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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骗人要怎么骗,当然是先说产品来历,品牌效应在古早就已经出现了,君不见各种医疗单方不是扯扁鹊就是拉神农,在这个没有解放思想实事求世的时代里,人们对天地神明的敬畏是无法言说的。
而这个时候,编扯神话就非常有用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神话传说还没有兴起,西王母什么都是单个的,女娲造人都是偶尔一定。
严江端起和阿育王讲经时的气质,郎声道:“惜年有后羿为求不死药而求西王母,谁知其由来,却要于天地初开之时而讲……”
随着他抑扬顿挫的声调里,他缓缓讲起盘古开天的故事——这故事也不知道是哪年开始的,反正秦朝是没有的。
“混沌初开之是,天地如鸡子,孕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后,得一巨斧,天地由此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然后就是盘古开撑得天地又一万八千年,累死了,身化日月星辰大地,英魂血脉化为诸神与大巫,神人女娲捏土造人,后神巫争世界,天地开裂,不周山倒,有女娲造人补天,仙道衰退,人族兴起。
这些零碎神话在秦时已经有了不少,但周围的侍卫宦臣哪听过如此能自圆其说,无懈可击的神话,一时听得心荡神驰,如痴如醉。
严江又讲到三皇建居,五帝定世,逐鹿之战后,天帝定日月星辰,其中北斗耀中宫,七星为帝王所居,七星禳命,便是借帝王星辰之力,光耀万世人伦,从而万法不侵,万邪不入,自然长生不老。
秦王听神话故事正听得入迷,却突然听到他讲不死术,那感觉就好像吃甜食时突然啃到辣椒,哪怕喜欢也会觉得难受,便又问道:“那逐鹿之战后,天界又如何了?”
严江终于感觉出哪里不对了,一时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是时机不对啊,如今的秦王刚刚二十二,青春正盛,初掌大权,正准备大干一场。离死还有三十年呢,他老人家是等到四十多了感觉身体不行才开始各种暴躁的,货不对版就难怪兴致不高了。
没事,坑已经挖下了,总有他心急的那天,严江立刻改了ppt,微笑道:“正要讲出呢,天帝食不死药,立星辰日月后,便命大禹立鼎定九州山川,自此立夏,我等皆为炎黄子孙,华夏之民,有夏一千二两百年,桀无道,汤代之……”
他随口把封神榜里的几位星君扯出来辅佐商汤,讲了一出天命玄鸟的神话,又听得一行人入神。
“……商汤自此为五帝之末,斩天梯,自此神人归隐,难觅痕迹。”严江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这才补上,“今日天机已泄太过,诸神之事,便要下次天机隐现时才可再提。”
众人失望不已,那神情就好像追更的大大说下次填坑要随缘一样悲伤。
秦王政微微点头,转头看向身边侍者:“赵高,可记清了?”
“回禀王上,皆已都记下了。”那年轻侍人行礼道。
赵高?严江眸光一缩,看向了那名侍者,这面目清秀小心谨慎的青年谦卑地像只老鼠,一点也看不出他将来的有能亡秦的破坏力,不过话又说回来,亡秦的锅绝大部分还是要秦王来背,五百年后的隋王朝同样出败家子,但人家也是花了十几年才努力败光的,哪像秦政,尸骨还未寒呢,陈胜吴广就跳出来了。
“命人抄录,传于太史。”秦王道。
这让严江一时有些惊讶,太史是史官,把这些给太史收录便是要将其当历史传播了,但他才刚刚见到秦王,这信任是不是太过了?
“卿可还有见解?”秦王见他惊讶,心底略愉悦,却神色威严,丝毫不显。
他既已是严卿君主,便要有君臣之分了。
严江摇头:“并无。”
想来是昨日说了秦国没文化土包子,这位大王急着把秦无礼乐的帽子摘掉,想有点文化传播吧。
就在这时,远方似又传来女子悲伤哭泣,声声唤着政儿。
严江神色不动,偷偷瞟了一眼秦王,便见他眉宇间又尽是阴鸷,便起身行礼,想告退了。
到底是母子血缘还在,只听秦王冷冷道:“都退下!宣她进来。”
严江于是随大流而走,与那憔悴而来的美妇错身而过。
但是下一秒,他便觉得不对,那哪是求放过的模样啊,那眼神分明是……
他猛然回头,便见到赵姬温柔地坐在秦王身前,悲伤垂泪:“政儿,母亲一时糊涂,你竟一点都不念及昔日情分了么……邯郸艰苦,那年围赵,他们硬要将你抢去,我为了你、为你……”
李信猛然拉了一把严江,低声道:“你想死啊,这些东西你都敢听!快走吧!”
却见秦王神色略为松动,严江总觉得不对,正想提醒,却见靠近秦王的赵姬猛然拔出金钗,向秦王刺去……
秦王惊醒,将她用力推开,却还是被划伤脖颈,一丝血痕滴落,惊得众人愣了一秒,才大呼护驾,冲上去将赵姬拉开。
“你这畜生,我恨不得当年就掐死你!”赵姬神色狰狞,恨极怒极,“你那两个弟弟连路都走不稳,你竟那么狠心,生生将他们放在囊中打成血肉!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秦王推开想要为他敷药包扎的侍者,竟无一丝怒色,只是居高临下,漠然凝视,对赵姬的指责视而不见。
数息之后,他缓缓道:“传孤制,喻令全国,逐太后出咸阳,迁贡阳宫,断绝亲缘,永不相见。”
周围坐人皆吓得跪倒听令,严江就这么直接观察到了秦王驱母这一历史事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全靠李信拉着跪地才没有被注意到。
秦王政挥袖负手,大步离去,没再看任何人。
严江叹息一声,回到寝殿。
花花正在院里晒太阳,看到主人进来,立刻起身,把主人拖到院里,一起晒太阳。
四月的天空非常温暖,晒得人非常想睡,花花也满足地把头嗑在主人怀里,大爪子侧躺着,长尾偶尔一甩,十分地惬意。
严江心情却有些沉重,回想历史书里对这些都只是一笔带过,可是当那几个字化成一个完整故事时,才会发现,这些能上史记的故事,都不是普通人能吃得消的。
都是儿子,你那两个私生子不藏好了,秦王怎么可能放过他们,那太后私通的明证啊,有两个孩子在,始皇一辈子都要沦为六国笑柄,还和情夫一起谋反,你怎么不上天呢?
可怜那两小孩子了。
严江看着院中桃花打着旋落到花花鼻头上,花花努力摇头也不掉下来,叹着气帮它捻走了。
突然间,花花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不安地从他身上站起,在院子里来回渡步。
严江有些疑惑,左右环视,没有发现敌人。
不是敌人,那能让动物不安的……
他抬头凝视着天空,遥远的天空排列着无数鱼鳞云,像吹过水面的波浪,温柔清晰。
等下,这风不对啊。
他现在渭河盆地西方,如今是四月,吹来的应该是东南季风,但这风分明是西南来的微弱风。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两天的头发吹拂方向,发现西南风已经吹了快两天了。
艹!
他立刻抛弃了花花,回到寝殿,抽出一张没有揉软的纸,殿中太黑,他又拿到院中,将纸铺在案几上,随手拿块炭画出亚欧大陆的轮廓,定出经纬,添上黄河长江定位,在黄河几字形的右下向左边延伸出渭河的大概位置,算出雍都的大致纬度度——急得他都没直接用六分仪定位。
然后他又在图上添上陇西狄道的位置。
随后陷入沉默。
他心有些乱,又在旁边画出非洲和美洲,列出赤道,把周围的季风方向全画出来——优秀的野外专家,辨别天气了解气候是必须的。
只是,这是弄错了吧,都四月了,怎么还会有寒潮?
但若不是寒潮,为什么会有西南风,西南是青藏高原,现在是东南季风开始发威的时候,只有两股气流僵持时才会出现这种可能,若是西风压倒东风,那乐子可就大了。
四月来寒潮,地里种子不说全洗白,也会很久缓不过来。
或许是小范围的气候变化呢?
他写了信让陇西的农户们做好在地里灌水和麦杆防寒的准备,让花花呆着别动,然后便去找李信,让他把信带回陇西,交给他的手下们。
反复叮嘱后,他回到院中,便急忙冲了过去。
花花焦躁地低声咆哮着,似乎随时会扑倒那个外来者,就被严江一拍脑袋,扭了耳朵,花花呼噜了一声,点头趴回去,表示知道了,以后不会咬他。
独自前来的秦王政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草图,数息之后,他平静转头,看向严江。
严江思考了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画了什么。
不!你快放下那张世界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