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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纽约还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之中,唯有一些开阔的高层建筑区,才体现出足够明亮的影子。在大多数的贫民窟和中等住宅聚集的地方,雾气就像缠绕的梦魇,经久不散。
陈小心翼翼的穿过马路。她深知马路的危险足以媲美战场、机械的轰鸣掠过耳边,激荡着耳膜一阵刺痛。一场细雨过后,纽约并没有得到清洗,反而,那些盘旋在空气里的灰尘,混合着水渍,凝结成最恼人的泥。
布鲁克林的第十五小道几乎成为了一条泥潭,路面布满各种高低不平的车辙。人行道的路况则更加糟糕,陈几乎每走几步,就会遇到一大摊积水。
从那些政客口中,她得知纽约的下水道建设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纰漏,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我们的地下与地上一样的棒,棒极了!
如果说以前的陈,还会天真的认为政客们口中至少有些真话,现在——她觉得一切都是谎言。
陈的住宅位于布鲁克林的一片中等住宅区,是黑人与墨西哥裔的聚集区。当然,任何地方都少不了华裔身影,可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他们,只能是这个不稳定社区的弱势群体。
“嗨!美女,去嗨一个吧!”
一个路边的黑人对着陈吹起了口哨,他只有十六七岁,还是个孩子。但身上的气质已经与学生有了本质的不同。也许在十二或者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开始流浪于布鲁克林的街头。穿着黑衬衫,带着粗大的金项链——这是他唯一值钱的家当。
陈深知布鲁克林的生存之道,倘若你与街头的混混纠缠不清,最终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冷冷的瞅了一眼那个黑小子,一言不发的快步走开。即便脚下的泥水溅到她新买的高跟鞋也毫不在意,因为她的西裤的裤脚早已泥泞不堪了。
“上帝啊!快让我到家吧!”陈心中祈祷。
并非每个在美国拥有公司的人都能过的很好,特别是像陈这种:草创游说公司时便有了赫赫盛名,软件力量强大,但硬件却跟不上。就像一支风雨中的小舟,虽然操舟人技术娴熟、经验丰富,但小舟毕竟是小舟,经不起大的风浪。
这也是虽然陈心中同情那个叫苏颉的华人,却不敢轻易出手帮忙的原因。作为灰色产业公司,她深知那个叫白克福-墨菲的男人的恐怖。
虽然早已习惯了布鲁克林的生活,可每一次走过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时,陈的内心都颇为不安。像她这样穿着精致干练的西装,穿梭于平民窟的女人并不算多。黑人和墨西哥裔对这些人存在着天生的排斥,特别,她还是个华人。
“嗨,小妞,要不要一起去嗨一下!”
不安的感觉果然应验,从拐角的阴影里窜出几个黑人少年,隐隐的,将陈围在中央。其中就有刚才和她打招呼的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穿着黑色宽圆领t-shirt,带着金项链,最主要,面露淫光。
陈很熟悉这样的目光,在她初入职场的第一家律师楼里,她的老师第一眼见她的时候,露出过同样的目光。那是一个五十岁的白人老头,德裔血统,却没有遗传到德裔的严谨,后因贪污锒铛入狱。
“你们想干什么!”陈厉声训斥了一句,同时微微后退。眼神不停的扫过左右,希望能够找到逃出生天的空隙——结果令人失望。
少年们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两个人直接越到身后,和身前的三个人一起,锁住了女人所有出逃的路线。
陈悄悄摸向了自己的皮包,包里除了一些文件和钱包外,还有一支防狼喷雾器。她曾经试过,杀伤力十足。只是,这次需要面对的是五个人,如狼似虎的五个老手,而不是一个懦弱、恐惧、瑟瑟发抖的新人。
“上帝啊!救救我吧!”
香港的时候,女人从未有过任何宗教信仰。但来到美国之后,天主教成为她最后的依靠。无论困苦,无论艰难,只要心中有上帝,她坚信自己能度过难关,只是这一次——希望上帝没有休假。
领头的黑人小伙窜到陈身前,一把夺过了皮包。那粗暴的动作刮伤了陈的手臂,可女人却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唯一的武器被夺去,她将孤立无援。
陈嘤咛了一声,那些黑人却哈哈大小。领头的黑人小伙从皮包里翻出钱包,当着她的面,将里面仅有的四百美元掏出,然后将其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我的钱包!”陈心中怒吼,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奉若神明,现在却被踩在脚下。
“小妞,下次记得出门多带点钱!”黑人小伙的声音高高在上,就像一尊黑色的主宰。
在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声中,陈感觉到绝望的黑手正向她缓缓探来。抛开游说公司老板的身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学过拳击,也没有学过跆拳道,甚至连香港非常流行的咏春拳也没有丝毫涉猎。陈突然发现自己只是个弱女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她剩下的唯有冷静而已。
“这个地方人来人往,难道你们就不害怕有人看见吗?”
“我们敢在这里动手,你说呢?”领头的黑人不屑的说。
语言是陈最后的武器,但这个武器却彻底失效了。她知道和这些街头黑人谈论法律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他们巴不得进监狱,最好不死,又能一辈子待在里面。
“该死的!”她抱怨了一声,终于明白什么叫秀才遇见兵了。压抑的愤怒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女人猛地踢掉高跟鞋,推了一把距离她最近的男人,向着自己强行创造出来的路线逃去。
“救命!抢劫!有人抢劫!”女人亮出了嗓子,尖锐的声音刺破了清晨的雾霾,却没有传递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抓住她!”领头的黑人恨恨的盯了一眼犯错的手下,然后一挥手,率先向着陈跑去,其他人很快跟上。
黑人的身体素质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陈很快又被围在了中间。领头的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拖到了自己怀里。
“放开!放开我!”陈依旧在挣扎,手挠脚踢。可弱女子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那个黑人的手就像两只坚固的铁钳,将她牢牢钳住。
“别挣扎了,没有用的!”黑人说。陈只当没听见,可那双黑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胸脯,触及到那丰满圣洁的圣女峰。
陈认命了,在劫难逃,只是机械的挣扎,机械的尖叫。她深知这个社区的冷漠,却不想有一天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绝望的泪水从眼眶中渗出,打湿了眼角与面颊的每个角落。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高亢而尖锐。
“放开她!”
伴随着话音,一只白色的拳头狠狠的砸在领头黑人的脑门上。
……
经过漫长的跋涉,待钥匙插劲家门,陈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累坏了。过去,她相信布鲁克林的治安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危险的程度,但刚才发生了一幕,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也许我应该搬离这里。”她对自己说。
“需要我帮忙吗?”朱诺-麦高芙淡淡说,就在刚才,她和保镖阿瑟救了这个华裔女人。
“不,谢谢。我可以的。”陈回答,然后扭动了钥匙。
正如想象中一样,老房子的布置很是陈旧。走进房间,朱诺-麦高芙见到的是一张罩着白色蕾丝沙发罩老旧的沙发,前方是一张玻璃质的茶几,差茶几上摆放着几只不知放了多久的水果。麦高芙皱紧眉头,这沙发的款式应是上个世纪的,却又不到古董的程度,相当尴尬。
楼内和表面的楼体一样,墙壁焦黑,像是老工业区焦炭的残留。日渐缺乏维护,让房子带有一些狄更斯笔下,贫民区的氛围——尽管,社区标榜的是中等住宅,可朱诺却丝毫看不出这里有任何中等住宅的模样。
脏乱、阴暗、潮湿,陈从不知自己生活的环境是如此恶劣,她只是下意识的抗拒下属和同事拜访家庭的意愿,尽量保存着这个秘密。但此刻,秘密终于大白于天下——一个游说公司的老板,居然住在一件烂楼里,让人难以想象。
“其实——我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样好。”她解释了一句,然后闭口不言。
在经历了这次危险之后,陈打算换一栋公寓。她并非没钱,能租个更好的地方。
“这里——真特别。”麦高芙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毫无营养的话。她小心翼翼的坐上沙发。保镖阿瑟则站在距离她不远的位置,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陈尴尬的笑了笑,勉强拉开了薄如蝉翼的棉布窗帘,光线投进了房间。
沐浴着阳光,陈又恢复了作为职业女性的精明与干练,她坐到沙发的另外一边,瞧着这一男一女的组合。
女人的有一双明亮幽蓝的眼睛,金色微卷的长发,触及双肩,随意的散开。就像哈德逊河细碎的浪花;男人则线条刚毅,并不算高大强壮,但从刚才干趴下那几个黑人少年的几拳看来,他的肌肉应是极具爆发力的类型。
陈无法确定这对奇怪男女的来由,只是听他们说,他们是来找她的。这让她感到疑惑。
“谢谢,谢谢你们对我的帮助。”陈率先道谢,无论如何,这都是她出自于礼仪之邦。惊魂未定的时候,她忘记了这一点,等待心情平复,她又想了起来。
“不客气,每个人都应该这样做。”麦高芙淡淡的说。
陈笑了笑,又说:“你们来看到了,我家里——”她摊开双手做无奈状,“什么都没有。”她说,“我很想知道你们的来意。”
陈又一次单刀直入的切入主体。
朱诺麦高芙的笑容展开,美丽的犹如春季盛开的花朵。
“我来是想聘请您的游说公司的。”她同样不加掩饰的说名了来意。
“您可以直接联系公司的业务电话,或者直接上门。我们在曼哈顿有自己的办公室。”陈有种预感,这个女儿所谓的聘请并非是一件美差,很大的可能:它无比艰难,甚至成功的概率极低。
麦高芙挑了挑眉头,修长的眉毛犹如两只黑色的蝴蝶上下飞舞,“我不认为走正规渠道您会接受我的聘请的。”
“果然如此!”陈暗叹了一声。
“请说。”她的语气有些疏离,这也是正常的。中国人痛恨狭恩图报,可偏偏对这种行为无可奈何。倘若这个女孩真的提出邀请,陈唯有接受这一条路可以走,如若不然,就是忘恩负义。
麦高芙毫不在意陈的语气,自顾自的说:“我得知您今天去见过惠特尼-休斯顿,也明白您一定不会答应她的聘请,可我的邀请与她一样,帮助苏,游说全美的院线!”
“又是这件事情!”陈心中抱怨了一声,对那个华人的同情转变成一种理性的抱怨。
她讪笑着摇了摇头,“您知道吗?最后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少女怀孕毕竟是美国电影圈的禁忌,而且现在纽约家长协会闹的这么厉害,你认为我有成功的可能吗?”
“如果您没可能,那整个纽约,甚至包括华盛顿都不会有游说公司能够成功。我深知您是最好的。我只邀请您竭尽全力。”
“可是——”
麦高芙打断了陈的话:“我知道您顾忌白克福-墨菲的势力,在这里我可以向您保证,您和您的团队不会受到任何来自于白克福-墨菲的骚扰,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我凭什么相信您,恕我直言,您的年纪让我怀疑。”陈警惕的说。
“呵呵。”麦高芙笑了笑,转头对阿瑟说:“把文件拿来。”
冷酷的保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到麦高芙手上。
“我带来了合同,合同里有关于入股您的游说公司的条款。我准备出资3000w美元占据皮亚琴百分之20的股份。”
陈手掌一颤,聪明的女人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皮亚琴之类的游说公司没有上市的资格,所以初期的资金匮乏是这类发展的瓶颈。而麦高芙的这3000w美金简直就相当于送给她。
陈犹豫了,即便游说成功率相当低,但光凭这3000w美元的注资就足以令她动摇。她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用余光瞥着面前的女孩。与她曾经接触过的其他富豪不同,这个女孩漂亮、优雅、贵气十足,就像天生的贵族似得。
倘若这件事情发生在欧洲,陈一定会认为她是某个欧洲小国的公主,但这是在美国,她只能猜测这个女孩是某大家族的子弟。
陈将合同放在桌上,抬头瞧着麦高芙。她牢牢锁定女孩的视线,其中从中寻找到一些别样的蛛丝马迹,作为拒绝的理由。只可惜,这一切的努力注定徒劳,麦高芙幽蓝的眼睛清澈的不参杂丝毫杂质,就像一颗纯净的蓝宝石。
“如果您能保证不干涉公司的运作,我想我会同意注资的。”陈做着最后的试探,移民的经历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备。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儿饼,那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陷进。
“哈哈哈!”麦高芙笑了起来,她青涩的嘴角露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您果然是纽约最优秀的游说公司的老板,做任何决定都点水不漏。”
“身在异乡,必须具备足够的警惕,特别是对来历不明的人。”陈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麦高芙晃悠着脑袋,眼角上抬,很快就有了回答:“这一条您可以写进合同里,我不会干涉球队的正常运作和人事安排。我只是想让你接受这项工作,另外看好您的公司而已。”
“仅仅是看好我的公司吗?”陈不敢确定女孩说的是否是真话,但此刻她除了相信似乎别无选择。
她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利落的短发拍打着额头,“非常高兴能与您合作。”她伸出右手。
麦高芙犹豫了瞬间,马上伸出了右手与陈相握。耳边同时传来了陈的声音:“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算是最后一点顾虑吧。如果你不能回答,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依然会达成,但在我心中会留下一个结。你明白,做游说工作的必须足够严禁。”
“我明白,请问吧。”
陈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语气,尽量使其温和:“我想知道您的身份,合资人的身份对于我们游说公司同样重要。”
朱诺-麦高芙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她竭力想掩饰自己的慌乱,但慌乱却不加掩饰的展现在年轻的面庞上。
陈的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她强压下心底的惴惴不安,问道。
朱诺-麦高芙点了点头,她瞧了一眼身侧的保镖阿瑟,见他点头,于是开口说道:“作为合作伙伴,我有义务告知您我的身份。”她停了停,继续说:“不知道您听说过过墨索斯-麦高芙这个人吗?”
陈的呼吸骤然急促,她伸出右手,颤巍巍的指着麦高芙,“你……你……”她的声音结疤,恐惧似乎难以被理智所压抑。
麦高芙无奈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她停了停,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投进房间,被窗框分割成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区域。
“我就是墨索斯-麦高芙的女人,也是他的唯一继承人。”女孩自嘲的笑了笑,“您现在相信这个身份能够保住您和您的团队的安全了吧。我相信没人会在听到朱诺墨索斯-麦高芙的名号之后,还会伤害他的合作伙伴。”
麦高芙笑了笑,“这很轻松不是吗?只是恐怕您的公司以后都无法接受政治方面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