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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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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里,大宁大都落下了初冬的第一场大雪来。鹅毛团似的雪花纷纷扬扬,每次都会看得幼年里久久幽闭于宫室深处、错失了这许多乐趣的梨庭兴奋不已。这会子,她正斜倚靠在窗棱一侧,望着窗外的大雪出神,浑然忘了这随之而来的彻骨寒冷。

    侍奉梨庭的小宫女可就没有这般诗情画意了,没有生起炭火的宫室里冷飕飕的,让她不自觉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怨道:“上次那分管日常所需的宫人,眼见着长公主不会为我们撑腰,竟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一般,自公主亲自质问他后,竟愈发过分起来,已经落雪的天气,竟是连炭火都还没有送来,想来也是刻意了。”

    一直赏着窗外雪景的梨庭,这才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来。那小宫女贴近梨庭的身边央道:“公主,不如再去求一求长公主罢?咱们再这样被欺负下去,日子着实难过呀。”

    再去……求长公主?自己的力量当真做不到吗?梨庭还在犹豫着,没有思量好怎么回应小宫女的央告,突然间,一阵喧闹声无端端闯进了她的宫室之中来。

    “来来来,这些,还有那些,通通搬走。”梨庭一瞧,为首的可不正是那日她所质问的、分管日常份例的宫人?这会子,他正对着一群小宫人们指手画脚,指使着他们把目光所及之处的被褥毛皮尽数往宫外搬去。

    小宫女慌了神,急忙跳将出来阻止他们道:“这正天寒地冻的,你们这是做甚么?”那宫人却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反而为她的碍手碍脚露出不耐的神色来,厌恶的一把用力推开她道:“别在这里碍事。我们也是应承了吩咐,说是梨庭公主的宫室里有人染了风寒,为避免再肆意扩大了去,所有的被褥这些都要搬走烧掉,以求干净。”

    “这是哪里的话?”梨庭奇道:“我宫里就这么寥寥数人,何曾有人染了风寒?”

    那宫人一向是不惧没有威势的梨庭的,这便狞笑道:“公主,不如想想,最近可曾得罪了甚么人?”

    梨庭思索一番,正要开口答话,却听得小宫女那侧惊叫起来:“你们要做甚么!”竟是数名小宫人,伸手就要去扒光小宫女身上的衫子。梨庭看得这副景象,也是慌了神,赶忙着想要过去阻止:“你们这就太放肆了。”那大宫人却仍是一脸狞笑的拦住她道:“公主,您这会子是泥菩萨过江,就别操心她人啦。我已经告诉过您,是为了避免这宫里的风寒之症传染开去,除了被褥那些子,就连您们身上所着的衫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要一并拿去烧了啊。”这便指使着余下的几个小宫人,过来扒光梨庭身上的衫子。梨庭拼命挣扎,可瘦小娇弱的身子里又哪里真有抵抗的力气,不一会子就被尽数夺去了衫子,露出和窗外雪一样白的肌肤来。方才十四岁的梨庭哪里见识过这般阵仗?她羞得不行,拼命蜷缩起来想要多遮挡住些身体的部位,一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般。

    那些宫人们见尽数得手了,又在那大宫人的引领下,闹哄哄的去了。小宫女已经彻底没了主意,躲在桌下哀哀哭泣着。梨庭也是这般蜷缩着,可脑中还有一丝理智残存:天寒地冻的冬日,甚么保暖的物件都被夺走了,当真要被活活冻死在这宫里么?这样想着,求生的意志到底是战胜了羞怯,竟光着身子追着那些宫人而去,在落了雪的庭院里,好歹是一位公主,竟冲着一个奴才跪下来求道:“好心给我们留两件衫子、一床被子罢。”那大宫人却是冷笑着一甩腿,摆开梨庭的双臂道:“公主,这就对不住了,这可是关乎整座皇宫的安危,小的我可担待不起。”这就带着一群小宫人们大摇大摆的离去了。

    方才追出来的一番恳求,梨庭知道,叫那群小宫人们把自己的身子尽数看了个干净。无论母妃是用何等极端的手段,为自己守护住的玉一样光洁、雪一般干净的身子,到底是在这般羞辱的情境中,就这样被自己失去了。梨庭已经忘了哭,也不想再去无谓挣扎的遮挡住某些部位,她就这样赤条条裸身仰躺在庭院的雪地之上,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望着天上的雪花仍在不断纷飞落下,可是这时的自己,为何已然全感觉不到冷了呢?

    是日夜里,梨庭蜷在没有了被褥的床榻之上,一会子觉得身子燃烧一般发着烫,一会子又觉着自己还躺在雪地里一般浑身发冷,浑浑噩噩的说着胡话。可侍奉的小宫女们也尽数病倒了,竟连一个照顾她的人也不得。

    长公主宫室里,那一直注意着梨庭宫室之中动静的宫女正回报道:“这会子,梨庭公主烧得很了。”长公主点点头道:“别叫她当真丢了性命就好。”那宫女一面应承着,又急着赶回梨庭的宫室边查探了。

    就连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也忍不住问道:“梨庭公主才十四,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何至于对她这般狠心?”

    长公主却道:“按梨庭天生怯懦的性子,不置之死地,又何来后面的生?”

    此时的安国王宫,长公主的眼睛监视不到的地方,安王后正连夜收拾了行装,独自一人踏入了马车之中,深入夜色之中独行而去了。

    白释言和白释乐都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并不安稳的睡着,丝毫不知这一幕的发生。

    人的生命力到底是顽强的。数日之后,即便没有了保暖的物件,也没有任何药剂的帮助,梨庭到底是凭着自己尚且年轻的体质,硬挺了过来,烧也是尽数退了。

    她着那小宫女,央告着自己的小同乡,求来了几件宫女的衫子,勉强能遮体。这其间如何让深沉的夜色掩藏住赤条条的身子,躲避了他人的目光溜去旁的宫室,各种艰辛梨庭已不想再提。

    那狠狠欺负了梨庭的大宫人,正悠闲的坐着,享用一杯小宫人刚沏好呈上的热茶,却听得一阵脚步声而来。循声望去,竟是那穿着一身宫女衫子的梨庭公主。

    大宫人佯装惊讶,实则嘲笑得不行:“梨庭公主这是寻的哪门子新鲜?怎么这副打扮。”

    梨庭却不在意这番嘲讽,乖巧的甜笑道:“本来特意带了茶来,想不到已是喝上了。”这便让小宫女把自己带来的茶水呈上,换下了大宫人手里的茶盏。大宫人何曾享受过公主奉茶的待遇,一时间飘飘然起来,很是得意的啜饮了一口道:“味道倒是特别。”

    梨庭公主仍是一脸的巧笑:“这是母妃尚在世时,特意教了我的方子,是用两味野生植物配出来的呢。”这副神情,配着她人偶般的尖尖小脸和圆圆大眼,让任何看到了她的人都愿十成十的完全信赖她。

    不知那宫人是因着这个原因对梨庭不设防备,还是真当梨庭兔子一般只能任人宰割,他全然没有想到,喝了这位小公主的茶水,他和手底下的宫人们霎时间手脚麻痹起来,倒在地上,虽则意识犹然清醒,可身体四肢早已是动弹不得。

    梨庭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是换上了一副冷笑,吩咐小宫女道:“把我们的东西,尽数找回来。”小宫女应承一声,这便带人把那日被夺去的被褥衣物尽数寻了回来。

    那宫人心下一阵惶恐,眼睁睁看着梨庭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自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般,下一刹,却一巴掌狠狠掴在自己的脸上。那一掌的力量极大,打得宫人竟狠狠吐出一口鲜血来,没人想到这位身躯小小的公主竟会有这般爆发的能力,仿佛燃烧着自己最为旺盛的生命力一般。

    是那日裸身躺于雪地之后的一场高烧点燃了她么?

    “动手。”梨庭冷笑着吩咐随她而来的几位宫女。那些宫女也是平日里被欺负得很了,太过压抑需要宣泄,这便一掌掌狠狠还击在这一群宫人的面颊之上,直打得他们的一张张脸尽数变得又红又肿。

    拎着那为首大宫人的脖子,梨庭一字一句说道:“以后再敢来我宫室里撒野,无论是你自己看我好欺负,还是谁指使于你,都是这般下场,你可记住了?”那声音里再听不出一丝的稚嫩或是其他情感,竟是与那长公主有几分相似了。

    这一场景,也由宫女及时回报,被长公主尽收眼底了。她这才点了点头,第一次来到了古丽仙的墓前。伸出修长手指,轻抚着古丽仙墓碑上刻着的再熟悉不过的那三个字,长公主吩咐人取来古丽仙生前最爱的果儿甜酒,亲手洒在她的墓前,再次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到古丽仙的墓前。她再也不想面对这样导致不能承受之惨痛结局的懦弱自己。

    只是回到自己宫室之中,长公主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出现的这人会是谁——

    竟是那数十年未见的安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