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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恐惧和愤怒
一切安排妥当后,李斌良连饭都没顾上吃,就驱车向省城驶去。为了安全起见,这次他没让陈青开车,因为,他受的刺激太大了,情绪肯定不稳定。
路上,李斌良给沈静打去电话,告诉他自己正在返回路上,让她继续描述女儿的症状,沈静讲述后,李斌良更加确认,苗苗可能真是抑郁症发作。再追问苗苗何以变成这样,沈静却说了更让人担心的情况:晚饭后,苗苗和几个同龄女孩儿出去玩耍,回家路上,突然被人劫持着上了一辆轿车,后来被放了下来,回家后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李斌良听得心惊肉跳,再问报警没有,警察怎么处理的。沈静说报警了,警察正在侦查,不过事发晚上,对方是有备而来,不一定能很快查到什么。
这……这是为什么?
两个多小时后,李斌良到了家门外,他刚按门铃,沈静就把门打开了,李斌良连鞋都没顾上换,就直奔女儿房间,但是,就要推开屋门的时候,他害怕惊了女儿,控制了一下情绪,才小心推开门,挤出笑脸走进去:“苗苗,爸爸回来了!”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眼泪突然涌上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没人回应。李斌良看到,此时,自己的宝贝女儿呆呆地靠在床头,眼睛发直地看着前上方,对自己视而不见,就好像棚顶上有什么稀罕东西把她吸引住一样。
恐惧不可遏制地从心底生出,天神哪,保佑我吧,保佑我的女儿吧,保佑她一切平安,没有犯病,永远也不要再犯吧……心里虽然这么想,他的脸上却努力挂着平静的笑容,慢慢上前:“苗苗,宝贝儿,怎么了?爸爸来了!”
李斌良走上前,轻轻地拢住她,把她拢在怀里。让他欣慰的是,苗苗的身子抖了一下,却没有躲闪,也没有挣扎,任他拢在怀中。这说明她的意识还正常,最起码,能辨识自己,做出正常的反应。“苗苗,别怕,有爸爸在呢,爸爸是警察,是公安局局长,爸爸一定把他们都抓起来,让他们欺负我宝贝女儿!”
“不,他们说了,别看你是公安局局长,他们不怕你!”
苗苗突然冒出了一句,让李斌良又惊又喜。喜的是苗苗的神经正常,说话清晰,表意准确,应该没什么大碍,惊的是她说出的话。“苗苗,他们跟你这么说了吗?对,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爸,今后,你别再管碧山的闲事了,你调回来吧,咱们还像过去一样过日子好吗?爸,求你了,只要你调回来,我一定听你话,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一定听,只要你调回来,别去碧山了!”
李斌良被女儿的话震惊了,他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苗苗突然痛哭起来。原来,她晚上下班后,和几个同龄女孩子一起去吃烧烤,吃完回家路上,有辆轿车突然驶到她的身旁,车内突然伸出两双手臂,把她拉上轿车……
苗苗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只是啼哭不止。李斌良又怒又怕,问她在车上发生什么事了。还好,车上没有发生更不幸的事。苗苗抽泣着讲述说,她被拉到车上后,被蒙住了眼睛,有两个男声对她说,他们知道她是李斌良的女儿,今天他们这样对她,完全是因为她父亲在碧山的所为。还把她的住所、工作单位和平时的行动规律说给她听,说能随时对付她,她要想平安生活,就劝她父亲少管闲事,快点儿从碧山滚蛋,不然,他就再也看不见她这个宝贝闺女了。再后来,他们就把她推下了车,等她扯掉蒙眼布时,轿车已经消失了踪影。
恐惧和愤怒、仇恨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升起。恐惧,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女儿,想着女儿讲述的那一幕、那个过程,李斌良的心都在战栗,同时,无比的愤恨也不可遏制地生出:王八蛋们,有本事冲老子来呀,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地都毙了,吃了……
沈静接着苗苗的话说,她是接到警察的电话,到派出所把苗苗接回的。警察们说,他们在巡逻时,发现苗苗茫然地在街上闲逛,费了很大劲儿,她才说出住所和沈静的电话。可是,她见到她之后,她一直没有说话,直至他的到来……
很清楚,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和自己有关,和自己在碧山正在侦破的案件有关,自己的行动一定触痛了他们,他们感觉到危险,才采取了这种卑鄙手段……
“李斌良,你在碧山那边又做什么了?”
沈静在旁开口,李斌良一时不知如何对她讲才好。直到她问了三遍,才不得不告诉她,自己正在侦办一个案件,碧山有一个女民警被害了,她还是自己的文书。沈静听了现出恐惧的表情:“什么,连警察都被害了?”李斌良不得不告诉她,碧山有一伙黑暗势力,干着罪恶的勾当,自己在和他们进行殊死的斗争。沈静立刻明白了,苗苗的遭遇来自碧山,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她像苗苗一样劝起了他:“斌良,苗苗说得对,你赶快离开碧山,回来吧,别当这个局长了,回到省厅,哪怕当一般警察也行,太危险了……”
李斌良沉默下来,他不知如何回答沈静的话才好。沈静也沉默下来,她看着李斌良,目光中透出一种悲哀、无奈甚至有点绝望的表情。
“沈静,你说,我能在这种时候离开碧山吗?如果不尽快把这些王八蛋抓起来,任由他们猖獗,还得有多少好人受害呀?”
“你……”沈静突然流出泪水,“李斌良,你让我说什么好啊,我虽然没去过碧山,可是早就听说过碧山什么样子了,也不只碧山,到哪儿都这样,好人受气,受冤,坏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些,你能解决得了吗?李斌良,我看出来了,社会就这样,这都是正常现象,你改变不了,谁也改变不了……”
“沈静,你怎么这么说?”李斌良忍不住反驳起来,“什么叫社会就这样?怎么能说这是正常现象?不,社会不该这样,这些非常不正常,一个正常的社会应该有公平正义法治,腐败势力和犯罪行为要受到打击,正义应该得到伸张……”
“斌良,你四十多往五十奔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大孩子啊?你到社会上打听打听,现在,有谁信这些话?”
李斌良让沈静说得心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是啊,她说得没错,现在,还有多少人相信公平、正义、法律?人们相信的只是权力、金钱、手段。失去希望,不相信正义,认可这种不正常的现实为正常,这才是最最可怕的呀……
可是,他不能对沈静说这些,只是换个语气对她说,她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合理,目前,碧山也好,荆原也好,社会问题确实很严重,可是,她想过没有,如果没人站出来斗争,这种现象只会更加严重,也会降临到她的头上。所以,自己作为一个警察,一个公安局局长,必须和他们斗!
沈静不再说话,但是李斌良看得出,她并没有被说服,自己也不指望说服她,只是借题说出心里的话罢了。所以,他也就适可而止地停下来看着她。她沉默了片刻,换了语气:“可是,苗苗怎么办,你不要她了,不管她了?”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是啊,这个现实问题如何解决?李斌良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来,沈静也不想听他的答案,等待片刻后,说天晚了,自己该回家了。李斌良急忙说要送她回去,她却说自己没事,要他照看好苗苗就行了。苗苗听了这话,忽然说:“不,爸,你送我沈姨,一定要送她,一定要送……”李斌良知道,苗苗是吓坏了,害怕沈静再出事,同时,也为她说出这些话而高兴,因为这说明她的心理正常,可能没有再犯忧郁症。所以就答应说,把沈静送上出租车就回来。沈静见拦不住他,也不再阻拦,和苗苗打了个招呼,默默向外走去。李斌良陪着她走下楼,走出楼道,走出小区,一路试探着和她搭讪,她都不怎么搭腔。最终,走出小区大门,拦了出租车,她才回身要他抓紧回家,李斌良却坚决要她进出租后再离开。当看到她走向出租的背影和进入车中的身影,他忽然感觉她并不像宁静,一点儿都不像。继而联想起来,如果她真的是宁静,遇到这样的事,会是怎样的反应?也是恐惧、害怕、担忧吗?他想不清楚,只知道,宁静早已经死去,为了救自己而死去……
夜里,李斌良和女儿睡在一张床上,这才知道,她虽然反应还算正常,但是,精神并非没有受到创伤,夜里,她不时惊悸着醒来,还不时地低语着一句话:“爸爸,你回来吧,回来吧……”让李斌良一夜难以成眠。
次日早晨,李斌良按照女儿手机上的号码,给她的一个女同事打去电话,说苗苗病了请她代苗苗请假。想不到,上班时间不久,几个看上去很有身份的男女来到家中,拿着高档水果等礼品,原来,他们是苗苗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其中一位还是主任,他说,他们是受领导委托,前来探望和慰问苗苗,还拿出五千块钱做慰问金。当了解到苗苗曾经有过抑郁症史时,更为担心。主任替领导表态,无论去哪里,花多少钱,都一定要把苗苗的病彻底治好,如果需要去国外治疗,集团也给报销。这让李斌良既感动又意外,再三表示感谢。进一步交谈中,主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透露出,原来,苗苗安排到荆阳集团工作,居然是华安集团的总裁宋国才说的话……
这既让李斌良有些吃惊,但也并不觉得意外。
主任好像是怕李斌良感到压力,急忙说这不算什么,两个集团属于兄弟单位,领导之间互相交换安排个人,没什么了不起的。荆阳集团安排了苗苗,华安那边也安排了本集团一位领导的子女。听这些话,李斌良不能不感到震惊。看来,苗苗享受了国有企业领导人子女的待遇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自己过去和宋国才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帮这个忙?为什么还要绕个弯,由古泽安出面,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
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或许,从自己去碧山上任那天起,他们就瞄上了自己,而自己毫无防备,不知不觉,踏入了他们设好的陷阱……
那么,他们又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苦心孤诣地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这是自我保护措施。他们担心,自己去碧山会伤害到他们,而设下的这个陷阱,正是自我保护的重要手段之一。
这一切,再联想到女儿昨晚的遭遇,想到自己在碧山的种种遭遇,李斌良更加明白,这里有软有硬,有拉有打。而这一切,都和正在侦破的谢蕊被害案有关,和林希望被害案有关,和宋国才家的抢劫案有关,和……有关。
想到这些,李斌良坐不住了,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绝不能这样耗下去,必须尽快返回碧山。可是,女儿怎么办?李斌良给沈静打去电话,希望她能替自己来陪伴女儿,沈静却说今天当班儿,不好请假,还责怪他一点儿也没听进她的话,并再次说明,自己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李斌良明白了她的意思,抱歉打扰她之后,慢慢放下手机,想着如何安顿女儿。他感觉到,女儿是受了刺激,但是,状况还不是很严重,根据过去地经验,只要及时服药,应该能控制住病情并很快见好。可是,无论如何,身边不能离开人,必须有人时刻在她身边,关爱她,照顾她。可是,沈静已经指望不上了,还去哪儿找这样的人呢?
无奈之下,他给厅长林荫打了电话,把女儿的遭遇、病况,也包括她如何被安排到荆阳集团的事告诉了他,同时也汇报了他面临的压力和亟待侦破的案件。林荫听后当即说,李斌良的家庭遭遇,是因工作导致,省厅必须帮助他。他要李斌良放心,很快从厅机关抽两名女民警来照顾苗苗,李斌良可以放心回碧山。
李斌良听了这些,很是安慰,继而又说了自己面临的处境,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这个情况林荫已经知道,他听后沉默了一下对他说,自己已经向省委领导反映过这个情况,但是沉吟片刻又说:“斌良,你知道吗?恐怕我也面临和你同样的局面。”这让李斌良非常惊讶,通过询问才明白,也有人在暗地里整林荫,想把他从公安厅厅长的岗位上调离。是的,他和自己只是级别不同,实际处境真的相似,他只是公安厅厅长,既不是省委常委,也不是副省级,不用说,他肯定也在工作中得罪了某些人,而这些人的级别肯定比他还要高。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担心。林荫又安慰他说,自己的事情远没有他的严峻,李斌良在碧山的行动,也会影响到他的命运,所以他一定要回去,尽快把案件突破,彻底扭转这种被动局面。
半小时后,两名着警装的女民警来到了李斌良的家。
李斌良可以离开了,必须离开了。可是,当他走到女儿身边的时候,却难以开口。苗苗看出了他的心思,没说话,眼泪却流出来了。这泪水勾起了李斌良心底的泪水,想想吧,女儿虽说大了,可是毕竟还是个孩子,刚刚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她目前唯一的亲人,自己这个爸爸却不能留在她身边陪着她,让她心里怎么能不难过?虽然有两个女民警守护在旁,可是,亲情的温暖是无法替代的呀。李斌良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挤出笑容:“苗苗,别着急,爸爸只是回碧山一下,很快就会回来陪你,啊!”苗苗抽泣起来,抓着他的手哽咽出四个字:“爸爸,我怕……”李斌良听了肝肠寸断,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硬起心肠,必须离开,必须去碧山。于是,他坚定地慢慢抽出手,告诉她,他要去抓那些害她的坏蛋,他必须得走。苗苗知道无法挽留爸爸,捂着眼睛呜咽出声。李斌良硬起心肠,转向两个女民警。两个女民警一脸坚定的表情,她们让李斌良放心,她们一定会全力照顾苗苗。李斌良感谢后,回过头说了一句:“苗苗,爸爸走了,会很快回来的,啊!”苗苗没有回应,只是捂着眼睛抽泣,李斌良知道,自己再犹豫就走不出去了,因而坚决地迈开步伐,向外走去。
手机铃声响起,又出了什么事?李斌良拿起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而且是北京的号码。是骚扰电话吗……
李斌良把手机放到耳旁,传来一个热情而尊重的男声:“是李局长吧……我是宋国才。”
宋国才?是他?他怎么给我打上电话了,又有什么事?
“李局长,我有事来荆都,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这……”
“你别担心,我只是想帮你一把。”
帮我一把?帮我什么?难道,他知道了我的处境,要帮我解脱?不可能吧,他恐怕巴不得我快点儿离开碧山呢,怎么会帮我。不过还是见见好,看他们又搞什么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