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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白释言一样惊得呆了的,还有他身旁的顾迩雅。
顾迩雅亦是从来没有料想过,这个世界上还能有那么一个人,还能有那么一个理由,去让她心甘情愿的放手,眼睁睁的看着白释言就这样从自己的面前溜走,带着曾有一瞬距离自己那么那么近、那样触手可及的幸福。曾经释乐还在,释乐在白释言的心里一直是个横亘着的巨大障碍,让他无数次的陷入纠结和犹豫之中,甚至不是没有想过,要为了释乐就那样放开顾迩雅的手。可是顾迩雅不一样,面对着白释乐,其实从心底里,顾迩雅就连半刻的犹豫也没有过,从来只有白释言,就是白释言。旁的任何人都不可以,都不能取代了他半分去。
哪怕是释乐。哪怕是这个全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可他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他不是白释言。
只要他不是白释言。那就不可以。
即便是在面对白释乐的时候,顾迩雅的心底里虽则难免说是会对白释乐有那么一分愧疚,因为他对待自己是那般的温柔、那般的好,但是,要说是为难到想要放弃,顾迩雅真的是一瞬都没有过。因为白释乐是光明磊落的,他把对顾迩雅深深的喜爱放在心底,他不会虚情假意的表示着自己愿意谦让、愿意放手,他只会带着自己一贯宽厚的笑意,表示要与白释言公平的去竞争、谁也不要因着心底的纠结去相让,唯有这样,才能帮顾迩雅真正弄懂她真实的心意,让她最终能够顺着自己真实的心意去做选择,没有遗憾、没有后悔,真正的去收获那一份属于她的最为相契的幸福。
所以顾迩雅的心里,其实也是有着这么一份天真的。她以为,曾经面对白释乐,就是她和白释言所需要面临的最难的情形了。在面对于旁人而言如此难以抉择的局面之时,她都没有半刻的纠结犹豫过,这天底下还能有何人,能让她主动去放开了白释言的手?
曾经的朵拉?朵拉不会。虽则朵拉对白释言有着不输天底下任何人的深情,但是朵拉也同白释乐一样,是光明磊落的,不会对白释言的心意有着任何的勉强,而白释言的一颗心,虽然他有着无数次的纠结反复,但到底伴着光阴他也实现了一次次蜕变成长,渐渐的顾迩雅也能够无比的确认,在面临着任何人、任何情形的时候,白释言的一颗心实际都是完全系于她身上的了。曾经的长公主?还有她的那样一个孩子?若这个情形是发生在旁人的身上,或许顾迩雅还当真不知道,会要去帮旁人做出何种的选择;若这个情形是由旁人讲给了顾迩雅来听,顾迩雅其实也不能推测真到了那一刻的时候,自己会做出甚么样的反应。可真到了白释言不再有半分犹豫、退缩,坦坦荡荡把这件事告知了顾迩雅,顾迩雅只觉着,这件事并不是他白释言一个人的事,他也是这一事件的被动承受者,那么这天大的一件事,在白释言出口告知她的那一个瞬间,就变作了他们两个人的事了,理所应当该由他们两个人的肩膀来共同的担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和她,有的只是他们啊。
所以,好如释乐、朵拉不会,坏如长公主也不会。顾迩雅天真的以为,这天下不会出现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让她去放开白释言的手。毕竟她对白释言的感情,是哪怕已走到了地狱的最深处、所有人都以为她肯定活不成了的时候,她也要从鬼门关把自己的一条命给抢回来,只为了守在白释言的身边,告诉他“别怕”啊。
可是,正如同梨庭所妒忌的那样——白释言到底太天真了。顾迩雅也太天真了。
天真到了他们都未曾料想到,这个世界上竟还有一个梨庭,带了顾将军夫妇的消息前来,骄傲的命令他们二人不许成婚。
这个消息的分量太重太重,重到了顾迩雅完全无法拒绝的地步。
重到承载了顾迩雅从出生到长大的全部人生,全部光阴岁月。那里面,塞着幼时里顾迩雅身子不好、一次次反复的染了风寒的往事,一次次,顾夫人都是整夜整夜不成寐的守在顾迩雅身边,天热的时候拿了绢子,轻柔的在她耳边扇动,那一丝丝微风是格外轻柔的,绢子又柔软到不会发出一丝的声音、来扰了病中好不容易入睡的顾迩雅的安眠,而这绢子交到了旁的任何人手里,哪怕是再细心、服侍人经验再丰富的侍女,顾夫人都是放心不下的。那里面,塞着对这个世界带着无限好奇、总想去看天地广阔的往事,安国满堂文武估计没有一个官员能够料想到,顾将军真能对自己的小女儿纵容到了这个地步、愿意带了她去上得沙场罢?只为满足她看到一切、懂得一切的那份好奇,只为让她顺着心意长成了她真正想要成为的样子。第一次上得沙场之时,顾迩雅到底还是个年纪太幼的小女娃娃,看着漫天黄沙的战场之上,再大的风沙也没能掩盖了那淋漓的鲜血、可怖的残肢,她如何能够不害怕?小小的她伏在顾将军的肩头,甚至来不及闭上眼,就被那直冲入鼻端的浓重血腥味给呛得不行,奔波日久没有怎么吃下东西,一口黄黄苦苦的胆汁尽数吐在了顾将军的铠甲上,顾将军也并不嫌脏,也并不嫌带着这个小女娃娃是甚么麻烦或累赘,只是问道:“还愿待在这里么?”顾迩雅到底是出身将门,或许血液里天生流淌着那样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和野性罢,这会子纵然自己已是难受得不行、怕得不行,可不知怎的,她就是直觉的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跨越不过这道坎,缩回了自己一向习惯的那个铺满了暖暖阳光和甜蜜果儿的小世界,那么自己从此以后的眼界,就只能和其他所有贵族女子一般,局限在一间小小的闺房之中了。所以她一擦嘴角,倔强的冲着顾将军点点头:“待!”顾将军又问:“那么下次,还来么?”顾迩雅的一张小脸虽因吐得难受、早已是苍白如纸,却丝毫没有影响了那小脸上始终带着坚强而坚定的神情,她朗声答道:“来!”顾将军仰天爽朗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们顾家的女儿!”从此之后的一次次,沙场之上,顾将军英武的身躯之侧,都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的父亲的温柔,不是一味的娇宠,而是用巨大的包容和不拘一格的眼界,去带顾迩雅早早的看到了整个天下,让她的世界变得那样广阔。
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所有往事,塞满了顾迩雅成长岁月里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点滴。让她过往所有的回忆,幸福得发沉,沉到了可以抵过整个世界的重量。
梨庭赢了。
顾迩雅呆呆的坐着,发现自己彻底输了。这一次,无需甚么人来用蛮力强掰开她的手,她也会主动的放开白释言的手了。
方才,白释言已经穿越了一切、正向着她伸出来的一只手,空落落的悬在了半空之中。顾迩雅呆呆的望着,原来,白释言的手是那样好看啊,自己瞧着那熟悉的形状,还能想象那些手指携带着怎样的气息,有着怎样令她安心的温暖。可现在,顾迩雅只能望着,没有任何人挡在了她和白释言之间,也没人拿了厚厚的砖在她和白释言之间筑起了一道墙,她和白释言的那一只手,却是永远不会再牵起了。
因为……她再也没办法去回应白释言向着她伸出的那一只手了。
她只能颤声向着梨庭问道:“我的父母……他们在哪里?”
时间每往前行进了一点,情节每往前推进了一点,梨庭神色里的骄傲,就又比前一个瞬间更添多了几分。因为她无比满意的看到,整个故事都一丝不乱的按照她预设好的发展着,甚至每个人的每一反应,说出口的每一句话语,和那话语之中承载着的细微语气,都如她先前所料想好的一般,没有半分的偏差。
这个世界,变作了梨庭的乐园。所有的人,变作了任梨庭摆布的人偶娃娃。多么好,多么愉快。
梨庭开心的笑了,那样的笑,却让梨庭看上去显得更小了——唯有在这样的笑容里,梨庭不像一个沧桑的老人,而像一个无邪的孩童,带着天真的残忍、懵懂的可怖。
只有孩童,才会这般的残忍。因为他们好似并不知道自己的玩乐带着怎样的力量,会怎样现实的摧毁了对方的人生,带来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沉甸甸的结局,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出手。
梨庭根本不屑于回答顾迩雅的问题,只是对着白释言灿笑着:“跟我走,就能获得你想要的答案。怎么样,要跟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