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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闪电呼啸划过天际,天上的惊雷一个比一个响,冷风萧瑟,风雨骤下,卷起满地的残花败叶,瓢泼的雨水无情的冲洗着大地。
林府东南的倚荷院中。
回廊下面的花梦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时的看向回廊的尽头,廊下的灯笼被狂风吹的动摇西黄,烛光摇曳,忽明忽暗,没一会儿功夫,远远就瞧见碧树一手挽着竹篮,上面盖着一层油布,一手拿着被雨水淋湿的油纸伞,一路小跑着过来。
花梦连忙接过碧树手中的竹篮,掀起油布的一角看了看,松了口气,还好没弄潮湿,碧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长吁了口气轻声说道“这夜黑风高的,雨大风狂的,院子中也没个人,怪渗人的。”
花梦推了推碧树的胳膊压低了嗓门说道“嘘,小声点,姨娘在里间等着你呢,你嫌自个儿脖子上的脑袋多了一个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姨娘的规矩,每年这个季节,姨娘都会将院子中的奴婢婆子们早早打发散了。”
碧树小声嘀咕了句“眼下看来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姨娘还要准备这些劳什子,依我看这世上哪里有鬼,就算有鬼等我见着了,不打她一顿都不得解气。”
花梦小心翼翼得看了看四周,恍然说道“你个作死的蹄子,嘴里越发没个正话,那东西素日有灵性的,谁知道会惹出什么祸端,不然姨娘哪里会每逢这个季节的十五都要祭拜一番呢。”
碧树心中不以为然,两人虽然都是秋姨娘的左膀右臂,有时候为了争宠,争执亦是难免,碧树撇了撇嘴“姐姐,不是作妹妹的说你,你的胆子也忒小了点,往日也没见你少做作践人的事,怎么如今越发胆小。”
一阵狂风吹过,院子中的树叶被飓风吹的沙沙作响,犹如谁在暗黑如墨的夜中呜咽一般。
花梦将衣服拢了拢紧,她平日里最信鬼神之说,如今府中的流言传的神乎其神,花梦心中有几分杵的慌,花梦冷着脸说道“妹妹你胆子倒是不小,又何苦每次非得跟着姨娘去祭拜。”
碧树被花梦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张了张嘴欲开口说话,却见花梦已撩起门帘子,碧树对着花梦的背影啐了一口也揭起帘子走了进去。
而此时秋姨娘正煞白着脸,甚是憔悴无精打采,依靠在榻上,整个人显得懒懒的,眼神幽幽的看着窗外,正看得出神。在灯光的映射下,整个人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的。
花梦走上前几步小声的喊了喊“姨娘,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好一会儿功夫秋姨娘才醒过神来,转过身看着花梦手中的竹篮子,一瞬间眼中陡然迸射出神采,仿佛如沙漠走行者看到一汪清泉般,犹如抓住了生存下去的救命稻草。
碧树见秋姨娘精神恍惚,身形消瘦,心中有些不忍,上前小声劝慰道“姨娘,您最近身体欠安,大夫嘱咐姨娘好生休养,外面风雨这般大,姨娘不如早些歇下,待天放晴了再去祭拜...”
碧树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秋姨娘扶着花梦的手,杏眼圆瞪,眼中含怒,冷冷的说道“你规矩越发齐整了,竟然敢如此放肆,如今倒胆敢指使起主子来了。”
碧树一听秋姨娘如是说,脸上青白交加,连忙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般“姨娘,奴婢知道错了,姨娘就饶过奴婢一回吧。”
秋姨娘一路从丫鬟爬上姨娘的位置,其中花费多少心血,过程艰辛怕是也只有她本人知晓,倚荷院中规矩比别的院中一向来的严格规整,秋姨娘知自己出身寒微,身份这一事就是秋姨娘心中一根刺,深深的扎进肉中,成日里担心别人背前背后说自己没有家教涵养,平日里摆足主子的款,最不容许下人在自己面前放肆,无礼,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巧不巧的一向机灵伶俐的碧树因和花梦置气,再见上瞧见秋姨娘气色不如从前,所以一时忘记了分寸,口直心快的说了出来。而如今想起这是秋姨娘的大忌,一下慌了神,泪涕交加的求饶着。
花梦一边瞧着,一开始心中还有几分快意,但是看着打小长大的碧树哭的梨花带雨,泪水滂沱,心中不忍起来,一直贴身伺候秋姨娘,秋姨娘的脾性花梦是一清二楚,也知道犯了大忌,不免生出狐死狗烹心态,遂跪下磕头说道“姨娘,碧树一时大意以下犯上冲撞了姨娘,但是她本意却是好的,替姨娘的身体担心,还望姨娘看在碧树成日照顾姨娘甚是用心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碧树感激的看了一眼花梦,紧忙的磕着头求饶。
秋姨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瞧着身边两个大丫鬟匍匐着身体,跪在地上,沉吟了片刻方说道“都起来吧,姑且念在你初犯,暂且饶过你这一回,如若再犯,决不轻饶。”
两人如逢大赦连忙磕头谢恩。
花梦起身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秋姨娘,碧树提着竹篮子,撩起门帘,向外走去。
荷花池畔的亭子中。
亭子外狂风四作,雷电交加,大雨滂沱,池中的碧翠荷叶被骤风翻卷,随风摇摆。
火光四起,花梦抓起一把纸铜钱投掷空中,碧树用着树棍子拨弄着燃烧的纸钱,秋姨娘手持着香烛口中念念有词。面前摆放着时鲜的水果等祭品。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只见遥远的天际犹如被银白如游龙般的雷天劈开一条蜿蜒曲折的裂缝,黑夜犹如被墨染了般透着诡异,风吹着院子中的大树哗哗作响,雨水如坠的直泻而下,莫名令人感到恐惧,全身毛骨悚然。空气似乎幽幽传来呜呜的呜咽声,飘飘忽忽听令人听的不真切。
正在低头拨弄纸钱的碧树,抬头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个不远处的荷花池畔站着一白色身影,碧树揉了揉眼睛,睁大眼睛,瞬间眼睛瞪得犹如灯笼般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过夜深人静的倚荷院,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秋姨娘、花梦头皮发麻,心中恐慌,两人回头看着扔掉树棍的碧树,脸上毫无血色,煞白如雪,连滚带爬的向秋姨娘身边爬去,喉咙仿佛被谁掐住了一般,从喉咙深处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她来了,她来向我们索命来了。”
花梦连忙将手中纸钱抛掉,踉跄着身体走了过来,一把抓住碧树的衣裳,惊慌的看了看四下,颤抖着问道“谁,谁来了。”
幽幽的呜咽声远远朦朦胧胧的传来,令人打心底里发毛,只觉得背后凉意顿起,寒毛倒竖。
秋姨娘被碧树陡然刺耳欲聋的声音刺激到,心中又惊又慌,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慌,一巴掌扇了过去,冷冷的说道“妖言惑众,越来越没尊卑,闭上你的狗嘴,少说些不着三四的胡言乱语。”
这一巴掌倒令碧树安静了下来,不再胡乱吵嚷着,只是整个人不停的打着哆嗦,整个人紧紧的缩成一团,头深深的埋进膝盖中。
花梦见状虽然心中仍然恐惧不已,却也不敢再造次,从竹篮中抓起一把纸钱,投入空中,而秋姨娘则是跪在蒲团上,面色有些青白,口中不停的念念有词。
瓢泼的大雨越来越大,一阵阵狂风嘶吼着吹卷着落叶,纸钱,在空中打着滚,被大雨淋湿落下。
突然间花梦犹如被谁点了穴,定格了一般,站在那动弹不得,手指指着不远处的荷花池畔,脸上犹如白纸般煞白,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眼睛犹如被撑开了一般,眼皮上翻,眼白充斥着整个眼睛,看着令人}的慌。
只见不远处的荷花池畔,一抹白色的身影,全身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成一缕一缕的,不断有水珠滴下,那抹白色的身影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那人双眼空洞洞,脸色灰白,毫无血色可言,整个人透着诡异令人心惊,慢悠悠的转过身体,噗通一声跳进池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溅起的湖水。双手在湖面挣扎着扑腾一番,慢慢的向下坠去。
四下风声呼啸,雨声哗啦作响,夹着着凄凄惨惨的呜咽声,透着诡谲诡异,那声清晰的噗通声仿佛无限放大般,擦着耳边轰隆响起,秋姨娘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荷花池畔,余光瞥见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呈现异状的花梦,瞳孔猛的收缩,粉拳紧紧握成拳状,指甲深深的陷进肉中,生生的承受刺痛,眼中含着怒气看着一静一缩的花梦、碧树,心下既恼怒有惊诧,想当初自己百般卖怪讨好老太太,花尽心思才讨了老太太消了一家子奴籍,嫁进林府做小妾,也是过了明路的,涨了脸面,出尽风头,婚后林如海对自己也疼爱非常,不露痕迹的挑拨着林如海和贾敏的关系,眼看着两人关系渐渐冷淡,可惜自己的肚皮不争气,生不出一儿半女来,眼睁睁看着老太太脸色越来越暗,自己也焦急万分,而更令自己气愤不甘心地是此时斜插过来的柳家姑娘,老太太瞧着柳家姑娘满眼满心是欢喜,自己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吞,想来自己阿玉奉承两边讨好,却不如人家柳家姑娘凭借简单的诗词字句就讨好了老太太,秋姨娘冷眼瞧着这一切,心思却在肚子中慢慢酝酿,心声歹毒之计,令人暗中散步柳家姑娘不贞谣言,令柳家姑娘含恨跳湖。风平浪静一段时日后,没想到那个可恶的贾敏竟然将可人抬了做林如海的通房,秋姨娘心中悲愤欲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差人暗中撮合姚姨娘和她青梅竹马的窦勇,令两人生米做成熟饭,又偷偷的买通好姚姨娘身边的丫鬟玉珍,挑唆她们主仆的关系,许诺如果将姚姨娘拖下水后,会暗中协助玉珍,将来找个机会抬为姨娘,示意玉珍暗中收集两人私相授受,通奸的证据。
秋姨娘心里算盘打的叮咚响,又设巧计令玉珍无意中暴露事先偷偷带在身上窦勇常用的汗巾,令姚姨娘心生胆怯,又名人暗中散步各种谣言,引起林如海注意,好来一个一箭双雕,两贾敏和姚姨娘一起收拾掉。
而碧树和花梦则是当初帮着陷害柳家姑娘的帮凶亦是秋姨娘身边惯用的助力,秋姨娘为免后患之忧,就借每逢这段季节借口要给亡魂祭拜,祈求上苍宽恕自身罪孽,顺便拿捏住两人。秋姨娘对两人脾性习惯了如指掌,花梦机灵性子警惕,但是却怕神鬼之说,而碧树讨巧卖乖,却胆子非常小,两人极为容易掌控。
一切都照着自己的计划进行着,却没想到节外生枝,贾敏旧病复发,而林如海因公务繁忙,连面都见着,而府中却出现鬼影传说,越传越神,再加上府中琐事繁多,几番下来,秋姨娘就算再好的身体,心里素质也承受不住,日渐憔悴。
而今天晚上本想借祭拜稳住两人心神,却没想到适得其反,如今碧树瑟瑟发抖缩在一边,嘴中胡言乱语,而花梦更是如被定了身,动弹不得。
秋姨娘顺着花梦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四下风雨雷电交加,亭子中火光烛光忽明忽暗,摇曳不定,银色的电龙闪过,一抹清晰的身形顿现眼帘,秋姨娘站起身来,紧紧的握住拳头,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慌,只见荷花池面上,那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头发诡异胶粘着,不断有水珠落下,那白色的身影缓慢得从池中爬出,慢慢的向岸边移动着,待爬上岸,那身影摇摇摆摆左右摇晃的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那昏沉的天际,慢慢的转过身,看着秋姨娘的方向,一张灰败无色的脸顿时露了出来,秋姨娘捂着嘴巴,双眼大睁,这张脸化成了会她也不会忘记,赫然就是死去的柳家姑娘的那张面孔,那白色身影再次缓慢的转过身体,噗通一声投进湖水中。那抬头的动作,还有那跳湖的姿势分明就是昔日柳家姑娘投湖景致再现。
饶是心里素质过硬,从来不怕神鬼之说的秋姨娘心中不免惊慌不已,后背直冒冷汗,身体颤抖,额头亦是冷汗涔涔,而目睹一切的花梦则是翻了个白眼,突然往后倒去,蜷缩成一团的碧树余光撇见这一幕,将整个埋的更深了,口中不停的胡乱说着“冤有头债有主,我从来没有害过你,都是姨娘指使我干的....”
眼前不可思议令人畏惧的一幕令秋姨娘遍体生寒,精神愈加恍惚涣散,耳边突然传来碧树磕磕绊绊的嘀咕声,一阵狂风吹过,秋姨娘赫然清醒过来,紧紧咬住双唇,丝丝血迹渗透出来,指甲深深陷进肉中,留下深深指甲印记,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透着股阴毒,犹如一条千年的蟒蛇吐着红芯欲致人死地,秋姨娘一把扯下头上斜插着的缠枝荷花钗子,绕到碧树身后,将缠枝荷花钗子深深的斜插到碧树的头发中,秋姨娘此时眼中猩红,心中发起狠来,是神是鬼,我倒是要看个清楚,但绝不容许身边之人坏了事,自己如今得之不易的地位岂容这些下作之人破坏。
秋姨娘冷眼瞧着碧树瞪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头上鲜血淋漓顺着头发滴落,双腿几下痉挛,双手垂于身侧,显然没了呼吸。
人在忘却了恐惧,忘却了一切的时候会迸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秋姨娘先将碧树慢慢的拖到荷花池畔,将她踢了进去,身形狼狈,衣服头发上泥泞一片,秋姨娘冷冷的瞧着荷花池,看着碧树的身体慢慢的沉了下去,又转过身,同样将昏迷不醒的花梦慢慢一步一挪的拖着向荷花池畔走去。
天际的大雨愈加毫不留情的洗刷着一切,飓风肆无忌惮的咆哮而过,电闪雷鸣之际,秋姨娘伸手欲将陷入昏睡的花梦推入荷花池中,荷花池对岸突然闪过一道白色身影,对着秋姨娘发出嘎嘎的笑声,嘴吧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被大雨浇醒的花梦,猛然间发觉自己慢慢沉入荷花池中,睁开双眼看着站在岸边有些恍惚的秋姨娘,一把抓住秋姨娘未来得及缩回去的手,用力紧紧抓牢,任秋姨娘如何拍打喊叫都不放手,任两人慢慢的沉入荷花池中。
秋姨娘在香消玉损之际不禁想到,当初自己也是如此害死柳家姑娘的,而如今自己却也是落得这般下场,仿佛瞬间明白了刚才那抹白色身影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再见了。”
而花梦的想法则无人得知了,为何拼死也要拉住秋姨娘沉入池中。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害人终害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风雨无情,肆意挥洒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对着荷花池畔磕了几个响头,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脸上一片释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