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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丁的反应太过淡然,以至于墨瑟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和其他龙类一样拥有相同的致命部位。
就算刺穿心脏和大脑也不一定会死亡?眼前的这个奥丁又真的是本体么?
不管怎么想,既然奥丁已经做出了不抵抗的姿态和回答,墨瑟也没有道理继续用利爪刺进他的胸口,看看能否杀死他。
如果不是敌人,那么拼命就毫无意义了。
“你很着急知道真相。”
奥丁的声音终于没有了那种刻意逼迫的宏大威势,他早已不再流血的左手拂在斯莱布尼尔的头,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斯莱布尼尔不适地扭了扭身体,但它双眼中的金色越愈发明亮。
随着奥丁的动作,那些刺穿斯莱布尼尔身体的尖石缓缓地被排出体外,深可见骨的伤口停止流血,迅速愈合。
前后不过十余秒,这匹巨兽便恢复了之前活蹦乱跳的样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它没有再用眼神和动作向墨瑟进行挑衅。
“不要着急。时间对于我们这一族,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对我很重要。”
墨瑟扳正了扭曲的骨骼,脸上自动凝结的面具化作黑色粉末消失。白发逐渐还原。
“我需要一个答案,现在。”
奥丁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荡净了长枪上残余的血液后,将它安稳地放回膝上。
他总是这样端坐着的。
斯莱布尼尔挺直八只强健有力的马蹄,全身筋肉的线条臌胀分明,然而它也如奥丁一般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艺术品。
“你觉得重要,是因为你还没有看清楚事情的本质。不论你通过什么方法成为我们的族类,你都太年轻。”
“你不懂,所谓命运。”
奥丁的话悠长地在荒原上荡开,明明是空地,却隐隐有回音传到人的心里。
是通过什么方法……
命运……
墨瑟依稀+◇+◇+◇+◇,m.↗.c∽om记得在那个宏伟空阔的地下空间里,有风发出近乎哭泣又近乎欢叫狂呼的奇异声响,有遍地的碎石和黑煤渣,有空气中血腥气的香甜。
他失去了她——
他吞噬了她。
若要是报仇,任何龙类都不会和她的死没有关系,尤其是高度疑似幕后黑手的奥丁。他刚刚本应毫不犹豫地将利爪刺入奥丁的胸膛才对,赌命搏命这种事,原型体从来不虚任何生物和死物。
但那会受伤,受致命伤。
会损坏她唯一留赠给他的、大地与山之王的龙骨。
“……那么,看吧,你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东西。”
墨瑟的声音有疲惫,就像是突然被人从身体中抽走了什么,有些无力地靠在从地下突刺而出的岩石上。但终究不至于悲伤地哽咽,因为身体的本能令他随时保持在一切功能的巅峰,哽咽,则是白白消耗体能与反应力的一种行为。
原型体不会有眼泪。
“命运主宰一切,决定一切。”
奥丁的斗篷向着后方摇摆飘动,像是回应荒原深处的呼唤。
“相比之下,时间从来不改变什么。时间,只不过是对于命运来可有可无的计量单位。”
那只金色的独眼倏地将焦距涣散至远方,又很快地收回。
“经历地越多,你就会发现,时间对于我们,是不起作用的。我们之中,或许会有在意权与力、在意血缘、在意其他东西的族类,但从不在意时间。”
“时间对于低等的族群来,是珍宝,因为他们低劣的血统无法对抗时间。”
“那么命运呢?”
墨瑟挑衅般地撇了撇嘴角。
“看,你认为主宰一切的命运又是什么,老神棍。”
奥丁沉默了一会儿,并不是因为墨瑟的挑衅而感到生气。他也很难再感受到类似‘喜怒哀惧’这些鲜活的情感。
“命运是,敌人。”
不等墨瑟话,他继续带着沉思了下去。
“在数不尽的时间中,也是毫无意义的漫长时间中,我们观测命运,摸索命运,感受到了命运的指向,最后试图改变——却都是徒劳。”
“诸神的黄昏?”
墨瑟觉得奥丁所的话倒是很符合他身为北欧神话中神王的身份。
“那是个并不贴切的神话。但我修改了神话的结局,所以,正如你所想的。”
如果学院的教授在这里,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兴奋。
毕竟北欧神话的原书《埃达》只是古代诗人通过口头教授流传下来诗篇,残缺很多,失佚的过程中还存在改动,来历更是完全不可考证。
现在奥丁承认了他经手过这部神话,那么这部神话中隐藏的信息绝对很丰富。
尤其是结局。
“黑龙尼德霍格的出现会终结诸神的黄昏?”
墨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黑龙,是命运。”
奥丁独眼中如烛火般摇曳的金色仿佛隐藏着如同神话里智慧之井一般深邃的思考,“他是命运,是绝望nidhogg——但没有任何族类知道他究竟是谁。”
“我不是命运。但我也是命运的一部分,你也是。”
墨瑟与那慑人的独眼对视,试图理解奥丁那晦涩如同偈语的断言。
命运决定论?
在原来的世界,似乎早就被证伪了。但这里是龙族的世界。
“她的举动……她的死也是命运造成的么?”
墨瑟沉声问道。
奥丁不置可否,只是将微微俯下的身体再度挺直,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命运是谁?”
奥丁依旧保持沉默。
良久的沉默后,仅仅冒出了一句依旧莫名其妙的回答。
“我不是命运。”
或许连他也在追寻‘命运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
“命运是敌人。”
他唯一得出的断定,只有最后这一句。
墨瑟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再问些什么,然而他还是放弃了。
“我们不是敌人吗?”
“命运是敌人。”
言下之意,只有命运是敌人?命运又是谁?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机锋之后,墨瑟似乎明白了什么,细想之下,又像是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细雾。但是,敌人剩余可能的身份已经不多了。
硬度远逾钢铁的利爪自动弹出,渴望撕碎些什么。
奥丁不再做出回答,静静地观望了一会儿虚空之后,他夹了夹斯莱布尼尔的马腹。
无需具体的指令,斯莱布尼尔立刻配合地转了个方向,上身半立、狠狠地踏过了周围形成阻碍的一圈岩石。
伴随着那依旧雄壮的嘶吼,白马载着奥丁飞速远去。
墨瑟望着倏然而来又突然而去的奥丁,有些静默。
那远去的背影像是一位孤独流浪的落魄君主,又或是独自面临万军、一去不复返发起最后冲锋的武士。
空气开始流通。
尼伯龙根正如它出现时无二,消失时也是这么地突然。所以,当墨瑟看见周围一圈‘活见鬼了’的表情的执行部专员、和他们手中的长枪短炮之后,他释然地笑了。
“hello,你们好。还有,再见。”
锋利的利爪在阳光下烨烨生辉。
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