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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静王弄巧反成拙,王熙凤苦心离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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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溶作为北静王,处境一直很微妙。他不是天子宠臣――两代天子都觉得北静王府世代过分圆滑了些,但他却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皇帝并不十分喜爱他,但却也明白他是个小心谨慎不出岔子的,是以有什么事也爱吩咐了他去做。而对于水溶,上皇说,颇有其父之风。当今道,好个八面玲珑的北静王。

    而如今,长袖善舞的北静王犯了难,他碰上了一个不怎么乐意打太极的林沫。而且林沫这人吧,自己不想处处逢源也就罢了,竟要求同他交好的也站个立场。偏偏他身份摆在那儿,便是水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到底是一咬牙,回家思索了许久。

    贾家是必败无疑的,他心里也清醒,贾元春说是德才出众,若是真因为品貌晋位,哪里用得着从豆蔻年华等到如今!无子封妃,反常即为妖,圣上的心思他也猜得到几分。若但是贾家,他要收手也就罢了,毕竟贾赦有爵无职,贾政当了十几年官还是那个五品小吏,荣宁二府行事乖张到他都有耳闻。只是这贾家,到底是攀了忠顺王的亲!

    忠顺王是谁,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小儿子!即便如今皇上最尊,忠顺王依旧是名副其实的权王,水溶见了他也只有讨好的份儿。这林沫一句话,居然就要他弃了忠顺王,安心做圣上的纯臣,水溶很是不甘心。

    他想,做纯臣,危险性实在是太高了。老祖宗说了,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同一个人身上,自第一任北静王开始就从不做纯臣,不偏帮,也从不落井下石,过得有滋有味。如今圣上虽是真龙天子,太上皇到底还在,得罪忠顺王府很不应当。

    他心里也有了对策。

    贾家初闻北静王与林沫交好,只当是林家的下人夸大其词。倒是水溶,有次真遣了个长史跟赖家小大回来,说是给贾母赔罪,自家王爷在林侯爷府上呢,侯爷实在脱不得身。

    这长史也是有名有份的,如忠顺王忠敬王这类,他们府上的长史是从五品,而端王齐王这样当今的儿子,府上的长史也有正六品。北静王府颇有威势,长史亦是从五品,只比贾政略低一低,贾府如何受得起王爷的赔罪,心里只暗暗称奇。

    因这一项,贾家派人来得少了,便是来了,说话也客气了许多。林沫不是不知情的,水溶再来,他便亲自泡了茶以示感激。

    水溶心里得意,因为他帮着林沫远了贾家,这林沫对他可不是有些不同么!他自己也没有同贾家怎么样,忠顺王若要问起来,他只说林沫是贾家的外孙不就行了。心里高兴,面上不自觉地就带了出来,冲着林沫笑得眉眼弯弯,眼角唇边的弧度满是狡黠。

    林沫低下头喝茶,笑而不语。

    水溶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几分,不过又有何不可?他并不需要为水溶做什么,水溶就想了法子让贾家的人安静了不少,可不是空手套白狼么!至于水溶所求――他既然并不知道水溶求的是什么,便一直装傻充愣也罢了。横竖他也不过就是个一等侯爷,同北静王的权势也没得比,再者说了,水溶要真的想从他那儿拿好处,凭着这一点肯定是不够。

    给多少钱,办多少事,林哥哥是个实在人,没心思去想北静王的歪歪肠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沫从来不是钻牛角尖的人。

    他高高兴兴地送了水溶一颗夜明珠,客客气气地把水溶送出了门,不到一会儿,北静王府派了人送了回礼来,他也毫不推辞地收下了。

    北静王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林沫略略收拾了一番,拣出几个好的,亲自给黛玉送了过去。

    如今黛玉由李嬷嬷和方嬷嬷一起教导着打点林海留下的家产,也不用她像凤姐那般事必躬亲,不过让她知晓一些人情世故,沾些尘世烟火罢了。林沫自幼饱读诗书,耳朵里听的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庇佑家中老少,自然不像有些人家指望着姑娘谋前程,是以对黛玉的教养虽然严谨,却不苛刻。

    黛玉心里感激哥哥,又有清晨时分闻歌才从库府给她拿了些上好的燕窝来炖,自是感慨万千,也想替哥哥做些什么,她想起先前在贾府时候,探春经常给宝玉做鞋,虽带了些讨好的心思,到底也是妹妹的一片心意。所以向林沫身边的丫鬟要了林沫的尺寸,描了样子给林沫做起鞋子来。

    一时雪雁进来笑道:“姑娘,大爷来了。”她正要收,到底来不及了,叫林沫看了个彻底。

    林沫也是个有良心的,他袭了林海的爵位,自然要替林海庇佑幼女,然而真正下定决心要与黛玉推心置腹,却是在荣府里头,听到黛玉因为宝玉侮辱自己而伤心的时候。想那黛玉自幼生活在荣国府,与宝玉的情分应当不浅,他也是看过那些子话本的,知道那些风月雅事,见了黛玉为自己竟将那些情分抛开,如何不喜?又见那荣府一干势利眼,妹妹在里头几年只怕受了不少委屈,不免又多了几分疼惜,将黛玉视作自己嫡亲的妹妹对待了。

    此时又见黛玉在做鞋,那傲雪松竹的样子,可不是为自己做的么。他是个实诚人,但凡有人给他好处,必是十倍百倍地奉还的,此时竟也眼眶酸涩,说不出话来。

    黛玉见了,赶紧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好妹妹。”林沫咽了咽喉口的酸涩,“我命不好,打小亲爹亲娘都不要我的,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到这么大,难得有妹妹这样的,肯替我若是妹妹不嫌弃我做哥哥的命硬,咱俩当亲兄妹互相依仗着罢!”

    黛玉听了这话,想起自己父母双亡的惨境,又觉得哥哥比自己还要凄惨几分,一时间悲喜交加,含着泪道:“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如今不就是亲兄妹了么!哥哥是我的依仗,我往常时常想,我但凡有个哥哥,便是死了也值得,如今得偿所愿,欢喜得紧。”

    林沫拍拍她的肩膀:“快别哭了吧,仔细妆花了,嬷嬷们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又要说我。”他又道,“方才我得了些东西,是北静王送来的,我想着这北静王虽然是王侯之尊,皮相也不赖,到底是外男,所以挑拣了一会儿,这些东西看着好看新奇,也没人用过,估计妹妹会喜欢的,就给你送过来了。”

    他这话说得随意,却叫黛玉想起前些时候去荣国府时,宝玉拿了北静王给他的一串手珠就要送她的事,她嘴里说着“什么臭男人戴过的东西,不要它”就扔了,那宝玉还如临大敌地捡起来的样子,回头紫鹃去打听了,竟还是秦可卿出丧时北静王给的,越发觉得没脸。今儿听了林沫一席话,只觉得宝玉平日自诩懂女儿心思,论到疼惜女孩儿,却是不及林沫万分之一的,因此看那宝玉越发地淡了。

    宝玉却是浑然不知的,日日夜夜地央着贾母要接林妹妹家里来。家里省亲别墅正建着,如今正入得少出的多,贾母冷眼瞧着王夫人往薛家那里借了不少银子,心里也略略惦记林家的家产,因此虽有北静王拦着,到底是又开始下帖子了,叫管事的婆子去与黛玉说,如今湘云也在,正好姐妹们一起乐和乐和。

    婆子们虽没有把黛玉请过来,却是带回来林沫的帖子。林沫给贾府道喜,又说听闻荣国府在建省亲别墅,忙里忙外的,就不把妹妹送去添乱了,倒是府上的两位嫂嫂同三位姑娘,还有史家姑娘,若有闲暇来府上同妹妹说些话,也算是老祖宗疼惜外孙女的心意。

    他这话说的毫无破绽,贾母又想着要探探林家的底,如何会不应?况且林沫这帖子上还邀了王熙凤呢,凭凤辣子的三寸不烂之舌,找林家借些银钱还不是小菜一碟?是以应得爽快。

    却有那李纨寡居在家,不喜外出,又要照顾贾兰,脱不得深,王夫人回了贾母,说只叫宝钗替李纨去也很妥当。贾母素来不喜薛家的做派,但到底才拿了薛家的银子,笑着应下便是了。又有那宝玉,听说林妹妹邀请姑娘嫂子们过府去做客,哪里肯依,一定要跟着,贾母素来疼爱他,只得把凤姐叫过来,仔细叮嘱了一番,叫她好生看着。

    却有那凤姐,回到屋里暗暗生气。她是长房长孙的嫡妻,日后荣国府的爵位可不就是贾琏的,老太太如今的说法,可是当她是宝玉的丫鬟婆子了不成?

    这凤姐原先也是唯贾母王夫人的马首是瞻的,你道她为何转了性?却是那贾琏不曾把林家家产带回来,贾母心里不喜,同鸳鸯说了几句,鸳鸯与平儿素来交好,有天说漏了嘴,叫平儿知道了,气得凤姐贾琏回屋一顿哭。他们本是尊贵的,如今依仗着二叔过日子,不过是因为二叔窃居了大房的荣喜堂,想着贾琏好歹也是以后的家主,替他先张罗张罗家事便是了,为了修他二房姑奶奶的省亲园子,凤姐平白砸了多少嫁妆进去,听王夫人的口气,自己竟还不及薛宝钗!这凤姐是个争强好胜的,如何能忍?她先前叫王夫人许诺的好处蒙了心,如今也看明白,凭自己再努力,在老太太眼里,贾琏是比不上宝玉的!

    老太太能让二房住荣喜堂,万一要让宝玉替贾琏袭爵呢?

    凤姐同贾琏越想越不对,同平儿三人关起门来盘算许久,倒是将俗务放开了些。此时听得贾母的吩咐,只觉得讽刺,面上应了,心里却想着,自己要出头做恶人,老太太想得好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