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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坐在床上,不是那张她习惯的家里的大床,也不是基本习惯的酒店房间床,而是一张狭窄、肮脏、床脚布满莫名污迹的简易单人弹簧床。安妮从未想过自己会坐在这样一张床上,它是如此的令人讨厌。床垫上赫然是一些不明液体的残留,床头的位置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对于女孩来说,这不吝于地狱。
回想起过去的几十个小时,也许是几十个小时,安妮对于时间的感觉并不准确。她在多伦多参加完一场商业酒会,推辞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商人送别的要求,独自一人来到地下停车场。
当她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遭到了袭击——一只白色的手掌持着棉布从后捂住了她的嘴。难以言喻的恶臭侵袭鼻尖,她想要挣扎,却发现手脚在瞬间变得虚浮无力。接着连视线也变得模糊……
在昏迷的一段时间里,安妮感觉自己被搬上了一辆汽车,接着又被搬上了另一种交通工具。是的,她很确定之后那种引擎的声音绝不属于汽车之类。它比汽车的马力更大,发出的轰鸣也更为恐怖。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这张令人不安的床上,衣物完好,身体也没有任何外伤性的疼痛,只是脑袋有些隐隐作痛而已。如果有选择她会大喊大叫,但身前出现的男人阻止了她将想法付诸实践。
这是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表情淡漠。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眼睛发亮。
男人平静的告知安妮所有的一切,包裹他的身份、势力、地位,当然还有绑架她的目的。
“我只是想做个测试而已,测试一下你在苏颉心中地位。”
正是这么一句话打消了安妮叫喊的意思,她开始平静下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当时的安妮这样说。作为一个女人,无论对方是出于何种理由,被绑而来怨气都难以释怀。
她牢牢抓住男人的视线,妄图从中看到任何一丝不确定的动摇。但可惜,那始终是平静如水的。
“我如果想伤害你,你认为你现在还能活着吗?”男人说,“其实无所谓你配合与否,现在你已经在我手上了,就像笼中鸟,不可能逃脱。你别无选择。”
男人停了停,继续说:“而且你不也想知道答案吗?”他耸了耸眉毛,“这是一个不错的测试。”
尽管心中还有些迟疑,但内心的渴望与现实的情况还是让安妮做出了选择。接着发生了令人惊讶的一幕:男人在他面前施展了惊人的化妆技术——他变成了另一个人,独眼,跛腿,面上布满皱纹,腰也有些佝偻,头发完全变成了没有光泽银灰色。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安妮问。
“你说呢?”男人回答,“我想墨索斯-麦高芙就是真正的我。”
走廊里悠长的脚步声将安妮惊醒,她下意识的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后背紧贴着砖石墙壁,冰冷的触感仿佛隐射了内心无法压抑的恐惧。
很快,昏暗的灯光映出了来人的身影。不出所料,独眼,脖脚,面带微笑。
“信已经给他了,就看他的反应怎么样。”墨索斯-麦高芙咧开嘴,露出一排经过化妆后,焦黄的牙齿。
安妮怯生生的问:“下一步呢?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墨索斯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回答:“下一步?我说这只是个测试,下一步要根据他的反应。”
“难道你不害怕他戳穿你的身份吗?”安妮嘲笑的说,“就连我也知道,51区从来没有一个独眼跛腿的邮递员。”
墨索斯笑容收敛,踱着步子走到安妮身边,将嘴凑到了安妮耳边,压抑着声音说:“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而且我的计划就是:让他找到这里。”
窗外,月亮在莹白、圣洁的光辉中升起,看起来无忧无虑。这是苏颉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并不能让他觉得好受。
那用红色颜料书成的字条就放在不远处的餐桌上,他正襟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平视着前方。麦高芙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始终保持着沉默。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流动,堵塞了人类情感的交流。
麦高芙不知道苏颉再想什么,她觉得此刻男孩至少应该动起来,无论那是有用无用的,至少应该有个态度,但他却冷静的待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意思。
终于,麦高芙开口:“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吗?”
苏颉转过头,“你的意思是报警吗?”他摇了摇头,“你的父亲有一百种应付警察的办法。”
麦高芙耸了耸肩膀。苏颉说的没错,她的父亲常年和警察打交道,早已总结出了一套对付警察的办法。而且就算他们报警,警察在听到墨索斯-麦高芙的名字之后,也会将案子放在一边。
没人是傻瓜,这个世界上也许有很多英雄,但绝不可能出现在纽约警局内部。麦高芙深知这一点。
“你打算怎么做?不要告诉我就待在原地。”
苏颉淡淡的一笑,回答:“事实上我已经有眉目了。”
“那个跛子?”
“他很可疑,据我所知51区绝没有一个跛子邮递员。美国联邦也不可能雇佣一个残疾人当邮递员。这可不是歧视,而是工作特性。”
麦高芙摇了摇头,“那你为什么不会直接闯进去。也许安妮就在房间里,或者就算不在,也能找到一个知晓内情的人。”
苏颉摇了摇头,“见招拆招。你父亲不会允许我们越过他所构筑的规则。”苏颉停了停,自顾自的小声说:“首先,你父亲不会伤害安妮,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可那张字条!”
苏颉打断了麦高芙的话:“别在意那张字条,不过是红色颜料而已。如果他真想对安妮不利,用血写成字条更好。还有这种颜料很特殊,只有本地的几家超市有卖,所以字条不可能是寄来的,一定是在附近写好的。”
“那也不能代表安妮就在附近,她可能在我父亲的别墅里,但不可能在这附近。”
“那亨利打电话告诉你了吗?”苏颉笑着问。
“这——”麦高芙一时有些迟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没有,毫无信息。他只说不会有事的,让我不必担心。”
“所以很明显,安妮不在那栋别墅里。”苏颉得出了这个结论,看样子有些无根浮萍的感觉,但熟悉亨利为人的麦高芙却觉得这个推论的可能性很高。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是有可能的。安妮不在别墅里,她可能就在附近。”麦高芙说,“那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苏颉笑了笑,“但晚上亲自去看看就好了。”
麦高芙重重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要做小偷吗?”
“不,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苏颉自信满满的回答。
就像每个夜色一样,漆黑、暗淡就是它的标志。在黑暗中踱着步子,是一项艰难的工作。特别是雨后,你必须时刻注意脚下,最亮的是水,其次是石头,最后才是平坦的路面。
苏颉正站在51区132号房的栅栏外。空气中弥漫着地沟的臭味,相当浓郁。在此基础上,还夹杂着一些潮湿墙壁和灰尘的气味。
“你闻到了吗?”苏颉突然开口。身后的麦高芙小声回答:“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本来按照男孩的意思,女孩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但拗不过女孩的倔强,她依然跟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他早已料到夜间这家院子的气味一定不会很好。太阳可以掩盖很多东西,包括那些莫名的气味。
苏颉压低声音说:“我是说那种特别的红颜料的味道。”
麦高芙茫然的摇了摇头,在她嗅来,这里所有的气味都是一样的,难闻的不可思议。
“你确定是那种红色颜料的味道,而不是别的?”麦高芙怀疑的说。
“谢谢,请相信我的鼻子。”苏颉回答。
来之前他从社区的管理人员处得知,51区确实没有一个跛脚的邮递员,而且132号也只是一栋用来堆放杂物的废弃房屋。他们信誓旦旦的告诉他:那栋房子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事实上它的设计就并非为了居住的,只是单纯的堆放一些建筑杂物。
至于门口的院子,那些金银花和玫瑰花,管人员表示并不知情,并且告诉苏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涉足那个地方了。
很好,废弃、荒芜、少有人烟,完美的窝藏人质的场所。苏颉拉着麦高芙,小心翼翼的向前。
大门理所当然的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打开,那只令人不寒而栗的大狗保罗仿佛早已在狗舍里酣眠,对于外人的入侵,没有任何反应。
苏颉没有大意,仍然小心翼翼的向前。他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金银花藤蔓,蹑手蹑脚的越过玫瑰田,然后一溜烟窜上了门沿。
木质的支撑用途的梁木就立在他身边,看样子就像一更孤零零插在地上的棍子,瘦弱纤细的身子让人怀疑它是否有可能完成支撑起整栋房子的任务。
四周仍然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奇怪。”苏颉轻声开口。
“什么?”麦高芙下意识的问。刚才她一个踉跄险些跌进玫瑰丛里,那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玫瑰的花刺注意夺去一个人的生命。当然,那种概率很低,但谁也不能将其排除。
天空又刮起了令人懊恼的风,星星点点的喷洒着唾沫般的雨水,如果有可能,苏颉真希望待在自己的壁炉边上,靠着火,看着肥皂剧,当然安妮在身边就最好。
可现在,他却必须像个小偷似得潜入一间废弃的房子里。
“天气真是太没人性了。”他小声抱怨。
房门看样子紧锁,苏颉尝试着拉了两次,没有任何松动的痕迹,作为一名业余人士来说,要搞定一块门锁实在是艰难的事情,他唯有另外选择一条路,而且他相信,会有这么一条路的。
事实上,废弃的房屋并没有被保护的严丝合缝,就像社区管理员所说的那样:我们完全没必要为了它浪费人力物力。它破烂不堪,里面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遮风挡雨的地方。
很快苏颉就在房子侧面发现一个可以入侵的窗口。或许因为年久失修,窗口玻璃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剩下的只是一块孤零零的窗框。
“你要进去吗?”苏颉认真的瞧着麦高芙,牢牢抓住她的视线。希望从那目光中看出一丝犹豫与怯弱,但很可惜,想象中的情感根本没有出现,女孩坚定的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事情因我而且,我都有责任进去。”
苏颉点了点头,虽然他有意剥夺女孩进入的权利,但显然,这样的努力是不会有结果的。
越过窗户,他们进入了房间。脚底一片松软,苏颉猜测是建筑的锯末或者稻草之类,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他没时间留意这些,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类似客厅的房间,中央堆满了杂物。有破旧的椅子和旧木头,还有一些螺丝钉,这些东西堆积在一起,就像某个艺术家特意搭建起来的杰作。可苏颉知道,那并不是可以搭建的,只是被人随手摆成这样。它们看上去并不没,有些突出的地方显得太过突兀。
在这推杂物中间,苏颉发现了一桶新买的颜料,正是用来书写字条用的颜料。红的像血,在这堆杂物中间显得尤为明显。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字条就是在这里完成的。”苏颉小声的说了一句。
这一次麦高芙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事实胜于雄辩。
“现在我们怎么办?叫警察吗?”
“如果你想被当成闯入者的话,可以报警试试。”苏颉说,“别忘记我们的行为也是违法的。”他停了停,继续说:“再向里找找,我有种感觉,安妮就在这所房子里。
安妮并非从小就是个乖乖女,事实上,小时候的她像个男孩子一样,会留着平头跟在米歇尔和苏颉身后。那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至少杰拉德和凯特是这样认为。他们难以忍受安妮和男孩子一起踢球,弄的一身是土的回家。
倒不是因为洗衣服麻烦,只是真正的淑女不应该这么做。
于是,他们开始强行要求安妮留长发、穿裙子、做一些女孩的游戏。安妮也逆来顺受的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要求,她开始变得漂亮,耀眼。在学校里会收到鲜花、情书,有时候会有隔壁班的小胖子跑过来告白,当然最后的结果是诶安妮搬上的所有男生一起扔出去。
安妮成为了男孩们心中的女声,她安静、优雅、善良,一副十足的中世界淑女的派头。但只有苏颉知道她内心的渴望。还记得有一年夏天,女孩偷偷将头发剪短,在胳膊上用贴纸印上可以水洗的图案,远远的看去像是刺青。她还去学习吉他——一种淑女绝对不会触碰的乐器。
好吧,女孩的音乐天赋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高,最后半途而废。
那段叛逆的时光只持续了一个夏天,甚至没有引起杰拉德夫妇的任何警觉。在家里,安妮推说天气热,短发方便,却始终穿着长袖以掩藏胳膊上的刺青。她成功了,隐瞒了整整一个夏天,最后在谁也不知情的情况下洗去了手臂上的痕迹。
之后,她将自己变成了殉道者,变成了修女,直到《公主日记》的拍摄。
安妮不确定自己的身体里是否存在着两个独立的灵魂,但在某些时候,她的脑海中却会蹦出一些奇妙的念头。有时候,她会假设苏颉是爱他的,然后构造出一个场景,自己遇到了危险,苏颉来救她。
就像童话故事的公主与王子一样,每一次她都能够得到没满的结局。
很好,这助长了女孩的气焰,乃至于面对此刻的情况,她竟有些期待了。
手脚被麻绳帮在床头,一个设计精巧的计时器被固定在她的胸口。很恐怖的事情。
那个男人告诉她,这不是真正的炸弹,只是一个高仿的东西。是拆弹部队用来训练的东西。
安妮不清楚他说的是否是似乎,可仍然仍由男人将这个看似危险的、令人不安的东西和她固定在一起。
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秒钟走动的声音在回响。一下是一下,分明的断开,让人能清楚的感觉到时间流逝的恐惧。
“这不是真的!”安妮对自己说,心情稍微平静了片刻。
在五分钟前,那个男人告诉她,他们来了。然后设计好了这一切,离开。或许他并没有离开,只是躲在某个角落里窥视,但安妮也无法找到他。
作为整个试验的中心,安妮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旗子。但她却没有丝毫后悔,就像那个那人所说的一样:你想要证明他爱你吗?那就配合我吧。人在死亡面前的选择总是最真实的。如果他爱你,就会留下来,反之——会逃跑。
耳边的轻微响动惊起了安妮的思绪,她终于感觉到,有人找到了这里,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苏——是苏吗?”她用试探性的语气小声的叫了两声,然后反应过来,猛地大喊起来:“快走!别进来!有炸弹!”
女孩的声音是如此凄凉,就像固定在胸口的,真是一颗危险的炸弹。远处的另一所房间里,墨索斯透过监视器看到了所有的一切。他看到女孩急切的眼神,和那丝毫不做伪的心碎。
“或许,她将一切都当真了。”男人小声的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