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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贾赦那日训过贾琏之后,又想着贾琏虽是个风流多情的,但这性子也皆因长于妇人之手,生在脂粉之乡,于是贾赦便生了个念头,有心教贾琏瞧瞧外头的民生疾苦,人心叵测,也好转一转性子。
正巧着金陵老家来了几个族人,来问族中祖茔修葺之事,贾赦心内一动,有意让贾琏跟着那些族人出去见见世面。这日贾琏并迎春来给贾赦请安,贾赦只笑问道:“可用了饭不曾?”
听得贾赦笑问,贾琏因前日事端,不免拘束了几分,只恭恭敬敬的回道:“原该在老太太那儿用饭的,但老太太今日不好,便让我们来请了安,再回自己房中用膳。”
贾赦皱了皱眉,又向贾琏问了一回贾母所用何药,所得何症,贾琏一一答了,贾赦才说道:“老太太既不好,你们来来往往的,难免扰着她,不得清静,今儿便在这边同我用膳罢。”
见着贾琏似还有话说,贾赦眼睛一扫,只道:“待吃过了,我还有话要嘱咐你。”
贾琏忙应下了,贾赦一面叫人去传膳,一面摸摸迎春的包包头,笑着问道:“这几日先生教了什么,功课可吃力?”
迎春抬眼窥了贾赦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刚教了弟子规。”
话儿说罢,迎春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还教我绣小花,两个先生都很好。”
说着,迎春慌忙低下头去,满脸通红。
贾赦不禁莞尔,如今瞧来迎春这样子,倒比前儿要好上许多了,看来那两个先生却是请对了。想着,贾赦便笑道:“不吃力便好。”
说着,又吩咐旁边侍候的丫鬟道:“把我书架上的那个掐丝鎏金匣子拿来。”
待得丫鬟依命拿了来,贾赦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只对迎春笑说道:“这是前儿南边送来的小玩意,旁的说不上,称得新奇二字,若拿去赏玩,倒还能入眼。”
迎春身边的嬷嬷忙上前接了匣子,往里看了一眼,不禁瞠目结舌,里面只有几把纨扇香囊。
但纨扇上绣的花朵却不似平常,竟是用各种宝石嵌出的花样儿,光芒极其闪烁。
那香囊上自也与寻常不同,竟是用金丝穿着珍珠珊瑚制成的,工艺精巧,华丽却又不失素雅。
那嬷嬷瞧着,心中越发惊骇,她也算积年的老人了,自也认得出好坏,谁说大老爷不疼二姑娘,如今该打了嘴去,成百上千两的东西都随手给了,这都不算疼爱,莫非要挖了肉做药丸子才算么。
贾赦才见那嬷嬷许久不动,不禁眉头微拧,清咳一声,那嬷嬷慌忙盖上盖子,毕恭毕敬的退到了迎春身后去。
用完了饭,贾赦命了丫鬟带迎春去玩,又屏退了左右,才对贾琏道:“昨儿打金陵来了几个族人,说是金陵那边打算修葺祖茔,来讨咱们两府的吩咐,想来你是知道的。”
贾琏如何不知,那些族人进府之后,也曾到他跟前奉承送礼,说来贾琏倒不陌生,只笑道:“倒在老太太那儿见过几面,老太太昨晚上还念叨着,论起关系来,他们里有的倒比东府那边,跟咱们府里还要近些,只是不怎么走动了,反倒没东府那边亲近了。”
贾赦闻言一笑,只说道:“远亲不如近邻,原就是这样,咱们同金陵那边还算好的了。”
说着,又叹道:“不过真说起来,也叫人唏嘘,咱们同宁府那边常来常往,倒有些忘了金陵老家的族人。前儿我听老太太诉了一番咱们府里的苦楚,有心在金陵再置些族田房舍。一来倘若再有了这等修葺事务,也不用再劳人奔波,二来,族中如有孤寡劳弱,也尽可用这田地的出息供养着,倒也算得功德。只是如今金陵的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再者,咱们府里又不曾分家析产,这置田置产的银两,自是公中所出,这事说来也非我一言能定的,便想寻人先探清了金陵的情况,再作商议,可这人选却叫我为难不已?”
贾琏抬眼看着贾赦,只不解道:“这有何为难的,府里那么多下人,挑两个可靠的便是了。”
贾赦听了贾琏这话,冷笑道:“可靠的,你说说这府里的下人,谁称得上可靠,哪家哪户没几个亲戚牵扯着,便是打外头买的,眼下瞅着老老实实的,到了金陵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贾琏听着贾赦的话头不对,只忙低头垂手,作出一副受教的摸样。
贾赦见了,方又接着说道:“你如今这点年纪,不知里头的事情,我倒见着多了,咱们府里的奴才,有在外头买房置地当主子的,有仗着府里的名声包揽诉讼的,还有的管着府里的店铺管成了店铺主人的,林林种种,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我都清楚着,只不过是懒得理会罢了。若不是为着你这个不知事的东西,我巴不得万事不理,只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贾琏听得一惊,只禁不住问道:“父亲既知道,为何不与二婶说,难不成就由得这些奴才如此嚣张下去?”
贾赦微微苦笑,只说道:“哪有这么容易,这些人不是几辈子的家生子,就是你祖母婶娘带来的陪房,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再说着,这些事情你二婶未必不知道,只不过她心头另有打算罢了。更何况,人心叵测,天上又没长眼睛,谁知道谁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大事小事,谁能时时管着,能不时敲打一番已是不错了。”
说着,贾赦又道:“如今说这些却是无益,我有心让你去一趟金陵,一是为族中这些事情,二来却是想为你打算一番。”
贾琏闻言,满是疑惑的看着贾赦,贾赦见状,只叹道:“虽说你将来是要袭爵的,但你不爱读书不喜学武,这官职上想来也是没指望的。好在咱们家里还有几分底子,你若是善于经营,倒也不至于没落下去。只是这经营之事,虽不要你抛头露面,但也要懂几分内情才是,不然只怕你被人谋了家当去,还当那人是为了你好呢。”
见贾琏低下头去,手指缠着腰上的流苏摆弄不定,贾赦方正色道:“公中的铺面田产是不能动的,我瞧着如今这京里南货的生意不错,金陵又在运河边上,便想着拿些银子教你出去跑一趟,不说买卖二字,让你见几分世面也是好的。再者,你若真做成了事,我便拿银子在外头给你置些产业,你也有些事做,省的整日读书不成,还竟在府里闲逛。”
“当真?”贾琏眼睛一亮,贾赦只笑道:“还怕我唬你不成,只是老太太那儿?”贾赦迟疑了起来。
“我去和老太太说。”贾琏不假思索便说道,话儿脱口而出了,才觉着不对,小心翼翼的看了贾赦一眼。
贾赦拍了拍贾琏的肩膀,忍着笑儿,转身出去了,留着贾琏独自在屋里,愁眉苦脸的懊悔着。
贾赦这头为着贾琏的不成器忙活着,那头贾赦的兄弟贾政也没好到那儿去,他那位夫人,平日最是悯下济贫的,不知为什么,偏生看着他的妾室不顺眼。
若是往日,贾政是无心挂念这些小事的,可今时不同往日,那赵姨娘有了身子,可王夫人还如以前一般,贾政就不得不过问了。
为着赵姨娘身边没有侍候的人的事,贾政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法子,他不敢与贾母说,王夫人好歹是他结发妻子,又与他生了二儿一女,可是若不理会,赵姨娘肚子里的也是他的孩子,况且赵姨娘肚子也不小了,身边没个旁人侍候着,万一出个什么事。
唉,贾政是想一回,叹一回,最后只得万分无奈的去找王夫人谈一谈。
王夫人正在屋里端着杯子听周瑞家的奏事,只听得周瑞家的拿着帐本儿说道:“这个月大老爷支了几百两银子,咱们老爷买了几幅字画,还有给珠哥儿添的东西,送那几家老亲的礼,都是大头,铺子里的出息不够使,还动了库里的银子。”
王夫人听了,微微一叹,又问着周瑞家的道:“前儿老太太吩咐了,说要支几千两银子,预备着送回金陵去,这钱可能挪出来?”
周瑞家思忖了一下,方自说道:“如今账上是没银子了,还等着春季的租子收上来填呢,太太若是赶着送去,只有动库里的存银了。”
王夫人听了,只蹙眉道:“库里的银子虽多,可也耐不住这么使唤得,还得留着预备其他要紧的事儿,待得元春应选的时候,这打点张罗,哪样不花银子,只怕库里这点银子还不够呢。”
见周瑞家的听得连连称是,王夫人才叹道:“罢了,前儿不是放了不少银子出去,你去催催,叫他们收些利钱上来,先应付了这段时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