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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恭喜恭喜啊!”
“大王算是求仁得仁,您与迩雅郡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不是嘛!郎才女貌!老臣算是看着大王和迩雅郡主长大的,二人自幼时起就是那么般配,我们整个安国,都等着大王和迩雅郡主长大成人、大婚的那一天呢,可算是等到了!”
“是啊是啊,大王大婚,迎娶迩雅郡主,王后位置不再空悬,我安国格局总算是再度平稳了下来,未来有望咯!”
白释乐一大早便在大婚礼堂接受群臣的朝贺。年轻一代的臣子们脸上都带着无比喜庆的神色,而老一辈的臣子们则更为感怀,说着说着,一个个眼底竟都泛起了泪花,可见对这位他们亲眼见证着成长起来的新王,以及他们未来的王后,是寄予了多深的情感和期望了。
但无论是泪是笑,人群之中,每个人面庞上的神情都是饱含了激荡的情绪的——却唯有白释乐,身着那华贵而艳红的大婚礼服,整张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无论喜悦、激动,或是紧张、焦虑,任何心情都在他的脸上寻不到一丝痕迹,与他那平时总是带着宽和笑容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照。
“大王这是怎么了?”就连在一旁服侍的小宫女也瞧着他的模样甚是奇怪,忍不住掩嘴笑着问道。
照顾了白释乐数十年的嬷嬷这会子却也和那班老臣一般,激动得热泪盈眶,冲着那小宫女摆摆手道:“你懂甚么,大王这是太过紧张,以至于整个人显得有些木了,不打紧的。毕竟你不知道,迩雅郡主在大王心中占着多么重的分量。这些年,我可是眼瞧着大王,一路这么惦记着迩雅郡主过来的。”
嬷嬷把白释乐拉到铜镜前端坐好,又替他正了正新郎的衣冠,欣慰的笑着说:“这下好啦。不出几个时辰,我们终于可以对迩雅郡主,改口称王后啦。”
白释乐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他觉得身着大婚礼服的自己,与平常很不一般,看上去有些陌生。
身边的人群吵吵嚷嚷,白释乐却觉得他们的热闹仿佛在另一个世界,自己和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无形的壳。
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这般面无表情的木讷反应,是出于太过激动和紧张。
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渐渐明白,并不只是这样——而是因着,自己的心底不知何故,升腾起一股子极为不安的情绪。而且这样的情绪,正在越来越强烈。
到底是……为何呢?
然而无论白释乐抱着何种的情绪,大婚的吉时,终于还是快要到了。
唢呐的喜庆音乐开始响起了,伴随着震震轰鸣的鼓声,传至整座安王宫,再遥遥的传至安国都城的每一条街道。那里的臣民们,虽然不能亲身参与,却都探着脑袋、竖着耳朵听着,想要捕捉到哪怕一丝的音符也好,人人都双手合十,诚心祈福。
为了他们年轻的新王,为了他们即将迎来的王后,为了这被寄予了无限厚望的二人,能带领着安国走向更为光明、让人人安居乐业的未来。
围绕在白释乐身边的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则绽放得更甚。这一年来饱经磨难的安国,实在是太过需要这样的一场喜事了。
白释乐木木的看着众人,每一个人都冲他报以诚挚恭贺的喜庆笑容。白释乐心底仍是知道,此时的自己也是该笑的,所以他还是努力的拉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丝的笑容来。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整张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的,无论哭或者笑,只怕现下里任何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好生奇怪。白释乐在心底想。
不过很快,白释乐就知道答案了。
关于为何他从这日的一大早起,心底就感受不到一丝喜悦,反而升腾起那股子浓浓的不安。关于为何他竟连露出一丝笑容都不能要求自己做到。
因为,眼见着大婚的吉时即将来临。
眼见着大婚的吉时已到。
眼见着大婚的吉时过去了好一阵子了。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大婚礼堂的门前,可是那里空荡荡的,无论众人如何的望穿秋水,还是连一个人影也无。
顾迩雅她竟是没有出现。
刚开始,瞧见白释乐来回踱着的步子速度越来越快,小宫女还能笑着安慰他道:“大王别心急。迩雅郡主想来是要盛装打扮一番,好生惊艳大王一下子呢,自然是要比想象之中来得慢些。”
又过了一会子,那嬷嬷也是扯着一张笑脸对白释乐道:“想来迎亲的队伍在街道上碰上了甚么状况。大王别担心,他们都是惯有经验,一会子也就接着迩雅郡主到了。大王可先想想,今日的迩雅郡主会是何等的明艳动人呢!”可白释乐分明看到她背过头去,脸上的神色也是越来越焦虑。
待到吉时已过了许久,无论嬷嬷还是小宫女,或是前来恭贺的群臣,任何一人都讲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来了。因为他们心底都已无比清楚——顾迩雅不会来了。
随即,前去顾将军府查探情况的宫人带回的消息,确认了这一点:“迩雅郡主今日一大早就起了,本来好生盛装打扮着,已经近乎装扮得宜,就等着大王前去接亲的队伍了。然而这时迩雅郡主,却突然遣散了众人,只待大家一个忙乱着不留神,再去看迩雅郡主的房里,竟已是空无一人。整个将军府的人也慌了,处处都寻遍了,也未曾找到迩雅郡主的影子。”
一番话语听得嬷嬷暗自心惊——虽然她心中早有此想,但亲耳听得人实打实的说了出来,才仿佛这消息突然被坐实了一般:迩雅郡主竟是逃婚了!
随即嬷嬷赶紧转头去看白释乐的反应,她心底揣摩着,大王的性子一向最为宽和,对迩雅郡主更是百依百顺,事事都渴盼遵从她本来的心意,想来半分勉强于她也是不愿的。只怕这一番,无论自己如何的惋惜心痛,也就会放迩雅郡主这般去了。
想不到,全然出乎了嬷嬷的意料——白释乐的一张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只是从齿缝间挤出了四个字:“全城搜捕!”声音之坚定,容不得任何反驳。
看来,哪怕是违背了自己的本性,无论如何,白释乐也是不愿失去顾迩雅么。
其实,虽则下令是说全城去搜捕,白释乐心底隐隐对顾迩雅将要去往哪里,有一个大概的推断。这便对着宫人说:“牵我的马来。”一个翻身上马,率先向着那个方向去了。
果然白释乐没走出多一会子,就有兵士来报,说寻得迩雅郡主的踪迹了,正是在白释乐所推断的方向。
寻得顾迩雅的地方,是白释言日日去找谈一二对弈的必经之路,谈一二所隐居的山脚之下。
白释乐远远的望见,一个火红的身影,静静立于一堆军士的包围之中。
他心里涌出一阵紧张,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却还是勉强着自己策马走近了几步——盛装做新娘打扮的顾迩雅,整个人的模样就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了。满头的青丝绾成一凤形的发髻,衬得她一张小脸更为精巧,抹了厚厚唇脂的红唇配着那绮丽的嫁衣,使她整个人不同于平日里淡雅的清丽,而显出一种很不一般的艳绝之姿来。白释乐忍不住在心底叹到,这样的新娘顾迩雅,一如他多日以来的想象。
顾迩雅并不慌张,笑望着白释乐,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凄凉。
见到了顾迩雅后,白释乐发现自己突然又会笑了。于是他亦笑望着顾迩雅道:“可怪我拦下你?”
顾迩雅摇摇头:“释乐,你该当清楚,无论你做何反应、做何选择,我心底都不会怪你。”
白释乐又策马向着顾迩雅走近几步,直走到顾迩雅的身边去。顾迩雅以为,下一刹白释乐会伸手来拉自己,没想到他伸出手来,手上却呈着一件淡鹅黄的披风。
那是顾迩雅的披风。
白释乐笑着说:“山顶风凉,还是穿暖为好。”
顾迩雅忍了许久的泪,一下子如雨般落了下来——
白释乐大张旗鼓的寻她一场,不过是为了亲眼瞧一瞧她新娘的模样,了却自己心底最深的一个愿望。然后,他就会如她所愿,放得她走了。无论他自己心里再是惨痛,他又哪里舍得当真去勉强她一星半点呢?
冬日山顶的寒风,当真是刮得凛冽。恐怕唯有潜心对弈的白释言和谈一二两人,会无知无觉。
直到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白释言才从棋盘之上抬起头来。他心底好生奇怪,怎会有人迹寻到了这至为偏远之处来。
他惊诧的看到,来人竟是一袭鹅黄披风的顾迩雅——那披风之下,是一身火红的嫁衣。
顾迩雅的披风早已被嶙峋的山石划开了数道口子,手掌也是磨得破了,一张盛妆的脸上全是蹭上的泥泞。终于见到了那以为就此会错过一生的脸庞,顾迩雅一句旁的解释也无,只坚定的说了三个字:“带我走。”
听得这轻声的一句,却在白释言的心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力量。他只觉得自己一股子热血上涌,再也顾不得、也不愿顾得其他,刚要开口答话——
却见宋临的身影急匆匆、甚至有些踉跄的出现在了顾迩雅的身后。
宋临开口说道:“大王他——释乐他——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