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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悦一直怀疑,琼花威胁赵敏一事另有蹊跷。他一直在等待琼花的“后招”,却没料到等来的竟是这样的后续。他不顾李冶白的劝阻,连夜赶往赵家。
马车上,他对着蓝衫说:“不要自责了,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说给我听。”
蓝衫暗暗吸一口气,低着头嘀咕:“这事真的太邪门了!”
“哪里邪门?”沈舒悦莞尔,“你不信鬼神之说的。”
“我不信鬼神,可是门窗都是从里面上锁的!”蓝衫满脸不可思议,“这两天赵大人神神道道的,就怕琼花找上门,恨不得让侍卫寸步不离守着他。”
说到这,他惊愕地问:“公子,赵大人不会预感到什么,才会一惊一乍的,非要蟠螭司在窗外、门外全都布置守卫吧?”他奉沈舒悦之命,在暗中保护赵致远,因此他以旁观者的视角,清楚地看到了整个经过。
沈舒悦失笑,说道:“你别管那些,把他失踪的经过说给我听。”蓝衫道一声“是”,巨细靡遗地描述整件事的经过。
傍晚时分,赵致远和家人用过晚膳,再一次把自己锁在了书房。整个晚上,每当他听到猫叫狗吠,都要紧张地问一声,是不是妖女来抓他了。巳时左右,他如同往常一样,让下人准备洗澡水。差不多在他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他突然尖叫一声。
蓝衫听到声响,定睛看去,发现窗户上映出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正掐着另一人的脖子。他二话不说朝赵致远的书房飞奔,房内的烛火在此时熄灭了。
蓝衫即刻命令所有人守住书房的门窗,自己则第一时间推了推房门。当他发现房门从里面上锁了,他当机立断撞开了房门,屋内空无一人,窗户也是从里面闩上的。那一刻,他本能地在屋内搜查,忽然听到赵致远在外面大呼“救命”。他循声追缉,远远就看到琼花扛着赵致远,大摇大摆走出赵家的大门。与此同时,一个容貌丑陋的男人把他们绊住了。
双方激战片刻,琼花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那个男人放出一颗烟幕弹,也随之不见了。
蓝衫说到这,懊恼地自责:“属下至少应该抓住那个男人,那样线索就不会断了。”话毕,他紧张地问,“公子,妖女不会真的会妖术吧?”
“如果她会妖术,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沈舒悦低头沉吟片刻,问道,“你亲眼看到,琼花扛着赵致远离开赵家?赵致远挣扎了吗?”
蓝衫用力点头,肯定地说:“赵致远生怕妖女趁着夜色潜入府中,所以吩咐赵家的下人在院子及大门口都挂了灯笼,整个宅子灯火通明。另外,我认得赵致远的衣服,琼花扛着的男人的确是他。一路上,他都没有挣扎,应该已经被妖女打晕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在赵家大门外停下了。沈舒悦在李冶白的搀扶下走入院内,赵致远的儿子正在安慰啼哭不止的母亲。
沈舒悦与他们打过招呼,跟着蓝衫走入书房。
赵致远的书房十分简朴,桌椅后面是一个镂空的书架,平时用来小憩的床榻就摆在窗户边,边上是两把太师椅,全都藏不了人。屋子的角落摆放着一个屏风,屏风上随意耷拉着几件衣裳。屏风后面是浴桶,水已经凉了。浴桶旁边的小几上,烛火早已熄灭,用过的澡豆就搁在灯盏旁边。
蓝衫低声说:“公子,您都看到了,就算妖女一早潜入书房,藏在房梁上,她也没有办法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扛着赵大人离开屋子,除非她会妖术!”
沈舒悦不置可否,亲自查看了窗栓与床榻,又走到屏风前翻了翻耷拉在上面的衣服,弯腰试了一下水温,双脚不小心踩上地面的水渍。
他低头看了看鞋子,皱着眉头对李冶白说:“走吧,回府。马车上有干净的鞋子吗?”说话间,他已经走出书房。
大门口,沈天尧飞身下马,火急火燎地往里冲。他看到沈舒悦,大叫一声“表哥”,又急急忙忙向未来岳母行礼。
赵夫人哽咽着哀求沈舒悦:“沈大人,妖女杀人不眨眼,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说罢,她屈膝朝沈舒悦行礼。
沈天尧赶忙拉住她,忍不住埋怨沈舒悦:“表哥,你不是说已经派遣蟠螭司的高手保护未来岳父吗?岳父怎么会失踪的?”
“世上的事没有绝对。”沈舒悦拍了拍沈天尧的肩膀,“赵大人会回来的,我先回府了。”
沈天尧一听就急了,拽着沈舒悦的衣袖说:“表哥,你怎么能现在回去!你得马上派人把岳父找回来!”
“沈世子。”李冶白赶忙劝阻他,“郡王爷下午刚刚退烧。”
听到这话,沈天尧不得不松手,急得直挠头。
沈舒悦安慰了他两句,坐车返回郡王府,直奔书房。
李冶白站在书桌旁磨墨,没话找话:“沈世子对赵大小姐可谓爱屋及乌,竟然大半夜赶去赵家。想想以前,他最喜欢跟在郡王爷身后,现在如果郡王爷和赵大小姐同时遇险,指不定他会救谁。”
沈舒悦没有接话,专心致志地画画。
李冶白看着他的侧脸,一阵心酸。
沈舒悦在宫里长大。那时候,沈天尧整天跟着他,不过沈舒悦更喜欢年纪稍长的二皇子沈天翰。少年无忧的日子仿佛昨日的一场梦,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沈天翰虽然不再是太子,但他有妻有妾,有了嫡长子,其他几位皇子公主也都成亲生子,现在就连年纪最小的沈天尧也有了心上人,唯有他的主子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等死。
想起沈天翰,李冶白情不自禁再次偷瞄沈舒悦。不要说沈天尧,就连他都不明白,主子和二皇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十多年的兄弟之情荡然无存?
炙人的静默中,一只刺猬跃然纸上。刺猬蜷缩成一团,只露出锋利的棘刺。
沈舒悦拿起宣纸,对着烛火仔细端详这只刺猬。渐渐地,他的眉眼染上了笑意,表情也在瞬间变柔和了。
李冶白看呆了,喃喃低语:“郡王爷,什么事让您这么高兴?”
“有吗?”沈舒悦放下宣纸,又在纸上画了一名青年,蹲在地上试图拨弄小刺猬,却因为刺猬的棘刺不知道如何下手。
李冶白恍然大悟,惊讶地问:“郡王爷,您已经确信,琼花就是血蒾?”
沈舒悦喟叹:“确信了又如何?我压根不知道她躲在哪里。”
“那……既然她绑架了刑部尚书,咱们就有理由全城搜捕她。蟠螭司、刑部、五城兵马司一起行动,难道还抓不住一个女杀手吗?”
“馊主意!”沈舒悦摇头,“那样会把她吓跑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投鼠忌器。”
李冶白不明白,主子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妖女。他不解地说:“郡王爷,既然您已经确信,琼花就是血蒾,是她用刺猬的刺杀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死者的侄子放了?”
沈舒悦随口回答:“你忘了吗?琼花说过,她杀人纯粹只是为了银子。”
“郡王爷的意思,是死者的侄子收买琼花,谋杀自己的大伯?”李冶白用力摇头,“不对呀!死者儿女双全,生前对自己的侄子挺不错的。他的侄子为什么买凶杀人?”
李冶白使劲回忆那桩案子的细节。
根据蟠螭司收集的案情纪要,死者名叫周长健。在已知的案件中,他是遭血蒾杀害的第五名受害人。周家是杨安城有名的富户,就连县令上任都会请周氏大家长上门做客。周长健作为长子嫡孙,在当地素有贤名。
某天,周长健收到那颗血红的珠子,第一时间把自己关在卧室,亲手把门窗全部钉死,只让儿子给他送饭,不允许其他人靠近那间屋子半步。
第二天,当他的儿子去送早饭,发现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赶忙把家人全都叫来,试图撞开房门。因为房门被红木桌子死死顶住,最后是他的侄子撬开窗户,才发现周长健已经不在屋子里,床铺也没有睡过的痕迹,夜宵原封不动摆在床边的小几上。
第三天一早,周长健的尸体出现在了县衙门口。周家派去守在县衙外面的下人言之凿凿,尸体是凭空出现的。事后,这名下人因为受惊过度,回乡下养病去了。
案子发生的时候,沈天翰是蟠螭司督主。他派遣密探去杨安城调查,发现周长健居然利用善堂贩卖稚子,以此敛财。
蟠螭司得悉案情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据探子回报,他抵达杨安城的时候,周家虽然没有公开周长健的罪行,但他们找了一个由头,几乎散尽一半家财,帮助丢失稚子的家庭。
至于周长健的侄子,他名叫周子航,从小不爱读书,跟着周长健学生意,两人情同父子。如果旁人告诉李冶白,是周子航买凶杀人,他一定不会相信,毕竟周长健死后,周子航不只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受到周家败落的牵连。
当下,李冶白试探着问:“郡王爷,难道周子航发现自己的伯父贩卖稚子,因为他正义感太强,或者害怕事情一旦败露会影响周家的声誉,索性买凶杀人?”
“当然不是。”沈舒悦断然摇头,双手拿起画纸,对着小刺猬自言自语,“你到底藏身何处?你不是说,一定会找我讨回你受过的屈辱吗?”
京城的另一边,琼花不期然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继续把玩手中的匕首。
房间的角落,赵致远战战兢兢握着毛笔。他每写两个字,沉吟片刻,再写两个字,小声咕哝:“我都说了,那封遗书是真的。”
琼花冷冷地瞟他一眼,用匕首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脸上写满不耐烦。
赵致远吓得噤声。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屋内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终于,赵致远忍不住了,他低声说:“姑娘,我虽然记得书信的内容,但是你让我一字不落地默写,我实在做不到。”
琼花随手一甩,匕首一下插入桌面,刀柄在空气中微微晃动了两下,刀刃泛出冷冷的寒光。赵致远倒抽一口凉气,再不敢作声。
琼花轻笑,一字一顿说:“赵大人放心,我不杀你。我会先杀了你的儿子,再杀你的女儿。”话音刚落,她突然高声呵斥,“谁在外面?!”她拔出桌上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屋外掷去。
匕首“咚”的一声插入廊柱,入木三分。柳儿看到匕首几乎贴着自己的左耳,吓得脸都白了。
琼花打开房门,轻佻地说:“原来是柳儿姑娘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柳儿木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垂眸四十五度,莲步轻移走向琼花,柔声说:“小姐,奴家给您做了一碗汤圆,汤圆是奴家亲手搓的。请让奴家服侍您用夜宵。”
“不必了。”琼花跨出门槛,顺手阖上房门,“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她用食指勾起柳儿的下巴。
柳儿双颊微红,含羞带怯地看她一眼,又慌乱地移开目光,整个人就像含苞待放的野蔷薇。
“这段日子,学得不错嘛。”琼花慢慢靠近柳儿,指关节慢慢摩挲她的粉颊,“过几天就是长公主的生辰。你要知道,想让一个男人离不了你,床上功夫尤其重要,需要我教你几招吗?”
“小姐!”柳儿如娇似嗔,“宝哥说,小姐身份尊贵,柳儿哪有资格伺候小姐。”
“那,宝哥有没有告诉你——”琼花倾身附在柳儿耳边低语,“我最喜欢美人儿。不管什么事,我都可以为了美人破例。”柳儿娇羞地低下头,心思千回百转,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朝对面的房间瞥去。
“怎么,不愿意?”琼花捏住她的下巴。
柳儿低声呢喃:“奴家当然愿意,奴家求之不得。”
“那就回房等着我。今晚我会好好教导你的。”琼花拔出廊柱上的匕首,恶作剧一般,她用刀刃贴住柳儿的脸颊。
金属的寒意沁入柳儿的肌肤,吓得她打了一个激灵。她低头称“是”,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柳儿心知肚明,琼花不会到她房里。她是歌姬,从小懂得察言观色,留心身边人的一举一动。虽然她至今不知道琼花、宝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蛰伏在京城有什么目的,但是这些日子,她听到了很多事儿。
她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出神地盯着桌上的烛火,虽然歌姬卖艺不卖身,但她们免不了委身他人。不过像沈舒悦、沈天尧那样的贵胄公子一向看不上她们,她伺候过的男人不是脑满肠肥的富贾,就是附庸风雅的纨绔。
她原本以为,床笫之事就是无尽的屈辱,不堪的忍受,可是宝哥让她发现,原来男女之事也可以让她如坠云端。不只如此,宝哥教会了她如何用自己的身体征服男人。
她能够征服沈舒悦吗?柳儿幻想着沈舒悦爱抚她,拥抱她,与她交颈缠绵。她想象自己穿着华衣美服,成为郡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琼花提供的方法虽然能让她接近沈舒悦,但是风险太大,说不定沈舒悦还会因此恼了她。再说长公主生辰那样的大日子,万一沈舒悦因为当时人多口杂,无心与她缠绵,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现在,她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接近沈舒悦,沈舒悦还会因此感激她,她应该背叛琼花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柳儿猛地坐起身,“他们根本不是好人,我早就应该和他们撇清关系。”
她蹑手蹑脚下床,麻利地穿上衣服,深吸几口气,朝早前那间屋子走去。
此时月亮已经下山,走廊上漆黑一片。她走得很急,又不敢发出声响,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如果琼花真的绑架了刑部尚书,她揭发他们就是正义之举!
她驻足房门前,手掌在门板上摸索,果然摸到了一把门锁。她不敢敲门,更不敢开口询问,急得额头冒汗。
突然,她想到被琼花的匕首刺破的窗纱。她仔细寻找,发现那里竟然透出极其微弱的光线。
她的心口“怦怦”乱跳,猫着腰从窗纱上的小洞朝屋子内窥视。
屋子内同样黑漆漆的,只在墙边的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只有绿豆那么大,几乎快要熄灭了。油灯旁边,一个男人趴在桌子上,柳儿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心中却是一阵狂喜。
黑暗中,桌上的男人一动不动,柳儿也不敢贸然出声。琼花等人都会武功,一旦惊动他们,她死无葬身之地。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渐渐褪去,窗户上透出模糊的白光。
所谓富贵险中求,柳儿把心一横,轻声呼唤:“赵大人,您是刑部尚书赵大人吗?”
“是谁?!”男人猛地坐直身体。此人正是赵致远。
“嘘!”柳儿吓得心惊肉跳,压着声音问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赵致远喝问。
柳儿稍一踌躇,低声回答:“奴婢是歌女,是被他们抓来唱曲的。您真的是赵大人吗?”
“是,我是刑部尚书赵致远。你快救我!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一定重金酬谢!”他试图站起身,随即意识到,他的手脚被绳索绑在桌腿上了。他愤怒地扯了扯绳子,桌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不要出声!”柳儿被屋内的声响吓得魂飞魄散。她急促地说,“房门上锁了,我只能找人来救您。不过我要怎么让别人相信,您被关在这里?你有什么信物之类的东西吗?”
赵致远脱口而出:“昨晚,我刚洗完澡就被女杀手打晕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哪里有什么信物!”
柳儿追问:“那,有人认得你的笔迹吗?你写几个字给我吧。”
“我被他们拴在桌子上了,根本没有纸笔。”赵致远一脸急色。
两人隔着门板说话的当口,天已经完全亮了。
景王府内,沈天尧难得起了一个大早。昨晚,他没能在赵家见到未婚妻,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因为景王不在京城,他向母亲请过安,只带着两名随从就出门了。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三匹骏马跑得极快。沈天尧心事重重,双腿不自觉地夹紧马肚子。
突然,路边的小巷中冲出一名白衣女子,他赶忙拉紧缰绳。可惜,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儿嘶叫一声,撞倒了惊魂未定的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