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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待到天色都大亮了,明媚的朝阳把整条街道都照得透透的,从昨天近傍晚之时就开始弥散的黑雾完全的褪去了,街道上才总算开始有了一些人烟。渐渐的,那些户门紧闭的人家打开了门扉,开始小心翼翼的探头出来查看着街道上的情形,发现并无异常之后,才肯踏出了家门来。
看到这一幕的陈欲章,才总算是暂且的呼出一口气来。刚才他的整颗心一直悬吊在嗓子眼——从昨天踏入瑶国的第一刻开始,眼前紧闭的门户、弥散的黑雾,到昨晚在他眼前发生的莫名死亡、到军帐之中不明原因惨死的众将士,这一切的情景都太过诡异,让人摸不着半分头脑。直到此时的街道之上,总算有了活人走动的身影,才打破了陈欲章心底那恐怖骇人的假想,让他不至于以为自己带着沐云和将士们当真来到了一座死城。
陈欲章携了沐云,来到街道之上,找到一面色亲切的老伯,他正背了竹篓预备向着那深山的方向行去,看来这瑶国人的生计大多是靠山吃山、与那山中的植被草药脱不开关系。陈欲章恭恭敬敬向老伯行了一礼,还未开口,老伯眼瞧着他那一脸凝重的神色,主动开口问道:“你们是外来的吧?”陈欲章点点头,只听得老伯这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们都想往山外面逃,你们怎的还往里硬闯?想活命的话,不要停留,赶紧哪儿来回哪儿去罢。”陈欲章追问道:“敢问城中可是确发生了甚么诡异的事端?”老伯望了陈欲章一眼:“你这样问,是因着已遭逢了甚么骇人之事么?”陈欲章的面色尤为惨痛:“我们的兄弟,单就昨夜的短短时间,竟不明原因的死了大半!敢问老伯,您可知道这该当何解?”老伯又是一声叹息:“当真可惜了的。我问你,你们昨夜在哪里歇息?”陈欲章答:“我们支了帐篷,就在那城边小树林里欲安歇一夜再做打算,怎料……”“哎呀!帐篷!难怪难怪。”老伯听得直摇头,没有直接回答陈欲章的疑问,而是反问道:“你可知这城中,为何一到天色将暮之时,户户人家门窗紧闭?”
陈欲章还未想得清楚,倒是沐云头脑当真清晰,不负大宁皇宫上下道她一声聪慧,她率先开口问老伯道:“可是与一种飞虫有关?”沐云的迅捷反应,倒让那老伯也忍不住对她多看一眼,然后才点点头答道:“正是。不知从何时起,瑶国都城之中,只要没有阳光照透的时段里,都会开始弥散起一阵浓到好像化不开的黑雾,有一种顶奇怪的小飞虫,似是在这黑雾之中托生,黑雾散到哪里,它们就能飞到哪里。虽然这小虫看起来无甚特别,与一般甲虫无异,但人若被其咬上一口,登时便会失了声音、不能再吐露半句言语,不出数个时辰,更会一命呜呼了。”
老伯的一番话语,听得陈欲章心下大骇,原来这无数条惨痛命案,竟真与那小小飞虫脱不开关系。军帐只以帘幕挡风,并不能形成密闭的效果,那小虫自然可在军帐中来去自如,自己手下军士们的性命,竟就是这般交代掉的。当陈欲章还沉浸在这样一番沉痛的心情中,沐云已是对着那老伯追问道:“老伯,您并非不记得这黑雾弥散是从哪一天开始,只是有些话,并不方便对我们道出罢?”老伯不知眼前到底是哪里来了这么一顶顶聪慧的女子,头脑竟似比他们瑶国长老会的那些花白头发长胡须老头也差不了几分,这下子更不敢多话了,背着竹篓急急的就想要走开去:“别问了,别问了,你们赶紧走罢。”沐云道:“我们此番前来,有任务在身,即便您不说,我们亦是要追查下去的。”老伯大骇,显然是心疼这聪慧女娃、不想让她的一条性命平白交代在这里,赶着催促她道:“听我老头子一句劝,不要查些甚么了,赶紧走罢!不然你们的性命,怕也是和你们口中的那些兄弟一样。你们走一遭,只怕是有来无回咯!”话罢,也不敢再多透露些任何的情况,匆匆的离去了。
与亲切老伯的一番对谈,虽然得知了将士们莫名惨死的原因,但更为重要的,那黑雾从何时而起?那索命飞甲虫又是从何方而来?为何城中人人自危,说到这件事像是害怕有人监视一般,不敢多透露一言半语?沐云皱眉道:“从长公主告知我的情报中,此次诡异事端,怕是与那瑶国长老脱不开关系。无论是想要查清了此事,还是想要收复了瑶国,恐怕我们都不得不去会一会那长老了。”陈欲章沉重的点点头——这一遭,哪怕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若在城中问及了瑶国长老的殿堂所在,城中的每一个人竟都是面色霎时间骇得苍白,像是在躲避着甚么危及性命的瘟疫一般,起码的礼数也顾不得,都是不发一言的就匆匆低头走开了。沐云只好凭着在史书中对瑶国都城布局的了解,结合着实际地形,一路走一路探寻过去,走了几番弯路后,总算幸得遥遥站在了长老殿堂之前。陈欲章站在沐云身侧,由衷的低声说了一句:“还好有你。”只是陈欲章没有发现,这一段旅程,每当他对沐云说起了这般亲昵的话语,沐云的神色总是有些奇怪,似是同样感念着世上有陈欲章这样一个存在,可那感念之中,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东西。
且不说陈欲章是个很难发现这些的直肚肠,更何况现下里他的眼前,还有更为紧迫的事情吸引着他全副的精力——刚才行走在城中的一路,都还是艳阳高照,可此时一近得长老殿堂所在的领域,那和昨夜一般的黑雾,又开始在身边渐渐的弥散了开来,并可以望见,愈向着长老殿堂的中心愈是浓郁,像是已在警示着此行的危险。陈欲章皱眉问道:“难道只能硬闯?”“那岂不是叫军士们白白送命?”沐云立即否定道,她低头略一思索,向着陈欲章道:“你别慌,我们在此地做好万全准备,再做进发也不迟。”
当下里,沐云便指挥着军士们掀起了军服来把包括头在内、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遮挡了一个严严实实,那军服与肌肤之间的空隙,沐云则让军士们采了路边的草植,用手揉软捏碎了,密密实实的塞满了所有的缝隙。一番收拾停当后,沐云这才对着陈欲章道:“如此准备,或可一试。”陈欲章郑重的点点头,这才带着军士们和沐云,向着长老殿堂行去。
沐云当真是聪慧,她着军士们所做的准备也不能不说是周全,可奈何,她对这瑶国长老的情况,了解得真是太少太少了。当军士们踏入了浓厚黑雾的包围,似是那娇弱白兔踏入了猛兽的包围圈。不一会子,周围翅膀翕动的嗡嗡声开始响起,狠狠折磨着人的耳膜和心魄,当第一个军士发出了一声惨叫,那无情的屠戮便开始了——军服的厚重织法,竟是完全不能抵挡住飞甲虫的噬咬,那黑雾越浓厚,似乎越能激发飞甲虫的兴奋,让它们发了疯一般前仆后继附着在军士们的身上,那嘴钳的锋利竟一两下竟能撕扯开军服的保护,狠狠一口咬在军士的肌肤之上。并且那黑雾愈浓,似是能催发着飞甲虫的毒素发作得越快,当军士们失了声音之后,竟是不一会子,便倒地再也不能起来了。陈欲章大惊,沐云此时也真的第一次慌了神,她被陈欲章一把急切的拉过、让她整个人蜷在他胸膛的护卫之下,自己手持一把重剑不断挥舞格挡,把近得二人身侧的甲虫狠狠斩落在地,凭着一身高超武艺和多年在沙场上练就的快捷反应,飞一般的向着那长老殿堂迫近而去,而他身边的那些年轻军士,未脱稚气的面庞上还露着青青的胡茬,此时却永远的失却了望见自己美好未来展开的机会,一个个不断的在陈欲章的身边倒了下去。
陈欲章虽武艺超群,奈何面对着飞甲虫不惜命的群体攻势也很是吃力,刚将第一波飞甲虫狠狠削成两半斩落在地,第二波已是接踵而至。陈欲章身边仅存的最后一名年轻军士,眼见着一只飞甲虫成为了陈欲章剑下的漏网之鱼,就要扑在陈欲章的身上,来不及再拔剑,一个飞身上去,用自己的肉身挡在了陈欲章与飞甲虫之间,只来得及惨笑一声,对陈欲章说出一句:“将军,别辜负了兄弟们这么多条性命。”便直直的倒了下去,再无半分生命的迹象。
这一番保护之下,陈欲章总算是护着沐云冲到了长老殿堂的殿前台阶之上。沐云怔怔的转过身去,回望着身后尸横遍野的惨烈情形——她虽对此行的危险在心底有着预判,但这般的残酷程度,却与她设想的又是截然不同了。
此时沐云的脑子里,回想着出发之前长公主与她对谈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