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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清晨了,这是否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或许对某些人来说,新的一天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现在——延续而已。
马尔基诺的书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厚重的蓝色将窗户遮挡的严严实实,几乎没有光亮能溜进放见。马尔基诺并没有待在书房里。尽管昨天,他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一夜,可早上的时候便已经离开。
偶尔的进进出出没有给书房带来任何生气,它看起来依旧死气沉沉。
四月末的纽约,天气是最诡异的。冷与暖在这个时节完成了最突兀的分界。昨天夜里还是细雨绵绵,冷风阵阵,清晨便已经暖和了。光线就像一只柔软的手,拍打着窗户,尽管被阻隔,可温暖依旧得到传递。
走出书房向东,穿过一条走廊就来到了马尔基诺的客厅。这个纽约的小商人、纽约家长协会的会长正独自坐在客厅里那张罩着蕾丝沙发罩的沙发上。与书房里的昏暗不同,客厅里有一些光,虽然微弱,但终归是有一些的。
电视打开,屏幕荧光闪烁,可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这就是阳光与冷光的区别。一个除了光亮,还能给人带来温暖,另一个只能给人带来无所谓的光线。
电视里正在直播nbc的早间新闻,一个明显睡眼蓬松、下巴上还残留着没剃干净的胡子苔的主播正在报道新闻:
“纽约家长协会发起的抵制《朱诺》的游行示威运动在昨日达到了**,示威者在时代广场焚烧主演安妮-海瑟薇《公主日记》的海报。对于美国新一代少男杀手迅速堕落成千夫所指的罪人,我们可以就此来询问嘉宾,科里森-梅威尔先生,他是纽约大学社会公共科学的教授,我想他能够为我们解决这一疑问。”
镜头放大,将主播身边的男人笼罩了进去。这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一头色短发黑发,目光有神。脸上并没有年近五十特有的浅淡皱纹。穿着一套量体裁衣的黑色西服,款式既不太过严谨,又不过于放松。
主持人就示威者焚烧安妮-海瑟薇海报的事情对科里森-梅威尔先生进行了采访:
“请问梅威尔先生,这些游行示威者有些曾经是安妮-海瑟薇的粉丝,但现在他们亲手焚烧她的海报,这是否意味着安妮在粉丝心中失去了低位。”
那个叫克里斯-梅威尔的男人或许是第一次上直播,面庞紧绷着有些过分。直到主播用眼神提醒了两次才回过神来。
“你说的没错。”他说,然后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认为这就安妮小姐在自己的粉丝团体中的一次溃败。海报被焚烧代表着她社会地位与社会认同感的下降。”
“那这是否意味着她将从电影圈新人王的位置上迅速滑落?”
“我想是的,电影圈是社会圈子里更新换代最快的关系团体之一。你一段时间没有好的作品都会逐渐被观众遗忘,更不用拍摄了一部饱受非议的作品。而且这个非议还是绝对负面的。”
“您的意思是安妮接受朱诺这个角色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当然,我想是绝对错误的。有消息表明在接拍朱诺之前,海瑟薇小姐已经得到了迪斯尼的签约合同。她只需要做出和所有女孩相同的选择,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就会走进娱乐圈的快车道,但很可惜她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是踏入了一条布满荆棘与陷进的道路。现在看来,她已经偏体鳞伤了。”
男主播跟着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认同,但在直播中,他必须这样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年轻人是不会因为反对某个嘉宾的意见,在直播中对其挥拳相向。这是有恃无恐的老油条才会做的事情。而且大多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
“您认为海瑟薇小姐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自己的公众形象。”男主播停了停,“您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公众有其健忘性。”
“您说的不错,公众确实有健忘性。”科里森已经放开了,眉宇之间的紧绷彻底消失。他挥了挥手,自顾自的说:“某些事情观众会很快忘记,某些观众也会很快忘记。但安妮-海瑟薇小姐恰恰做了最能以让观众忘记的事情,并且得罪的是难忘记这样事情的观众。”
“怎么说?”男主播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很简单,我们说的健忘性主要发生在年龄结构在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的青少年观众,而海瑟薇小姐扮演的朱诺毫无疑问触犯的是二十五到四十五,甚至到六十岁之间的团体。这一团体对少女怀孕的问题会始终保持尖锐的态度。”
“简单来说,他们不会轻易忘记一个女明星扮演过早孕的母亲。他们会一直唾弃她,直到她离开娱乐圈。”
“您的意思是说?安妮-海瑟薇小姐的电影生涯就此结束。”
“哈哈哈!”科里森仰头笑了笑,“我可没这样说过。对了,听说《朱诺》的导演和洛里斯-兰就电影票房打过赌,我看现在胜负已经分晓了。听说海瑟薇小姐和苏是情侣,没想到他们在这件事情会同进同退,可惜了。”
男主播神秘的一笑,他并没有很快就此表示认同,而是从播报台上抽出一张纸,自顾自的说:“我想对于《朱诺》我们应该客观评价,而不是一竿子将其打死。据悉这部电影在多伦多电影节上得到了广泛好评,甚至在整个加拿大引起了一阵风潮。对于这件事情您有什么看法?”
“看法?”科里森撇了撇嘴,不满的瞧着男主播,“那可是加拿大人,我是美国人。我们都是美国人。美国人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我们不会受到外部的干扰。我们拥有八大电影公司,拥有整个好莱坞,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电影市场,我想只有我们才有资格对一部电影的好坏进行评价。”
科里森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继续说:“在欧洲有很多广受好评的电影来到美国之后表现出强烈的水土不服,就说很多在多伦多电影节上获奖的影片也不值一提。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您的意思是说《朱诺》毫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是的,我想它已经被击溃了。《朱诺》虽然名为美国电影,但实际上它却是一部在加拿大拍摄的独立电影,投资只有五百万美元,最后甚至连宣传费用也拿不出来。对于这样的电影,多伦多电影节总有偏爱。当然,我不是否定电影节的权威性,只是——自家的孩子总归是好的。”
男主播皱紧眉头,或许他并不喜欢这个嘉宾放开之后的表现。他从一个小心谨慎的含羞男人变成了一个口无遮拦的坏蛋。没错,所有人看过直播之后都是这个感受。
“您说《朱诺》已经被击溃了,我这里的数据表明,近几天有很多美国观众前往加拿大观看这部影片,带回来的口碑也是正面的。不知道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男主播问了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一方面全美的媒体都在声讨《朱诺》,而另一方面,加拿大的媒体却在集体声援《朱诺》。这一反一正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激起了很多美国人的兴趣,他们选择出国去看一场《朱诺》也不足为奇。
科里森轻蔑的一笑,说道:“您口中所说的‘很多人’是三个还是五个?一定不会是一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男主播明显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具体的人数是多少,报告上只粗略的提了一下很多,这个很多是多少谁也不清楚。可能是三五个,也可能是一群,谁知道呢?nbc可没错卧底进这个跨过观影团体。
这个时候,男主播只能顺着科里森的话回了一句:“也许吧,我想应该是三五成群的。”
马尔基诺面无表明的看着所有表面,他清楚的捕捉到了男主播脸上的惊愕和那个叫科里森的社会学家面孔的轻蔑。科里森的态度代表着大多数美国人的态度。粗鲁、轻视、简单化处理,美国人中的大多数可不会去追求媒体所说的是否是真的,或者说媒体是否验证过这个消息,只是单纯的看报,看电视而已。
马尔基诺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成就感,他只是大苹果城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商人,却能够依靠一些不入流的演员和家长协会会长的身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看看电视上那些衣冠楚楚的专家学者,他们都在讨论着《朱诺》,在分析着朱诺,可从未有一人怀疑过游行事件有造假的嫌疑。这些人自诩为学术精英,高智商人才,却被他这个低俗的,满是铜臭气味的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是一件值得他标榜终生的事情。只可惜——
“一切都将过去,秩序将会恢复。”马尔基诺小声的念叨了一句。就在今天中午,他将向社会公布自己的恶行,并且主动离开纽约家长协会会长的位置。他相信这是物有所值的牺牲。
至少,可以令其不受到洛里斯-兰的威胁,不受良心的谴责,更加不会失去自己的公司——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马尔基诺抽空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与分针的错角告诉他,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三十分,不知不觉,他已经在客厅里坐了一个小时,整整一个小时。
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甚至没有动弹一下。他就像一具死去的尸体,在客厅里待了整整一个小时。
突然,一阵刺耳而凌乱的脚步将他惊醒。
“谁!”马尔基诺大声叫喊,同时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枪握在手中,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别开枪!是我,爸爸是我!”
熟悉的声音令马尔基诺放松下来,握着枪的右手缓缓垂下。他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中,身体陷入那一片并不规则的绵软之内。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马尔基诺严肃的说,电视里nbc的直播依旧在继续,科里森-梅威尔依旧在大放厥词。那令人作呕的唾沫仿佛穿透屏幕的束缚,投在马尔基诺家客厅光洁的木质地板表面。
电视屏幕泛出的荧光印出一个男孩的轮廓:身高一米八左右,皮肤白皙,两片嘴唇红润光滑,形状完美。二十岁左右,至多不过二十五岁,但嘴角却蓄起了两撇小胡子,与其年轻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他留有一头棕色长发,束成一条马尾,立在脑后。
来人正是马尔基诺的儿子,梅尔斯-本,一个不务正业的年轻人。
“没什么,飞了趟加拿大。”梅尔斯摆了摆手,“我要去休息了,实在太累了,一个晚上没睡。”
说话间,这个大男孩就迈开步子向自己的卧室移动,看起来有些心急,脚步迅捷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等一下!”马尔基诺将儿子叫住,“你去加拿大干什么?”他问,语气依旧严肃。马尔基诺一向扮演着严父的角色,就是想规范儿子的行为。尽管在很多时候适得其反,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梅尔斯停了下来,晃悠了一下脑袋,眼睛里尽是无奈的神色。
“别问了,我很累,需要休息。”梅尔斯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面对自己的父亲,倒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一个家教,一个对来说,可有可无的人。
昨天夜里受到的惊吓,再加上此刻梅尔斯的态度,彻底引爆了马尔基诺的怒火,他冷哼了一声,大声训斥:“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这声不吭的就跑到加拿大,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
“你会担心?我以为你只会担心自己的生意。”梅尔斯反唇相讥,“我就是遗传了你漠视亲情的基因。”
马尔基诺的手因为气愤而颤抖,同时喉管也在微微颤动,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脸上变色,像一种锅底灰碳的颜色。
“怎么了?你无言以对吗?”梅尔斯可不在意这些,继续说,“我告诉你,我这次去加拿大是去看《朱诺》去了,我就是要看看那部被你们形容成洪水猛兽的电影究竟有多么可怕。事实——”
梅尔斯冷笑一声:“事实证明可怕的是你们,是你们这群不分青红皂白就扼杀掉别人机会的人。《朱诺》是一部伟大的电影,它足以被载入美国独立电影史。你们所有人都是错误的,而且总有一天你们会意识到自己错了,并且为自己错过《朱诺》而含恨终生!另外提一句,我在加拿大见到了大导演史蒂文,连他都对《朱诺》赞不绝口。”
“所以——你一向都是这样,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都自以为是。而自以为是的结果总是错误的。”梅尔斯补充了一句,说完就自顾自回到了房间。
只听“砰!”的一声,马尔基诺知道,那是梅尔斯关闭房间的标志。他将自己隔绝在一个小世界里,免受外界,特别是马尔基诺这个作为父亲的陌生人的打扰。
马尔基诺的脑袋深深垂下,他很想向儿子解释事情的经过。很想说上一句:你的父亲,我,你口中陌生人也是被威胁的,也是出于迫不得已。
可这样的话,马尔基诺却又说不出口。应该说梅尔斯从来都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每次会面,他们总火药味十足。相互争吵,最后不欢而散已经成为一个常态。
谈话以一方的提前退场而结束,就像它突兀的到来似得,完全没有预兆。他们本可以静下心谈的更多,却总因为各种原因擦身而过。
“或许这就是命运啊!”马尔基诺叹息一声。这就是属于他的新的一天,昏暗的,让人难以忍受的。可生活依旧将继续,错误依旧将被弥补。就在今天下午,他将亲手结束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那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可又别无选择。
纽约的清晨是一个尴尬的时间,冷暖气流在空气中碰撞,格外喜欢纠缠。倘若一时间纠缠不清,雨点便会落下。就像此刻,明明刚才还阳光绚烂的,现在却下起雨来。只是毛毛细雨,但雨点拍打着玻璃窗却发出了令人厌烦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蹩脚乐团的合奏曲。
属于梅尔斯的卧室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个经历了疲倦旅行的年轻人或许真像他所说的那样需要休息。马尔基诺点了点头,关掉电视,取过挂在衣帽架上的外衣。他迈开步子走到家门口,回味的瞧了瞧自家客厅最后一眼。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来自于一名叫阿普莉尔-陈的小姐的电话,她自称是游说公司的,负责《朱诺》在北美上映的游说工作。这个女人语气冰冷的告诉他,该上路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他,这个今天最大的主要登上万人瞩目的舞台。马尔基诺可以想象,这是艰难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