈坚的,整个人从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子狠厉,是他如何说话做事也掩盖不了的,或是病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柔弱美感来,叫人心生怜惜。极少有林沫这样,病着也能闲适恬静得叫探病的人也心平气和起来。

    “陛下问你的身子呢。”水溶闲闲地道。

    “是陛下问还是三殿下问?”林沫回他。

    “都问了。”水溶笑了起来,“看来我们专注养病的靖远侯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被多少人看着的吧?太医院的左院判如今都不去给贵妃娘娘请平安脉了,专门研究你的病情呢。那个庸医说你是小时候大夏天的时候受了寒,所以落下了病根,脾胃心肺这几年调养得不赖,才没瞧得出来,不过这回受了气,加之劳累过度,才咯了一口血。”

    和家里的大夫说的是一个道理,事实上,林沫迄今不明白他如何能在大暑天里头受寒,他在七岁以前曾经想过要继承先生的衣钵,做一个走万里路,行千里医的大夫,治病救人,或许还可以学点拳脚,顺便行侠仗义,就像话本里的那些人一样。不过七岁以后,他对岐黄之术放淡了心思,刀枪剑戟根本就放到了一边。

    读书,考学,做官,救人。

    而他自己来自何处,为何会被生父母抛弃,为何会受寒,这些原本十分看重的问题便更是抛到了脑后。

    那些比起林家二十七条人命来,根本就不重要。比起林家在山西无力救活的人来,更加地不重要。

    水溶说完留心看林沫的脸色,一般人听起这个,总要想想自己为何会染上这病,不过林沫的表情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一派平和,他甚至有闲情逸致来指点容嘉:“茶水可不是你这样沏的,我这茶叶虽然不是太好的,但是也禁不起你这么糟蹋。”

    “表哥不是从来不爱这些风雅之物么?还曾经说你不会喝茶,只知道越苦的越能叫你清醒的,你越喜欢。”容嘉嘟哝道。

    “可是这么滚烫滚烫的,是准备做什么?能喝么?”林沫瞪他。

    容嘉嫌他难伺候,跑出去找闻音闻琴了。

    “和惠大长公主也问起过,我想,她大概是担心你同景宁郡君的婚事吧,日子也不远了吧?”水溶戏弄地看着他,“新郎病歪歪的话,毕竟不太好。不过我看着,你好像病的也不算太严重?脸色倒还好。我也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样子的病人,平日里瞧见人,哪怕毛病不轻也硬撑着逞强。去年那个柳湘茹,你见着没有?谁都说他没几年好活的了,可他从来不说自己有病。如今人在翰林院里熬资历熬了才多久,皇上赏识,估计是要外放了。”

    林沫叹道:“我当然是不能同他比的,我特别怕死。”

    如果说有什么人连他都自愧不如的话,那柳湘茹无疑算一个。

    “王爷,不知我那个大舅舅,想要买的女人是哪一个?”他忽然笑了起来。

    水溶在心底替贾赦喊了声倒霉。

    林沫的病,说白了也没什么大碍,他自己在作而已。如今架子也摆的足够了,在户部也立了威,水浮也给了他人手,听说那个曹尚书也挨了皇帝的责骂。甚至连和惠公主也说了好话——这是件好事,将来他若是想要教导孔静娴,公主的支持必不可少。那也就没有称病的必要了,于是他收拾收拾就去当值了。

    养了一回病,他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彻底恢复了血色,整个人也长了一些肉,把一身官服穿得更加体面大气,脸上笑盈盈的,叫水浮也没了脾气:“你如今也耍够脾气了么?”

    “我来之前,我妹妹曾经提醒我要把那会儿擦血的帕子带过来,叫长官们看看我干活有多用功。我真后悔没听了她的话。”既然三殿下表明了诚意,林沫当然也得放下面子,水浮是个聪明人,他无论如何也打上了三皇子一派的标签了,摘不掉,那就不如找一个叫自己舒服的位子站好。

    水浮也被他逗笑了:“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般小气的,原本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如今路仲思和路平思两个到手底下去了,他们两个精于账务,又心思细,想必能帮你不少忙。”该表达诚意的时候,水溶向来是个大方的。

    林沫左右看了眼,轻声道:“殿下是知道的,我如今查的这事,人家把账面做得那叫一个齐整,等闲人根本瞧不出来异样,他们既然有胆子说自己一点差错都没有,自然是有把握的,我曾经花了四天的时间彻底地查看过他们所交上来的账本子,还真是干净。”

    水浮笑了笑:“七弟如今在刑部当差,这桩案子原本也是经了刑部的,因为皇祖父圣寿,甄应嘉最终官复原职,七弟当时就跟你似的,还吐了一口血。不过他谁也没说。皇祖父还责备他为人不够宽厚。”

    七皇子母妃出身不高,又早逝,不知是不是因此而变得阴鹜,或许性子相近的人容易亲近,水浮与自己一母所出的齐王殿下并不如何亲密,但是与七殿下却能说话说到一处去。兄弟两个都有些查案时不近人情的执着,甚至有人悄悄说过,七殿下若非生于皇家,指不定史书上酷吏那一章得有他的名字。

    林沫点头微笑。对于江南盐案最关注的自然是当今皇帝,毕竟盐运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整个皇朝运营的根基。盐官放任私盐横行、甚至为了一丁点贿赂就置国法于不顾,除了那些个被好话迷昏了头脑的庸君,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容忍。

    虽然林沫更关注灾银贪污的事情,但是很明显,对于当局来说,那场已经过去许久的灾难已经成为了过去,甚至“天灾”二字,也许还是个警告,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是如今国库的根本比较重要,

    水浮这个主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也在意这个案子,作为交换,林沫要把他推到高得足够插手户部、刑部办事方向的位子去——

    那个所有皇子都暗暗争夺的位子。

    曹尚书倒是有心给害他被罚的林沫点排头吃吃,不过他实在没这个胆子,水浮在林沫办事的屋子里待了半晌,给他派了不少人,还一口一句“靖远侯”,叫曹尚书忽然想起来这个出自五世列侯林家的小侍郎背景及其深厚。

    他只能搓着自己的一双肉手,笑呵呵地问:“靖远侯身子大安了?”

    “尚书大人言重。”林沫恭恭敬敬地行礼,“下官当不起。”曹尚书笑着打量了他一眼,道:“如今看着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你们年轻人,就是爱拼命,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什么都没有自己身子重要。不然,将来有的你后悔。”林沫笑道:“尚书大人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

    曹尚书这才看他不同。不管真心假意,林沫能在他面前把姿态摆的这么低,本生就是说明了一种态度。他已经很少见到这么沉稳的年轻人了。也难怪皇上喜欢他,三殿下也高看他一等。于是口气也放缓和了一些:“有些事情,倒不是我不给你们方便,实在是连我也管不得。你不要怨我,这些事情,沾手了就是大麻烦,三殿下底子硬,他是不怕的,你也不怕么?”

    “谁能不怕?不过如果因为害怕就裹足不前,那我如何当得起陛下给我的俸禄?”

    “年轻人。”曹尚书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抽身走了。

    林沫面带微笑地恭送上司离开,然后瘫坐在椅子上,曹尚书说的是,他没有三殿下那样的背景,他什么也不是,皇上现在喜爱他,因为他识时务又性格好,还能做事,可是如果将来,他们真的继续彻查下去,得罪了什么人的话,一定是有人要被推出去把所有的事儿都扛下来的。

    这个人绝对不是三殿下。

    但是他们需要真相。那些枉死的人需要,那些买不起盐的人需要,那些快要过不起日子的人尤其需要。

    士为知己者死,他能做的事情不多,为民请命四字足够让他把林家的家训贯彻到底。只是到底心有不甘。

    他翻开账本,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只能蘸好浓墨,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作者有话要说:买到车票了,明天回家(⊙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