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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陡峭, 山林隐于晨雾中。
万籁俱寂之时,响亮地婴儿啼哭声划破晨日, 惊起鸟兽四散。
一坐山庙门口的纸箱里, 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里面传出, 哭声维持许久,最后变成无力的抽噎。
婴孩的哭嚎声总算引起了在了禅大师的注意。
他朝门院的方向看了眼, 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放下手上扫把,沿路从后林来到前院,伸手将木门推开。
门口放着个纸箱, 纸箱里面垫着肩破旧的棉衣, 刚足月的小婴儿躺在里面,冻得全身发紫,嘴唇苍白。
她还有生命气儿,裹在襁褓里的手脚乱蹬,半刻也没老实。
“呜……哇——!”她又开始哭了,嗓子一声比一声哑。
了禅大师四下张望一番,山林空空如也, 除了时不时传来的风声和虫叫, 再没了其他身影。
他没有犹豫, 弯腰把小婴儿抱了起来。
裹在婴孩身上的襁褓早就湿了, 散发着股难闻的臭味, 了禅大师毫不嫌弃, 抱着孩子回了卧房。
他烧了一锅热水, 打湿毛巾,细心擦拭着小女婴身上的脏秽。
估计知道他在照顾自己,刚还在哭的小婴儿顿时收了眼泪,咬着手指头四处看,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女孩身上有黄疸,皮包着骨头,又瘦又小。
了禅大师心疼的叹了口气,找出件干净的旧衣服重新将她包住,最后煮了碗米粥,抱起她笨拙又小心翼翼喂着。
她饿坏了,抓着了禅大师的手一口一口吃,吃的满脸满身都是米粒。
了禅大师擦了擦她脏兮兮的小脸蛋,把她严严实实捂好,抱着她下山去村里。
从山上到山下要走几里地,他腿有风寒,春日正是犯病的时候。
了禅大师慢慢吞吞,共走了一个小时才到怀月村。
刚过七点,勤劳的村民们已开始劳作。
见了禅进村,村民们皆笑着打招呼“大师来了啊。”
“我那儿母鸡刚下了蛋,没受过精的,待会儿给大师拿几颗。”
了禅大师一一回应,之后进了村长家里。
院儿里村长的小儿子拿着锄头准备下地,见了禅过来,扭头冲里头吆喝;“爸!大师来了!”
村长立马穿着拖鞋出来,嘴里叼着根卷烟,含糊不清的问“这么早下山?”
了禅大师点头,抱着孩子进去“有些事想问问你。”
“来来来,快进来。”村长把门帘撩开,看了眼他怀里的布包,“这是个啥?”
了禅大师未语,进门后,把遮在孩子脑袋上的衣服拉开。
她一张小脸露了出来。
小家伙差不多就两三个月,一双眼儿很大,漆黑黑,水盈盈,啃着手指头来回看。
村长大吃一惊“这娃儿哪来的?!”
“早上我扫后林,听见动静就出去看了看,这孩子就搁在我庙门口。”他叹息,“也不知道是哪家父母丢的。”
这么小就扔了出来,实属狠心。
了禅大师摸了摸女婴的脸,她突然紧紧抓住,张嘴要往嘴里送。
了禅大师急忙遏制,把手抽了出来。
“这是个女婴,放我庙里实属不便。若不麻烦,还请你帮忙寻一下父母。”语气稍顿,“若寻不到,就问问哪家愿意收养,我那里还有些积蓄,要是有人愿意……”
听到这话,村长急忙打住,摆着头说“你能有几个钱,我哪能要你的。你放心,这事儿我帮你办了。”村长说,“现在村民都下地去了,等他们回来,我开个会帮你问问,中午你就先留这儿,省的在跑一趟。”
了禅大师单掌立起,微躬下身,“有劳了。”
等待的功夫,村长特意找来一位正在哺乳期的大婶给女娃喂了奶,大婶人好,喂完奶又找来自家的宝宝衣服给她穿上,还给垫了尿片,换了床干净的小棉被。
收拾一番后,干瘦的小女婴精致不少,尤其是那双眼,亮晶晶像珍珠做的。
“这娃娃可真漂亮。”大婶感叹两声,找来自家儿子的拨浪鼓塞她手里玩。
她紧握着波浪滚,来回摔得啪啪响。
她玩的开心,其他人看得也开心。
“可惜我刚生了我家二宝,不然就养了。”大婶两个孩子都是男孩,本以为这次能生个闺女,结果又是个胖头小子。
了禅大师静静逗小孩没说话。
晌午,务农回来的村民都被村长叫到了家里开会。
一听说有个弃婴被丢到清心寺,众人好奇的交头接耳;等村长问谁丢的时时,全场摇头,又问是否有人愿意收养时,在场的人全部沉默,过了会儿纷纷拒绝。
“村长,我们自己都养不活,哪有多余的粮养别人。”
“这要是小猫小狗也就养了,可这是个人,养不起啊。”
“要不去隔壁村问问?”
“这要是男娃我们就要了,女娃就算了,养了也是赔钱。”
众人三言两语推搡了村长的恳求,接连散去,大院瞬间空下。
村长挠挠头,为难看着了禅大师,“大家都不愿意,要不……我抱着孩子去隔壁村问问?”
了禅大师看着怀里的婴孩没说话,他沉吟些许,说;“临村山头有个尼姑庵,也许会收养。”
“那边实在太远了,你腿脚不好,我看就让东子帮你跑一趟吧。”没等了禅大师拒绝,村长便叫来正吃完饭的小儿子,“东子,吃完去山上尼姑庵一趟,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东子点点头,三下两下扒拉完嘴里的饭,骑着小摩托麻溜上山。
他这一走不过几十分钟,回来后,东子看了看了禅大师,摇摇头“尼姑们说不愿意,她们赚不到香火钱,都准备还俗了。”
说完一阵静寂。
小婴儿早就躺在炕头上睡了,轻薄地阳光打在她脸上,睡颜恬静可爱。
了禅大师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要不……我去镇子里找警察?就是不知道警察管不管……”
“呜……”
他们的对话吵醒了正在睡觉的小婴孩,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大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了禅大师的脸,最后突然笑了,那一笑,就像冰川上开出了花,纯净清澈。
村长心都要化了,抱起来逗了好一会儿,最后满是责怪的说“这么可爱的孩子也舍得丢,父母可真不是东西。”
旁边妻子插话“估计是不想要女娃,虎子他爹不就是,第一个女娃刚生下就给丢到了山沟沟,听人说当夜就被黄皮子吞了。”
重男轻女在封闭的村落里并不是罕见的事。
家家户户都想要儿子,第一胎是儿子最好不过,要不是就继续生,直到生出来为止。
村长抬头“那你看……”
了缠大师捻动着手上佛珠,眼神逐渐清明坚定,他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字字有力“我养。”
村长一家都愣住了。
“万法缘生,贫僧捡到她,也是一种缘分。”了禅大师接过女婴,“别人不要,我要;别人不养,我养。”
她伸出小手,胡乱的拍了拍了禅大师的脸,咯咯笑了起来。
笑容感染了了禅大师,他笑着抱起她晃了晃,看向窗外晴天白云,“闲愁寄明月,云山万事知。以后,你就唤作云知。”
浮云山河见证了她的来处,浩瀚明月会带去她的忧愁。
庙里不富裕,但能保证她会开心长大。
这已足够。
知道了禅要养育小孩儿后,每家每户都往村长家送了点东西,有奶粉,有小孩儿穿的衣服,也有尿片尿布,各种用品一应俱全。
村长原先是赤脚医生,他给小云知开了几幅去黄疸的药,喝几次就能下去。
下午,了禅大师准备辞别回山上。
村民们送的东西很多,村长不放心了禅大师独自回去,便让东子送他。
正要走时,上午给云知喂奶的大婶再次过来。
“大师,先别走。”婶子叫住了他。
了禅大师停步。
大婶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听说你要养那个娃儿?”
了禅大师点了点头。
“养孩子那可费心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会给小孩换尿布吗?”
了禅大师身子一僵,窘迫的摇摇头。
他一个出家人 ,哪有过照顾孩子的经验。
大婶一拍大腿,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我一猜就知道你不会,那你回去怎么给娃儿换尿布?还有洗澡,喂奶,这些都讲究的很。”
了禅大师挠了挠光头,满目的为难。
“你今天要不住村长这儿,我教教你,也不难学,看两三遍也就会了,刚好我还能再喂娃娃几次。说起来这娃娃现在有名字吗?”
“她叫云知。”了禅大师抱着小孩,“刚给起的。”
大婶笑了笑“大师起的名儿就是不一般,我本来想着叫个春丫,丑丫什么的。”
村里人坚信贱名好养活,从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大婶接过云知向屋里走“趁着我涨奶赶紧再喂喂春丫,看把孩子饿的。”
了禅大师一顿,纠正“她叫云知。”
大婶一边逗着云知,一边说“好嘞,我们春丫来吃奶奶,以后婶子喂你。”
了禅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