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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释乐率军开拔的时候,顾迩雅并没有特意来送别。她只是和安王、安王后一起,远远的立于城门之上,俯瞰着白释乐一身戎装,端坐于队伍最前的高头大马之上,是少年将军的英武姿态。那个小时候总因为自己不如大哥、跟在大哥身后哭鼻子的怯弱孩童,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安王虽则重病体虚,端的是没有气力,却还是不顾王御医的劝阻,强硬要求安王后服侍着自己更了衣,又搀着自己来到这城门楼之上。即便是一步一喘,也是恁的坚持。他远远望着那义无反顾替代了自己位置的小儿子,看得那般用力,似要把他的身影深深印刻进自己的眼里。
“全军准备——”白释乐高高举起自己的佩剑。
白释言轻喝一声,命自己的坐骑紧赶着上前两步,来到白释乐的身边,轻声问道:“当真不去与她话别?”
那个她,分明指的是远远立于城头的顾迩雅了。
白释乐摇摇头,亦是用唯有大哥能听得的低语轻声答道:“早就答应了她,无论道阻且长,也要替她实现梦想。此战只是小小一步,又何需再多言。”
弟弟当真也是成长了不少。白释言笑着点点头。
白释乐高声下令道:“开拔!”
那城门楼之上,艺苑对着顾迩雅亦是有一番耳语:“小姐,当真不去与二位公子告别么?此一去,可是端的凶险……”
顾迩雅笑着摇摇头,一阵风扬起她身上的碧色薄纱,一如盛大春日里最富生命力的颜色:“他二人均与我有约,又是断不会失约之人。定会平安返来。”
她只是静静的望着,白释乐率领着他年轻的军队越走越远,白释言更是变作融入其中、再也分辨不出的一个小点了。
白释乐率军刚一踏入战场,就与傲其族的军队有一场遭遇战。
傲其乃西域游牧民族,饱经草原风霜历练而出,军士个个壮硕勇猛,有的是一身腱子肉与蛮力。而白释乐率领的年轻军士们,本就是精锐,这段时节的日日操练也不是白耍的,同样骁勇,丝毫不退。两军对垒相持一番后,各自讨不到便宜,暂且休战。
傲其族的军帐之中,那本来双手持着弯刀、突袭之中一往无前的副将,却在对阵白释乐时狠狠吃了瘪,心下很是不畅快,吐了一口血沫子骂道:“那挂帅之人,看着还是一毛头小子,倒是有两下子。”
族中幕僚答道:“那是安国太子白释乐。之前在大宁皇帝为顾迩雅郡主招亲所摆的擂台之上,他武艺超群,很出了一番风头。此番虽是初次挂帅,有这样的骁勇,倒是也并不出乎意料。倒是那个持木剑的小子,端的奇怪……”
“对对对,我瞧着他也是奇怪,哪有人操着一柄木剑上战场的?”副将奇道:“可是看我们不起?”
傲其族的主帅开口问道:“那是何人?”
“那是安王的大儿子,白释乐的大哥白释言。”幕僚答道:“照着各国间的传言,他是一只懂吃吃喝喝、一点不求上进的纨绔公子罢了。可我瞧着他,虽是只持一柄木剑,武学的底子却是深厚。只是我看不懂他,为何只是一味防御,并没有甚么主动进攻的欲望。”
主帅亦是点头赞同:“这是真正奇的地方了。”
“白释言你是不是疯了?”
此时安国的军帐之中,宋临正对着白释言大吼。对实用至上的他而言,白释言在战场上的作为让他实在看不过眼,已顾不得白释言是大王公子的这些礼数,揪着他的衫子领口质问道:“为何只是一味防御、却不攻击?!”
白释言却也不对着他恼,只是轻轻拂开他的手答道:“你放心。我定护得自己周全,护得释乐周全,不会给任何兄弟添麻烦。”
安国。安王寝宫。
安王昏沉沉躺在床榻之上,脸上甚至比数日之前显得更为难看,苍白如纸。一直守在床畔的安王后,脸上的担忧之色更甚。
芯仪亲自端着药碗,悄声步入房来,生怕扰了安王的睡眠。然而因着这病症,安王的身子与心神都很不爽快,难以安眠,睡的极浅,还是张开眼醒转了过来。
“给我。”安王后从芯仪手里接过那药碗,并未直接喂予安王,先是自己尝了一口。
安王却是看得心疼,拼着全身的气力说道:“这药苦的很,你又何必每次都尝?”
“药怕凉,都是刚熬好的。可我又怕这温度不适宜,一下子烫着你。”安王后柔声道:“总是要亲自试过,才安心些。”
安王后亲自把安王的头抱在怀里,一口口缓缓喂了药进去。吃罢药,安王喘息着道:“瑜儿,我这手总是没有气力,已是好久没为你绾发了……”
“大王慌什么,待到身子大好了,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安王后柔声劝慰道,又示意芯仪把那新沏好的一盏桂花茶端了过来,亲自服侍着安王喝了下去。
安王笑道:“每日服了药,总要饮上一盏桂花茶,才能缓缓嘴里的苦味。”
安王后伸手,轻轻理好了安王因久睡而凌乱的发丝:“本就是特意挑了你一贯喜爱的茶饮,带着清甜的,来为你解苦。”每日里这般精心照料着,安王后也是端的用心了。
可安王的病情总也不见起色,这令安王后十分忧心。这便悄悄步出殿外,背着安王召了王御医前来,皱着眉问道:“不过是染了风寒而已,我只道是不出数日便可痊愈了。怎的拖了这般久,看着却是愈发严重了?”
“王后也知道,这次的风寒重症来势汹汹。”王御医亦是愁眉不展:“且不说寻常百姓,前段时日迩雅郡主病倒,也是那般的精心调养着,可不也是拖了许久?”
“你说的亦有道理。许是我太心急了。”安王后长叹一声:“我总想着,若大王能快一些大好了,无论是亲临阵前,或是殿后谋划,总能帮上乐儿一些。乐儿年纪尚轻,初次挂帅便是这般凶险的大战,我一个做母亲的,终归是放心不下啊。”
大宁皇宫。梨庭公主的宫室。
只见那小宫女,紧贴着扒着那窗棱一侧,眼巴巴的向外望去。院落之中,却是门庭冷落的情形,那叽叽喳喳的麻雀落满了一地,一点不防备人惊扰的样子,也能看出这里是许久不曾有人迹前来了。
突然间,小宫女的肚子咕咕作响了好大一阵。她却顾不得羞涩,直捂着肚子奔至梨庭公主面前,苦着脸诉道:“公主,那每日定了份额的膳食,却是已有近三日未曾送来啦。”
梨庭公主这才放下手里把玩着的人偶娃娃,亦是捂着肚子天真道:“我也饿啦。”
若在平日里,公主这般娇憨的姿态,只怕同为女子的小宫女也会觉着可怜可爱。这会子,她却丝毫没有这样的兴致:“想是释言公子上次替公主出头,将那呈送膳食的大宫人羞辱了一番。他眼见着事情平息了,不曾再见有人寻他的麻烦,这便报复到公主这里来了。”
梨庭公主懵懂无措道:“这可如何是好?可别叫你跟着我,被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公主,这可不是平日里送些不新鲜吃食的小问题了,他们此番也是欺人太甚。”小宫女也是被饿得狠了,哀哀哭诉道:“请公主去求一求长公主,让她救一救我们罢。不然我们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怕是活不下去啦。”
“可是你身边的小宫女给你出主意,让你来求我,说这番困境便可解除了?”长公主笑望着面前的梨庭。
此时的梨庭,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被塞得鼓鼓的。原来长公主着小厨房为她特意新鲜制得的绿豆酥、莲蓉饼、莲子汤,都是些清甜且易消化的吃食,正在她面前摆了满桌。梨庭从未尝过这般饥饿的滋味,直把那些点心抓在手里,接连不停的往嘴里送去。
虽是特意吩咐过,呈上的都是易消化的吃食,长公主瞧着梨庭这副姿态,仍是细心叮嘱了一句:“缓些吃。当心伤了胃去。”
梨庭可顾不得这些了,直吃了好一会子,待到小小肚子撑得溜圆,方才舍得停下。长公主笑问道:“吃得饱了?”梨庭甜笑着,饱足的点了点头。
长公主向着梨庭伸出一只手去:“走吧,我送你回宫。就替你去瞧一瞧,你那边到底是甚么情形。”
直到梨庭把她小小的手,丝毫不设防备的递送到长公主的手里,长公主突然觉得手心里一暖,是许久未曾体味过的温柔触感。长公主这便回握住梨庭的手,牵着她一同去了。
“啊——!”
一向兔子般怯懦的梨庭,若不是猛然间被吓得狠了,断然是不敢惊叫出了声。
原来,本是牵着手回宫的温馨景象,行至半程,路过一清透湖泊之时,长公主却突然脸色一变,发起狠来,竟伸手猛的将梨庭小小的身躯推入了湖中!这才有了梨庭惊叫的一幕出现。
只是无论梨庭的呼救声是何等凄惶,长公主始终冰着一张脸,并没有任何想要救她上岸的意思。
长公主冷冷丢下一句:“没有人救得了你。要想在这宫里活下去,先自己学会扑腾罢。”话罢,竟带着一众宫女侍从们自顾自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