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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怎讲?”听得沐云这样的一句,对瑶国并无多半分了解、也还未曾来得及做任何一点功课的陈欲章,心下更是一阵纳闷。
沐云解释道:“据我在史书上所读,瑶国之所以在我大宁世人心目中是一个无比神秘的存在,一则是因为瑶国身倚苍翠深山,物产端的是丰富,全可以自给自足,无需与外界互通有无,自然也就自成一体了。二则是因为瑶国人自古以来,借着这深山中的罕见植物和虫类,善于炼蛊,若叫这不明所以的外人看见了,总觉得神秘可怕,导致了瑶国人若孤身外出,总容易受到排斥,久而久之,他们自己也就索性偏安在这丰饶故国中了。”
“善于炼蛊?”陈欲章若有所思:“所以才导致了这里的景象全不同于他国的安宁,而是一派黑雾弥漫、神秘诡谲么?”
“不,不。”沐云连忙否认道:“之前史书所载,瑶国人信奉巴美教,以感恩自然恩赐为教旨,把他们心目中的巴神转世托身奉为国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老,在他的统治带领下,国人是一心向善、爱护着这深山间的所有生灵的。所以他们所炼之蛊,也都是那治病医人的,若世人对此多些了解,而不是眼见到长相奇怪可怖的虫类就一味躲开,或许瑶国人也不至于如此避世。”
“看来这瑶国之前,还真应就是世人心目中所想的那一片世外桃源了。”陈欲章恍然的点点头:“可是为何我们眼前展开的,却又是这样一副图景?我们启程之时你为何又断言,我们此行只怕是凶多吉少?”
沐云沉吟一番,还是说了实话:“全因着在长公主遣我与你同往之时,告知我她近日里收到一个情报,那瑶国长老近来似是发了疯,让瑶国人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诡异的死讯不断。”随后沐云补了一句:“长公主据实以告,是提醒我……们千万当心呢。”
陈欲章到底是一副军士的直肚肠,丝毫不疑有他,只是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是那一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陈欲章遣了一军士,尝试着去叩了叩街边离他们最近的两户人家,结果两次都是分明之前还能听得屋子里有脚步声走动,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交谈的响动,结果每次一叩响了房门,那屋子里便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几乎可以想见屋子里无论有几人,全都是大气都不敢喘,拼命要做出一副屋子里空无一人的假象给叩门之人听。陈欲章他们也不好硬闯,眼看着这一番折腾之下,太阳也渐渐的快要落山了,只好准备着折返回城边他们刚刚路过的一小树林,安营扎寨,度过今夜后,明日里找人们打探清国内现下的情形,再做那寻找诡异长老的打算。
没想到此时,黑雾弥漫的街道上,跌跌撞撞的跑来了一青年男子的身影,背上一个竹筐之中,满是各类连沐云都不能识得的草药,想来他家或是有亲人重病,让他不得不只身赴了遥远深山之间采撷那里才有的独特草药,山高路远,这才导致了他来不及赶回来,在大家都已闭户之时,他仍在一路狂奔,似是那逐渐袭来的夜色之中,真有会吞噬人心魄的恶鬼在追赶着他。他的一张脸也不知是因着赶路疲累,还是因为心底最深处的一份恐惧,一直是煞白的。陈欲章他们难得遇见了一个活人,赶忙拉着他想要问上两句,没想到那男子却是一刹也耽搁不得一般,惊恐的甩开陈欲章他们的手,声音颤抖的叫嚷道:“别拉着我!来不及了!”陈欲章莫名问道:“甚么来不及了?”那男子匆匆道:“眼看着天黑了,你们再不躲就真来不及了,难道你们是一门心思寻死么!”说罢也来不及解释更多,一溜烟的跑开,向着他自己家的方向急奔而去了。
陈欲章他们甚么有效情报也没能获得,也是无奈,只得当真返回了小树林间扎营,过了这一夜再做打算。
瑶国的夜,静得令人心慌。
陈欲章在军帐之中辗转反侧,平日里不揣甚么心思的他,内心一片坦荡,很少会有睡不着的时候。这夜却似烙煎饼一般,翻来覆去的折腾个不停,无论如何竟都不得安眠。后来陈欲章终于想明白了原因——这夜太静了,静得令人心慌,静得令人不习惯,因为很少会有人经历过这种一丝声音也无的静夜,没有夜归人的脚步声,没有打更的声音,甚至连蛙叫虫鸣的声音也没有,整个城中仿佛真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有生命的物体都已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吞噬了。这样的静,几乎让陈欲章的心里开始害怕,明日一早当推开了数户人家的家门之时,他们会发现其实里面早已是变干的尸体,这整个城根本就是一座死城。
不能成眠的陈欲章,索性披了披风走出军帐来,其他的军士到底更年轻些,心思只怕比他陈欲章更少,加上长途跋涉行军的劳累,此时已是呼呼大睡了。陈欲章刻意走到了沐云的帐边,留心听了一听,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无,想来沐云也是已经安歇了。陈欲章不想打搅她,便又悄悄的走开去,来到了那唯一醒着的守夜军士身边。
那守夜的年轻军士分明没想到将军会在这深夜亲自前来,一下子全身紧绷,赶紧着行礼道:“将军!”陈欲章笑道:“放轻松些。我并无要事,只不过许是年纪大了,不怎么睡得着,来与你说说话,咱们共同守着这漫漫长夜。”年轻军士又是一番受宠若惊,后来闲谈几句,才发现这陈欲章当真是一丝将军架子也无,亲切得如同那乡野间的邻家大叔一般,年轻军士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平日里操练任务重,也没有多少闲谈的机会,已是许久未曾有人听得他说起故乡的那些趣事了。陈欲章听着这年轻人兴高采烈的说起邻居家的小黄狗竟愿守着一枚鸡蛋孵出了鸡崽儿来、给这鸡崽儿当起了妈妈,都是些完全未曾听闻过的乡野趣事,也觉得有趣得紧,漫漫长夜的时光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打发了。
两人正守着篝火聊着,年轻人突然眉头一皱、在自己脖子上拍了一巴掌。陈欲章问道:“怎么了?”年轻人笑道:“不打紧,只是忽然有小虫叮咬了我一口。许是这城靠近深山,蚊虫到底是更多一些。”陈欲章点点头:“正是了。”
可没过多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军士正说着说着话,突然惊恐的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了。他捂着自己的喉咙,满眼恐慌的向着陈欲章求救,可陈欲章也完全不明就里,一时间束手无策。
沐云!一阵慌乱之后,陈欲章想到,沐云是自己心中顶顶聪慧的,或许她能发现甚么。这便赶紧起身来到沐云的帐外,低声唤道:“你睡了吗?”没想到沐云立即现身在军帐之外,竟是连衫子都未曾褪下,没有二话,直接问道:“可是有危险发生了?”看来在她的心里,早已是认定这夜不会平静安稳的度过了。
“与其说是危险……”陈欲章沉吟了一番:“倒不如说是奇怪。我正与守夜的军士聊着闲话,突然之间,他的嗓子就发不出声音了。”沐云疾步来到那年轻军士的身边,为他号了一号脉,奇道:“并无任何异常。”她追问陈欲章:“在此之前,可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陈欲章思索了一番:“没有任何人曾靠近过我们的驻扎地,也并未曾发生什么特别的情况……啊,除了他之前说被一小虫叮咬了一下脖子。”沐云思索道:“难道是这山间虫类自带甚么毒素?”一时间也是不明就里,她虽略通一些医疗知识,到底也非专业的医者,也只得打定主意,明早带着这军士找城中的医者瞧了,或有解法。
没有想到的是,年轻的军士竟未能等到那一刻。在太阳刚刚初升起的时候,他就一命呜呼了。这让一直守着他的陈欲章和沐云大惊失色,可还来不及思索,已经不断有不同军帐中的军士们跳将出来,惊骇的嚷道:“不好了!竟有人死了!”
陈欲章的一颗心不断的沉了下去——沐云凶多吉少的这四字,竟是一语成谶了。
众人一番统计下来,才发现昨夜未有任何生人靠近军帐的情况之下,陈欲章所带领的一队军士竟是莫名死去了大半,都是连呼救尚来不及发出一声,因为没有人听到任何响动。陈欲章的心痛尽数写在了脸上:都还是些年轻的孩子,昨晚守夜的年轻人还在想着回乡之后,置两亩薄田,养一对猫狗,若村头的娇羞女子还一直等着自己,便风风光光的娶了她去,他何曾会想到,自己竟已是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了。还有所有这些年轻人,甚至未能在沙场上死得其所,莫名其妙的就丢掉了一条性命去。此时,沐云抚上了陈欲章的肩,似是要在这最艰难的情形中给他一丝力量,她提议道:“猜是猜不透了,还是先去城中打探一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