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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沈舒悦所言,张少忠是罗刹门安插在蟠螭司的细作,四十余年没有和上线联络,非到有关键任务时不会起用。如今他已年近花甲,早就不是十几岁的热血青年。他仰头看着沈舒悦,第一次感受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恐惧。
半晌,他哑声说:“事到如今,无论对蟠螭司,还是对罗刹门,我都是没用的废人。你们不可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如痛快些,一刀杀了我吧。”
“的确,你没有利用价值。”沈舒悦轻蔑地笑了笑,吩咐一旁的衙差,“砍去他的右手,放他走吧。”
张少忠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突然,他奋力挣扎,大声叫嚷:“你太歹毒了!一旦我活着走出这个大门,所有人都会认定,是我贪生怕死,背叛了罗刹门——”
他戛然而止,怒视沈舒悦道:“你想用我做诱饵?只要有人现身杀我,你就有机会将罗刹门斩尽杀绝?!”他摇头,“你没有机会的,罗刹门的杀手不是吃素的!”
沈舒悦没有说话,对着衙差挥挥手。
眨眼间,张少忠被衙差拖出了偏殿。他破口大骂:“沈舒悦,你不得好死,你心肠歹毒才会遭天谴——”
突然,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声嘶力竭的惨叫,以及浓烈的血腥味。
屋子内,欧阳靖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底却一阵阵发寒。他担心地问:“督主,张少忠会不会在大门口自杀,以证清白?门口人来人往……”
“不会的。”沈舒悦肯定地摇摇头,“我们没有对他动刑,甚至没有逼问他,他就二话不说背叛了罗刹门。这样的人,特别是他刚刚经历死里逃生,不可能再有自杀的勇气。”
欧阳靖这才回过味来。张少忠看似忠烈,差点自刎身亡,究其根本,的确是他主动背叛了罗刹门。沈舒悦看了他一眼,问道:“欧阳大人,你现在明白,你为什么打扫密室了吗?”
欧阳靖茫然地摇摇头,说道:“张少忠假扮‘无能’,是为了降低别人对他的戒心,属下明白,但是属下决定打扫密室,真的和其他人无关。”
沈舒悦对着李冶白点点头。李冶白从腰间掏出五枚铜板,正面朝下依次摆放在桌子上。他用指尖压着铜板,不断地交换它们的位置。
欧阳靖不明所以,目光不由自主追随他的动作。李冶白微微仰起下巴,说道:“欧阳大人,选一个吧,随便挑。”
欧阳靖随手拿起一枚铜板,发现铜板正面的花纹已经被磨平了。李冶白拿回欧阳靖手中的那枚铜板,彻底打乱五个铜板的位置,再把它们一字排开,两两交换位置。
欧阳靖看得眼花缭乱。不过,他清楚地注意到,铜板反面的花纹一模一样。“欧阳大人,再选一个吧。”李冶白比了比摆成一排的铜板。
欧阳靖越加糊涂,伸手拿起一枚铜板。这个铜板正面的花纹也被磨平了。李冶白再次拿走那枚铜板。与之前一样,他打乱铜板的次序,再将它们平铺在欧阳靖面前,请他选择。
欧阳靖仔细认了认,觉得五枚铜板并没有差别。他挑了一枚,发现铜板正面的花纹同样被磨平了。他疑惑地朝沈舒悦看去。
“三次就够了。”沈舒悦吩咐李冶白。他头痛欲裂,但是想到那朵琼花,他的心情不错。
李冶白仰着头,骄傲地说:“欧阳大人,请您看仔细了。”他拿起桌上的第一枚铜板,正面的花纹清晰可见,这只是一枚普通的铜板。他在欧阳靖面前晃了晃这枚铜板,又去拿第二枚,依旧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铜板。
如此反复了四次,欧阳靖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盯着桌上的四枚铜板,又瞧了瞧自己手中的第五枚。他摇着头说:“难道我三次都拿起了同一枚铜板?不可能这么巧合吧!”
李冶白得意地笑了起来:“是奴婢让欧阳大人每次都挑中同一枚铜板。这是十多年前郡王爷教奴婢的小把戏而已。”
“我都是随手拿的……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是同一枚铜板!”欧阳靖心知肚明,自己每次都挑选不同位置的铜板,而且在他看来,李冶白只是打乱了铜板的摆放位置,其他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如何左右他的选择?
“欧阳大人,您看仔细了。”李冶白再次重复先前的动作。这一次,他把铜板正面向上,刻意放慢了动作。
欧阳靖清楚地看到,每当李冶白的指尖压住那枚特制的铜板,都会故意往他面前推,指尖停留的时间稍长,偶尔还会有小动作,引他注意这枚铜板。当李冶白停止动作,欧阳靖呆呆地看着一字排开的五枚铜板。他不知道,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会如何抉择,但是他的确连续三次拿起了同一枚铜板。
沈舒悦低声说:“欧阳大人,你现在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决定打扫密室了吗?”
“我……”欧阳靖张口结舌。
沈舒悦感慨:“有些时候,你觉得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实际上是你无意识地接受了别人的暗示,按照对方的意愿做出了选择。”
欧阳靖呆立在案桌前,整个人如遭雷击。是谁告诉他,沈舒悦体弱,受不得灰尘?他想不起来了。他为什么觉得老鼠跑进密室会咬坏卷宗?他也说不清楚,可他就是那样认为的,就如同他认定,挑选那一枚铜板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操控了!
欧阳靖的脸一下就白了。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如果沈舒悦一状告到皇上面前,他立马乌纱帽不保。沈舒悦加重语气,沉声说:“欧阳大人,规矩就是规矩,没有‘网开一面’‘只此一次’,更没有‘无伤大雅’‘神不知鬼不觉’。蟠螭司的规条都是前人的经验,每一条都必须严格执行,不容许有半点差池。”
“卑职知错了。”欧阳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举过头,“卑职心甘情愿接受惩罚。”
沈舒悦笑了笑,缓和了语气安抚他:“我知道欧阳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不然皇上也不会亲自任命你为副督主。”他吩咐李冶白扶起欧阳靖,又好言叮嘱他,务必督促手下严格按照规条行事。
三人说话的当口,青衫在门外回禀,早前的年轻男子被砍断右手之后,已经被他遣送回家。他亲自带人搜查了他家,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欧阳靖得知那人仅仅失去了一只手,暗暗吁一口气,毕竟无论是人彘还是活剐,那样的酷刑太过残忍。他小心翼翼地问:“督主,那人真的是罗刹门的细作吗?”
沈舒悦回道:“不管他是不是细作,他或者罗刹门都不会承认。”
欧阳靖喃喃低语:“如果他是罗刹门的细作,即便他嘴上不承认,说不定我们可以从他口中套出其他事儿。”
沈舒悦反问:“欧阳大人的手下出门办事,会知道行动的全部细节吗?”
欧阳靖呆了呆。蟠螭司的细作不同于普通的捕快,他们办事都有一个“调查范围”,或者说知情需求。除非获得上司的许可,否则细作们只能有限地知道,自己必须完成什么任务,不可能知道任务的终极目标。
想到这,他不禁为那个年轻人感到惋惜,可他转念一想,就算那人不是罗刹门的细作,仅仅作为蟠螭司的侍卫,他也要为遗书失窃的事负责,按规矩砍去右手,无可厚非。
他低声嘀咕:“张少忠潜入蟠螭司四十余年,罗刹门一直没有起用他,不知道是忘了他,还是不信任他。”
沈舒悦笑着说:“现在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欧阳靖再一次呆住了,继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细作是高风险行业,特别是长期潜入敌方的细作,所以他们的工钱比捕快高出不少。他一直觉得奇怪,蟠螭司为什么供养了那么多“没用”的细作,原来那些人和张少忠一样,都在等待有“需要”的那一天。
他自言自语:“看张少忠的反应,他也不知道帮他那人是有心还是无意。”
李冶白抢着接话:“郡王爷早就说过,细作潜入敌方执行不同的任务,他们就像一根根烟囱,只能看到自己的目标,不能看到同伴。这样有坏处,也有好处,至少少了一分被出卖的风险。”
欧阳靖点点头。他在此刻才意识到,蟠螭司的工作比他想象中更复杂。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他想着遗书失窃一事,心中惶恐,赶忙请罪:“督主,遗书失窃,都是卑职的责任……”
“这才是钱厚淳的遗书。”沈舒悦把一封泛黄的书信推至欧阳靖面前,“你亲自把它放入钱氏一案的卷宗内吧。”
欧阳靖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说:“可是,被盗走的那封遗书,是内侍直接从宫里送来的……”
李冶白生怕沈舒悦累着,抢着解释:“罗刹门一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郡王爷说,与其千日防贼,还不如遂了他们的心愿。这偷梁换柱之计,郡王爷早就向皇上禀明。”
沈舒悦安抚欧阳靖:“张少忠潜伏四十余年,如果不是这次的契机,很难揭露他的身份,你也算将功补过了。”他示意欧阳靖把真正的遗书放回卷宗室。
李冶白目送欧阳靖的身影远去,小声问道:“郡王爷,早前您不是说,咱们不动声色,让罗刹门误以为那是真正的遗书。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罗刹门会不会发现他们盗走的遗书是假的?”
“多事!”沈舒悦脱口而出,心虚地移开视线。按照他原本的计划,那朵琼花可能会永远地离开京城。现在嘛,他就是要她怀疑,自己拿到的遗书是假的。她应该很快就会找上他吧?
李冶白莫名其妙,低头摸了摸鼻子,谄媚地说:“郡王爷,您向来料事如神,是奴婢多嘴了。不过奴婢有一点不明白,当下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您大可以借机除去欧阳靖这个耳目,干吗费心安慰他。”
沈舒悦失笑,回道:“欧阳大人为人正直,处事勤勉认真。今天之后,相信他会更加警醒。我不能经常待在衙门,正需要欧阳大人这样一丝不苟的人。你为什么觉得,我想要‘除去’他?”
李冶白不屑地撇撇嘴。欧阳靖根本就是憨厚有余、机敏不足。别看他长得高大壮实,办起事来却心慈手软。如果欧阳家不是内务府的老人,他的妹妹深得皇上宠爱,蟠螭司副督主的位置怎么也轮不上他。他在心中腹诽,脸上不自觉地露出轻蔑之色,低声咕哝:“他是皇上的眼线。”
沈舒悦意味深长地说:“舅舅把督主令符交给我的那天,副督主之位没有欧阳靖也会有别人的。”他起身往外走。
“可是……”李冶白跟上他的脚步,“他竟然被一只老鼠骗了。万一他忙着抓老鼠,没有时刻盯着张少忠……”
“他很在乎副督主的职位,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出纰漏,才会大张旗鼓地把假遗书放入密室。”说到这,沈舒悦笑了笑,“说起来,我对欧阳靖有信心,其实多亏了你。”
“我?”李冶白指着自己的鼻子,“奴婢除了伺候郡王爷,什么都不懂啊。”
“小时候我就注意到,唯有你,无论你在做什么,总会留三分注意力关切我。”沈舒悦一边说,一边朝马车走去,“后来我慢慢发现,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人们第一眼看到的,总是自己在意的那个人,在乎的那个东西。”
李冶白心绪激荡,低着头说:“如果不是郡王爷,奴婢早就死在宫里了。”他快走几步,替沈舒悦撩开车帘。
沈舒悦脚步略顿,回头看去,张少忠就坐在院子的角落,浑身湿淋淋的,犹如丧家之犬。
张少忠同样看到了沈舒悦,恨意在他的胸膛翻涌。一阵冷风吹过,他冻得瑟瑟发抖,心中却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五十多岁的杂役蹲在张少忠身旁,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絮絮叨叨说:“你犯了什么事,还是得罪了什么人?幸好我这里有止血药。”他担心地说,“你本就瘸了一条腿,现在又少了一只手,以后打算怎么办?”
张少忠没有接话,目送郡王府的马车驶出大门。他低头看去,他的断掌就在他的脚边,断掌下面是他的血,殷红的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你倒是说句话啊!”杂役有些不耐烦,“你不是经常说,你救过皇上吗?上面的人怎么下这样的狠手,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你可别连累我!”
“他们说我是罗刹门细作,你相信吗?”张少忠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杂役愣了一下,摇着头说:“如果你是细作,就是世上最窝囊的细作。”
这话一下子触动了张少忠的神经。他猛地抽回自己的右手,牙齿咬住纱布的一头,把纱布胡乱打了一个结。虽然杂役替他处理了伤口,又帮他上了药,但十指连心,更何况他整个手掌都被砍了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两名衙差居高临下俯视张少忠。
“等一下。”张少忠跪趴在地上,伸手抓住青石地砖上的断掌。
衙差嗤笑一声,不客气地讥讽张少忠:“捡它干什么,拿回去炖鸡爪汤吗?”他们一左一右拽拉张少忠的手臂,把他拖去大门口,像扔垃圾一样推出门外。
张少忠狼狈地倒在地上,断掌从台阶上滚落,留下一串猩红的血迹。
“一边待着去,别挡着大门。”守门的侍卫驱赶张少忠。
张少忠呆呆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去。不远处,郡王府的马车高大华丽,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马车的四周,侍卫们昂首挺胸,就连他们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还不快滚!”侍卫一棍子打在张少忠的后背。
张少忠抓住自己的断掌,试着站起身,奈何瘸了的那条腿使不上力。他打了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别在这里装死!”侍卫不客气地叫骂,惹得路人纷纷朝这边张望,对着张少忠指指点点。
张少忠再看一眼沈舒悦离开的方向,他无情的话语,高高在上的神态,一一掠过他的脑海。恨,滔天的恨意在张少忠的胸口翻涌、发酵。
对沈舒悦而言,杀死他犹如踩死一只蚂蚁,可沈舒悦偏偏不杀他。沈舒悦折磨他,诬陷他,甚至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就给他扣上不忠不义的罪名,引诱罗刹门的人暗杀他。对沈舒悦而言,他就像鱼钩上半死不活的蚯蚓!横竖他都活不了了,为什么还要顺了沈舒悦的意,遂了他的愿?如果他大喊一声,他不是细作,一头撞死在蟠螭司门前,别人会怎么看待俊美无双的舒郡王?
张少忠的嘴里涌上一股腥甜味,报复的快感减轻了身体的疼痛,他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在石狮子旁边驻足。
他没了一只手,又瘸着一条腿,就算罗刹门不杀他,他也活不下去了。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以死证清白!张少忠紧紧握住断掌,牙齿几乎咬破嘴唇。太阳照耀在石狮子上,反射出白花花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要他一头撞上去,就不用继续忍受断掌的痛楚,也不需要担心罗刹门的杀人手段,更不用为将来的生计发愁。
张少忠久久盯着石狮子,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发冷、头晕目眩。
“……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
张少忠的耳边响起童稚的歌声。他循声看去,一群六七岁的小童在街上奔跑。他们或手拿糖葫芦,或抓着泥人、风车,与同伴嬉戏打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容。孩子们如一阵清风,眨眼间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只余欢快的歌声残留在空气中。
“我为什么要死?”张少忠喃喃自语,“只要有银子,缺胳膊少腿又如何?”他后退一大步,街上已经看不到舒郡王府的马车,路人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张少忠呵斥路人,回头看去,蟠螭司的黑漆大门*肃穆,两名侍卫昂首挺胸。他抬头仰望天空,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明晃晃的,仿佛给了他无尽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同一时间,闹市的高楼上,十八九岁的少年依靠在临街的窗台边。他右手执杯,左手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窗台,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耐烦。
柳儿双手抱着琵琶,跪坐在软垫上,嘴里“咿咿呀呀”唱着小曲。每当唱到动情之处,她眼眶泛红,心中的哀怨惆怅,宛若湖底的水草,湿漉漉的,纠缠不清。
上一次在落花轩,舒郡王对她视而不见,落花轩的生意一落千丈,大家明着暗着讥讽她信口雌黄,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虽然是低贱的歌女,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从不奢望名分,可舒郡王怎么能对她那么无情?!
“哭什么!”少年撂下酒杯,脸上写满不高兴。
柳儿回过神,这才惊觉两行清泪正顺着自己的脸颊滑下。她慌忙拭去泪珠,低头道歉:“公子恕罪,柳儿只是感慨曲中女子的命运。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往情深只换来一生坎坷……”
“原来这样啊。”少年似笑非笑斜睨柳儿,“我还以为,你觉得我比不上悦兮公子,心里委屈呢!”
“柳儿万万不敢!”柳儿诚惶诚恐地跪在少年面前,“公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能为公子唱曲,是柳儿的荣幸。”
“你就是这样伺候悦兮公子的?”少爷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杯。
柳儿赶忙上前替他斟酒,少年突然伸手抓住柳儿的手腕轻轻一扯。柳儿猝不及防,本能地轻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落入他的怀中。
“公子?”柳儿不敢挣扎,垂眸低语,“奴家给公子唱一支曲调欢快的小曲吧。”
“沈舒悦也会这样抱着你吗?”少年的手掌肆无忌惮地在柳儿的腰间游离,最后落在她的臀部,用力捏了一把。
“小姐,请自重。”柳儿的声音已经哽咽。她早已发现,今日的客人乃女扮男装,她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少女“哈哈”一笑,不只没有放开柳儿,反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轻轻划过她的嘴唇。慢慢地,她眼中的轻慢之色消散无痕,只剩下缠绵的深情,痴痴地凝视她。
柳儿眼眶含泪,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少女倾身向前,嘴唇几乎贴着柳儿的脸颊。她低语:“我是女人又如何?女人也能让你快乐。”她轻笑,唇瓣若有似无地拂过柳儿的肌肤。
柳儿一阵心慌,只听少女低头附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问她:“想试试吗?”柳儿双颊绯红,心口“怦怦”乱跳,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少女得寸进尺,把柳儿禁锢在自己与窗台之间。她一手搂着柳儿的纤腰,一手撩拨她的发丝,神情说不出的暧昧,仿佛下一刻就会低头强吻她。
柳儿见惯了欢场的虚情假意,此刻竟然不知所措了。少女比她高挑,嘴唇饱满,脸颊红润,整个人透着健康的活力。她的眉角微微上扬,眼睛漆黑如墨,眼神流露出不属于女人的张扬。
柳儿并不反感她的挑逗,心中反而升起隐隐的好奇,却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小姐,你先放开我。”她心乱如麻,只能低声恳求少女。
“不如我替你赎身,你跟了我吧。”少女再次捏住柳儿的下巴,“我保证,不管床上床下,我一定比沈舒悦那个病秧子强。”她刻意压低声音,挑眉轻问,“或者你想亲身比较一下?”
“小姐,请慎言。”柳儿低垂眼睑,手指用力捏住窗台才能勉强控制情绪。
“口是心非的小美人儿。”少女刮了一下柳儿的鼻尖。
柳儿越加心慌,说不出一个字。转眼间,少女眉眼间的柔情不再,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推开柳儿,倒一杯清酒一饮而尽,得意地说:“传闻果然没错,沈舒悦根本没有睡过你。而你,却对他并非深情不悔。”
“你——”柳儿的眼眶蓄满眼泪,她深吸一口气,屈膝行礼,低声说,“奴家告退。”说完委委屈屈朝门口走去。
“站住!”少女沉下了脸,拽着柳儿走回窗前,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说,“看到了吗?你心心念念的悦兮公子就在那里,你不想得到他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