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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奇特的交易
有了准确的信息,间隔时间又不很长,在现代城市中寻找一辆车不是很难的事。很快,交通指挥中心的监控录像中出现了这辆车的影子,进而发现,其昨晚七时三十分许从城南回到城中,紧接着又向东驶出了城。这意味着,马氏兄弟极可能是在处置蓝小娟。李斌良的心提起来,立刻带陈青、韩心臣、智文等人沿路追查,并打电话命许墨带技术大队的人马随后跟上。出城后监控录像稀少了很多,但是一些重要交通路口仍然能够找到,最终发现,马氏兄弟的车驶出市区五十多公里后,拐向一条僻静的乡镇公路,再拐进一条村屯土路,最后,在一处废弃的沙坑内,发现了蓝小娟的尸体。
许墨和技术员迅速赶到,查看尸体后确认,其是被绳索勒紧脖子窒息而死。
还是晚了一步,李斌良沮丧而又痛恨,痛恨马铁马刚,痛恨张华强,痛恨岳强发。他对许墨说,蓝小娟死亡时间不是很长,现场还没有破坏,他在现场勘查和尸检中,一定努力获取微量物证。
但是,蓝小娟死了,她这条线索又断了,还从哪里进行追索呢?李斌良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指挥中心值班人员向他报告,有个叫洪宝的男子要见他,此人来自棠树县明山镇四道河村。
什么……
没容李斌良发问,指挥中心的值班员继续说:“他说,他的媳妇叫蓝小娟,昨天被咱们碧山市公安局的人带来了,一直没有消息,他来寻找妻子,可是问了很多单位都没找到,所以非要见你不可。”
“你告诉他,我马上回去。对,就让他待在你们指挥中心,一步也不要离开。”
放下电话,李斌良好像在黑夜中看到了篝火,他把韩心臣和智文叫到跟前,要他们立刻组织力量,继续沿途追索马铁马刚车辆的影子,还特别下令,发现二人,立即拘捕,如果他们拒捕,可以开枪。随之,自己带着陈青返回市区,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给指挥中心打电话,把蓝小娟丈夫送到他的办公室来。
洪宝是个不到三十岁,面庞端正的农村青年,忠厚朴实中也透出一丝精明。他焦灼地告诉李斌良,昨天下午他下地干活儿了,晚上回家发现院门和房门都锁着,家里没有一点儿生气,觉得不对头,向邻居一打听才知道,是碧山市的警察把妻子带走了。他昨天晚上就给碧山市公安局和几个分局还有下边的派出所打过电话,都没打听到妻子的消息。今天一大早租车来碧山,打听了一溜十三遭,也没打听出个头绪来,就给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打了电话,要找局长反映……
李斌良听后,没有马上告诉他蓝小娟被害真相,而是闲唠起家常,先问起他和蓝小娟感情怎样,是怎么结合到一起的。原来,蓝小娟和洪宝是中学同学,两个人在班级里就互相印象很好,产生了感情,可是,毕业后,都因为学习一般,家境穷困,放弃了高考,开始谋生养活自己,补贴家用。也是因为都穷,二人虽然相爱,却不能结合,因为洪家拿不出钱来娶妻,蓝家也不想让闺女嫁给这样的人家。无奈,两个人都外出打工,蓝小娟来了碧山,给宋国才的父亲当了保姆,三年后,她返回家中,赚了一笔钱,而洪宝在外辛苦打工三年,同样赚回一笔钱,两人这才结了婚……
听着洪宝的话,李斌良暗暗心痛,两个心心相印的年轻人,好不容易结合到一起,哪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洪宝哪里知道,妻子此时已经亡命他乡……
但是,李斌良知道,自己必须控制这种感情,必须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破案,是查找蓝小娟被害的线索和原因。“洪宝,我得让你明白,现在你说的每句话都非常重要,所以一定要说真话。你们的结合是不是太容易了,两人分别外出打工,都赚回一笔钱,然后就结婚了。钱是这么容易挣的吗?我问你,你外出三年,挣了多少钱?”
“这……有两万多……不,不到两万,一万八千多元。”
“嗯,那么,蓝小娟赚了多少钱?”
“这……她……她赚得比我多点儿,大概有三万多元。”
“那,你俩放到一起还不到五万元。如今这时候,五万元算啥呀,瞧你家的大新房、大院套,还有屋里的家具、彩电,这可不是五万元能下来的,还有,你们结婚时的花费呢?彩礼呢?置办生活用品呢?你们哪来这么多钱?”
“这……借的,我们……还借了一些。”
“不可能,我看了,你家的家底,没有二十万别想下来。你上哪儿去借这么多钱?说,钱到底是哪儿来的?”
“这……我……”
“怎么不说话?钱是不是蓝小娟的?是她拿钱置办了你们这个家?”
洪宝垂下眼睛,吭哧了一下说:“是,我们结婚,主要是小娟出的钱。”
“那么,她的钱又是哪儿来的?”
“这……她说,是打工赚的。”
“你刚才不是说,她打工三年,一共就赚了三万多块钱吗?”
“这……”洪宝不说话了,好一会儿不说话。
李斌良盯着洪宝,忍住心里的痛苦,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洪宝,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不告诉你,蓝小娟……已经不在了。”
“啊……”洪宝猛地站起,“你说什么,小娟她怎么不在了?你们把她怎么了,是不是你们害了她。天哪,她已经怀孕了,检查过了,是个大胖小子啊……”
洪宝呜咽起来。
听着洪宝的*和诉说,李斌良也为之心动,他只能竭力安慰他。
“洪宝,你别急,听我说。蓝小娟确实被人害了,但是,害他的不是我们警察,是坏人……”
“可是,我家邻居们都说,是你们碧山警察带走的她!”
“他们是假的,是假冒警察。洪宝,你听我说,现在,你已经没有了妻子,包括她腹中你的儿子,难道,你不想为亲人报仇吗?”
“当然想,快说,是谁杀害了她?”
“我说了,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也正在找他们。可是,现在关键的是,你一定要说实话,把蓝小娟的一切如实说给我们,我们才能尽快找到杀害她的凶手,替你报仇!”
“这……好,我说。她的钱是……”
洪宝说起来,李斌良很快听明白了。
最初,蓝小娟给宋国才的父亲当保姆时,是全心全意服务的,因此宋国才和父亲都很满意,处得也就越来越好,渐渐地就不把她当外人了。蓝小娟很快发现,宋家经常有人来送东西,大包小裹的,不知是什么,不过,都被送进地下室里,而地下室平日很少打开,钥匙捏在宋国才的父亲手中。所以,她知道其家地下室藏着好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不想,这个情况被两个保安注意到了,就是劫匪冯军强和他的同伙。有一天她外出买菜归来,在开门的时候,被两个家伙逼住了,逼进了屋子,进而将她和宋国才父亲捆绑,逼迫宋父拿出钥匙,打开地下室的门,一起特大抢劫案就这样发生了。
听到这里,李斌良打断洪宝的话:“蓝小娟跟你说过没说过,宋家的地下室有多少钱?”
洪宝的回答是:“说过,但是她不知道有多少钱,两个小子逼着她帮着从地下室往外搬,对,搬的时候,有一个纸箱没拿好,摔开了,露出的都是成沓的一百元。”
“她没说过,一共有多少纸箱吗?”
“说了。她说,她看到好像是十个。另外还有一个皮箱,显得很沉,里边好像都是金银珠宝,还有一个皮箱,轻一点儿,她特意看了一眼,里边都是银行存折什么的。对,还有好多字画,小娟说,字画也挺值钱的,可是值多少就不知道了。”
看来,洪宝说的和自己之前掌握的基本吻合,而且,存折还得到了确认。一个纸箱装的都是存折,那得多少钱哪?对,还有字画,这可是以前没掌握的。
“好,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对,是出事以后,宋家跟她说,不用她了,她就回家了,再后来就跟我结婚了。”
“洪宝,你落下环节了吧?蓝小娟就这么回家的吗,她的钱是哪儿来的?”
“这……”洪宝迟疑了一下说,“是,她离开的时候,老宋家给了她二十万元,嘱咐她,不能对人乱说他家的事,特别是她看到的钱的事。”
洪宝离开了,但是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这让李斌良稍感安慰,因为,蓝小娟虽然被害了,可是,情况还是通过洪宝的口获得了。略微遗憾的是,这些都是间接证据,不过,也正是这一个个间接证据,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使案情越来越明了。
那么,下步该怎么办?李斌良又陷入到思考中,可是又响起敲门声,他走上前把门打开,发现站在门口的是苗雨。
“苗雨……”
苗雨不请自进,推了一下李斌良走进来。
“苗雨,有事吗?”
“有,我就要离开碧山了,不过,我觉着,在走之前,应该把掌握的一些情况告诉你,看能不能对你破案有帮助。”
这话引起李斌良的兴趣:“那好啊,快说吧!”
“首先,我听到一些传言。去年,碧山曾经发生一起影响很大的抢劫案,被抢的是一个国有企业负责人的家,被抢现金一千多万元。有这事吗?”
这不和自己想到一起了吗?
李斌良急忙说有,追问苗雨都知道什么。
“首先,这些钱数就惊人……对,你不觉得震惊吗?”
“震惊过,可是,宋国才是华安集团老总,挣的是高薪,每年一百多万,再加上他妻子的工资,按年计算下来,这个数额不超出他的合法收入。”
“不超出合法收入?多少平民百姓在贫困线上挣扎,他几年下来居然有一千多万的现金,还合法收入?啊,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听人说,他家被抢的实际钱数,可能远远超过这些。”
是的,根据掌握的情况,肯定是这样,可是,这又怎么样了,你究竟要说什么?
没等李斌良开口,苗雨已经继续说下去:“他家哪来的这么多钱,你想过吗?”
“嗯……没想过,你知道吗?”
“差不多。我现在就跟你说一个我调查获得的情况,你自己分析分析吧。你听说过前些年也包括近几年的煤矿并购吧?”
“嗯,听说过。”
“据我采访调查所知,这个并购存在着巨大的黑幕,存在巨额国有资源、资产和资金流失问题。就说华安集团吧,他们曾以百亿元对价,收购强煤集团所属十个资产包80%股权,可是,经我们调查发现,该交易评估存在严重问题,造成数十亿元国有资产流失。”
李斌良听得动心,在苗雨由于气愤暂停时,急忙追问:“苗雨,你说的很重要,能不能说具体点儿。”
“好,你听着……嗯,怎么说呢,我一时也难以说得太详细,尽量说吧:在碧山,有一个太平黄崖煤矿,你不知听说没有。这个煤矿,说是矿,实际上目前仍是一片白地,井田面积五十多平方公里,设计年产规模三百万吨。如此大面积的空白资源,是极其罕见的。你明白吧?”
说实在的,李斌良不算太明白,但是又觉得有点儿明白,因此就含糊答应着,让苗雨尽快往下说。
“当时,新矿权仍被政府严格审批,资源费一吨不过几毛钱,还可分期缴纳。所以,谁能获得新煤田矿权,谁就可在未来的开采、转让中,获得数十倍的暴利。荆原的国企海洪集团和桂兰集团,对这片煤田均渴望已久,并占有地利优势。不料,他们在竞争中,居然被当时的一个小小的私人煤矿、也就是强煤公司打败,这片富矿成了强煤公司的矿产。知道强煤公司的老总是谁吗?”
“岳强发。继续说。”
“之后,岳强发的强煤集团迅速扩张,又先后取得了远通的高岩、黑岗两个井田的探矿权。这两个煤矿到了二○○七年,因政策规定无法再延期,成为无效探矿权,可是,到了二○一三年,居然竟又‘起死回生’,最后,被他们通过并购,过户给了华安集团。你说,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李斌良心中又气又笑:怪吗?对,自己也曾觉得奇怪,可是,来碧山后知道的怪事太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再说那块太平黄崖煤矿,我们杂志调查了解到,为获得矿权,岳强发二○○三年专门注册了‘荆原黄崖能源公司’。而资料显示,黄崖公司最初由岳强发和一个北京人、一个澳籍华人共同出资注册,北京人和澳籍华人各占股20%。可是据我们调查,这两个人根本就没出过资,注册的五千万元全部来自强煤集团。这两个人持的是干股,是替两个荆原的省委领导代持的。”
这可有点儿出乎李斌良的意料了……不,也不出意料,只是,苗雨掌握得这么具体,让他感到吃惊。
“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后来,强煤集团在并购中,把这个花不到两亿元买下的空白煤矿,委托荆原的某矿业评估公司评估后,以高达七十八亿元的价格,卖给了国企华安集团。”
尽管这类事情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是,却是第一次听得这么具体,数额又这么清晰……天哪,这个岳强发和他背后的人,到底从国库里弄出了多少钱哪?
苗雨继续:“更有趣的是,经我们杂志调查,自二○○三年进入煤炭开采领域后,岳强发获得审批的正规煤矿,至今没有一个达到开采条件:刚才说的黄崖煤矿是一片白地,本原煤矿仍在基建中,高岩和黑岗还只是探矿权。换言之,岳强发这个‘荆原第一煤老板’,应该没有挖过一两煤。”
李斌良想平静自己,可是实在难以平静,极度的仇恨在胸中燃烧,难以扑灭。
“可是,堂堂的国企不是傻子,国企高官们更不是傻子,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傻子般收购呢?傻子也能想得出,他们在这里边捞取了好处。李斌良,这些能不能对你破案有些帮助?”
有,太有了。一切都明白了,宋国才的钱,薪金只是他小小的一部分,更大的部分,就来自于这种赔本的交易。国家是赔本了,可是他本人和相关人,却从中发了大财。
李斌良沉默片刻开口:“苗雨,你和严记者就是为这事来碧山的?”
“最初不完全是,跟你说吧,是林厅长给我打了电话,说了你和碧山的情况……怎么说呢,反正,我动心了,反映给杂志社的领导。我们领导给你打了一次电话,感觉到你的态度是积极的,反映的事情很可能属实,就把我们派来了。没想到,就像滚雪球一样,事儿越调查越多,越调查越大。”
原来是这样,看来,林荫是和苗雨保持联系的,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苗雨猜到了他的心理活动:“你别怪林荫,是我再三要求他,不向你透露我的情况。”
“这么说,这些年,你一直在《明日》杂志。我觉得,你们杂志这么做,风险很大。”
“你也有风险哪,或者说,比我风险还大。网上有个段子看过吗?‘作为法官,有时最危险的是相信法律;作为官员,有时最危险的是廉洁清正;作为医生,有时最危险的是不收红包;作为百姓,有时最危险的是相信公正。’我们都是同样危险,但是,危险也要发声,不然,上边这个段子就会成为事实,而且是被人们接受的事实,并按这个事实来生活,这是最可怕的。碧山不能这样,荆原也不能这样,中国更不能这样,如果这样,还是人类社会吗?都倒退到丛林社会了。不,丛林社会也不会这样,这是一个颠倒的社会,绝不能让它存在下去。所以,我们应该冒一点儿险。其实,这也是你明知道危险,还是坚持当这个公安局局长的原因。对吧?行了,我说完了,不打扰你破案了。但愿,这些对你破案有所帮助。”
“有,太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