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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当顾迩雅急匆匆闯入顾将军的书房,一声从前最为熟悉的称谓就要本能的唤出口,却突然间想起这段时日以来顾将军备受煎熬的神色,一时间唤出也不是、收回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没想到这一次,顾将军却再没有闪躲顾迩雅的眼神,反而是主动问道:“怎么,觉得自己现在是上过战场的人了,翅膀长硬了,见到父亲都不主动问候了?”
听得顾将军故意这样说,顾迩雅全然没有想到,一时呆立在当场,那一股子又惊又喜的情绪,让一向伶俐的她竟话也说不出一句了。
还是顾将军好心提点问道:“此番急着前来,所为何事?”
顾迩雅这才猛然想起今日的正事来,急道:“父亲,泄露给禹国军事情报一事,绝不可能是母亲所为,你可是冤她得狠了。”
顾将军眉毛一挑:“当真?”
“我找到证据了。”顾迩雅很有一番自信。
论及证据的来源,还得从昨夜里说起。
顾迩雅策马扬鞭,一路疾驰着赶入安王宫后,悄悄溜至安王后寝殿的后侧。可以望见,一个娟秀而修长的人影,早已是候在那里了。
“司晴大人,此番当真是多谢你了。”当顾迩雅终于接过那精心裹成细小一卷的信笺一瞬,手都有些发颤。
“这一回,可算苦了你们母女,都煎熬坏了。”原来那身影,正是安王后身边最为信赖的女官司晴,此时她看得顾迩雅这番模样,善心宽慰她道:“能帮你的,我定当竭尽全力。”
顾迩雅感激的点点头:“若不是司晴大人央了自幼的同乡、那禹王后身边的女官,我还不知用些甚么法子,才有可能得到这所谓泄露出去的军事情报呢。”
“不妨事。希望你真能如自己所愿,能从这小小的信笺中,找出能证明顾夫人清白的证据来。”司晴笑道。
顾迩雅咬牙,坚定的点头。司晴又接着宽慰了她几句,便急忙赶着回安王后身边去了。
回到将军府的顾迩雅,自然是夜不成寐了。她遣走了所有的宫女,就连艺苑也未曾留在房里,只怕自己会受着任何干扰。这会子,她直点了三盏烛火,把眼前的视线照了个至为通透,正对着那小小信笺仔细研究。
这字迹,当然不是出自顾夫人的手法,谁人都能看得出来。可这也证明不了什么,毕竟代笔实在易得。
顾迩雅头痛得扶额,直盼着这小小信笺能够说话、对她吐露了真相才好。却是坚定的不愿放弃,直到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大亮了。
这便有了顾迩雅急匆匆闯入顾将军书房的一幕。
“你有何证据?”顾将军亦是期待的神色。
“这是我托了司晴大人,好容易才从禹国取得的信笺,正是那所谓泄露自安国的军事情报。”顾迩雅把那钻研了整夜的信笺,用匣子盛了,小心呈到顾将军眼前:“父亲,你可能发现这其中有何异常?”
顾将军正要伸手展开那信笺,却被顾迩雅阻止:“不用看了,做这手脚的人小心得紧,用眼睛是看不出甚么的。”
“那当如何?”顾将军奇问道。
只见那顾迩雅,又小心地端出另一只匣子来,其中盛放的是一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的书卷。她示意顾将军凑近些那匣子,然后问道:“这是母亲平日里正读的书卷。如若两相比较,父亲可又能发现些甚么?”
顾将军不解的摇摇头。
“方才凑得近了,父亲可曾闻到,这书卷上始终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药香气?”听得顾迩雅这样说,顾将军方才恍然。顾迩雅接着说道:“半余年来,母亲身子一直不好,一直谨遵着王御医所开的方子,一顿不落的吃药调理着,这事父亲是知道的。药吃得久了,也就浸润到人身体里了,再由着那肌肤毛孔透出来,所以当下里,不止这书卷,母亲过手的所有物件上,都沾染了她独有的那股子药香气。父亲可到母亲房里,去查看任意的物件,这是唬不得人的。”
顾将军不住的点头,示意顾迩雅继续往下说。顾迩雅又把那盛了一小卷子信笺的匣子,凑到顾将军的鼻息近前:“父亲再闻,便可发现,这卷信笺上,是一丝药香也无,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子西边异域独有的香气。这情报,到底是咱们安国自己人泄露的,还是走漏自更西的方向,便很值得仔细思量一番了。”
“母亲!”当顾迩雅在顾将军的亲自引领下,一步步深入地下,来到将军府的私狱,她很怕自己为眼前的凄惨景象所惊着,几乎不敢看的直扑入母亲怀中。
直到顾夫人如往日里一般,轻柔抚着顾迩雅的青丝,顾迩雅这才缓缓睁开眼来,却一下子惊奇道:“这……“
顾夫人笑吟吟的望着顾迩雅。原来,这私狱里的景象,竟全不似顾迩雅想象般的严酷,反倒是桌椅茶水、柔软被褥一应俱全,虽则是简陋一些,但论及日常里生活的舒适程度,也勉强称得上与顾夫人自己的房间别无二致了。可见布置这里的人,是很用了一番心思的。
顾将军走了过来,拍拍顾迩雅的头道:“我那日,是被章涵之突然吐露的消息惊得狠了,一时情急才荒唐下令,把你母亲关入私狱。”
“随即你父亲便遣了人过来,细心把这里布置了一番,保我舒适无忧。”顾夫人笑道。
顾迩雅奇问道:“那为何不放了母亲出来?何必费这一番周折?”
“一则,我担心围城之时,还会出甚么跟泄露情报相关的乱子,这样做可绝对免了你母亲的嫌疑。”顾将军道:“二则,如若你母亲就是那真正泄露情报之人的目标,这样反而更好护她周全。”
顾迩雅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我费尽心思去找那证明母亲清白的证据,倒是白费了。”
“哪里是白费?”顾将军接话道:“我这般做,全然是凭着与你母亲数十年的情义,凭着对你母亲的信赖。这确凿的证据,不仅叫我心里更添一分踏实,也能叫整个安国不再存一丝疑虑。”
“可那章涵之还说……”顾迩雅犹疑道:“数十年前,母亲那个醉酒的夜晚……“
顾将军仰天大笑道:“迩雅,自与禹国围城大军决战之时,你英勇跨上战马的那一刻,我便笃定这般气度,定是我顾家将门所出无疑!况且你长了十余年,我自己面对着你的感觉,是做不得假的,何必为了小人的一番浑话,就定要去找出甚么确凿的证据,为我们一家人平添烦恼呢?”
顾家三人终于是拥在一起。至于那章涵之,也就遣人打发她灰溜溜的离去了。
此时遥远西域,齐兹大帐里,却是一片遗憾之声。
“此番当真是可惜呀!”拜黑大汗的副将抚掌长叹道。
“周国早已与我齐兹结盟,此番本想借禹国之手,逼得安国与周国结盟,让安国所握的西南重兵,也能为我齐兹所用。”拜黑亦是叹息连连:“没想到……倒是可惜了朵拉之前远赴安国的一番运作了。”
大帐之外,朵拉独自一人坐着,把玩着一根枯草,出神的眺望着远方广袤的草原。
自幼服侍朵拉的女奴加娜,紧赶着拿了朵拉的披风过来,细心的给她披上:“公主,这天寒地冻的,您一个人在帐外做什么?小心着凉了,大汗又该鞭笞我们了。”
“你放心。”朵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笑道:“我每日里练功,身子可强健了,必不会受凉,叫你们受我拖累。”
加娜见朵拉无意起身,这便陪着她,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歪着头问道:“公主,为何整日闷闷不乐?虽然这次诱安国与周国结盟的计策失败了,但这不是你的错。大汗反而还夸奖了你,说你从安国盗来了绝密的军事情报,为齐兹立了大功呢。”
原来,那信笺上所沾染的西域异香,正是出自朵拉。
朵拉依旧远眺着草原,喃喃道:“加娜,你说,圣女自幼教育我们要诚实,要无愧于天地与草原。我却去盗取那军事情报,这又算不算得不诚实呢?圣女不会降罪于我罢?”
“这可不算!”加娜急道:“公主一人身赴险境,盗取情报,为的是我整个齐兹一族,兵力更壮,将来有为于大宁之时,更能添几分把握。这一切,天上的圣女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必然会理解,又怎会降罪于公主呢?”
朵拉苦笑一声:就算圣女会理解,可是他呢?他如若知道了这一切,是半分理解自己的可能也无吧?
毕竟自己能顺利盗得那军事情报,全因自己顺利住进了他的府中。他看似顽劣,对于真心相待的人,却是一点防备也不愿意设。
可是自己,却负了这份信赖。就算以后还能得见,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朵拉还不知道,此时的白释言正在大宁大都受着怎样的内心煎熬,想要犯遍人生中所有最严重的错呢。
为着这个想法,白释言烂醉得一塌糊涂着,踏入了长公主的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