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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她右手的手掌宽大、有力,指腹略有些粗糙。从指尖传来的力度不容置疑。
朱谨转头,看见一双凝暗微沉的眼睛,它的主人坚定地注视着自己。那里面包含着太多复杂的东西,愤怒或者是吃惊,朱谨看不透。没有了感通器,她不敢确定。
周宇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随后极缓地摇了摇头。
朱谨看懂了他的动作。
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走了。
会什么时候结束、大家什么时候往外走、自己又是怎么被拽到杂物间,朱谨都不知道。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周宇压在了墙上。
周宇的体温很高,和怒火一样高,让没有空调的狭小杂物间更加糟糕。朱谨快不能呼吸了,她被困在墙壁和高温之间,无助地望着对方。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怪你?”
朱谨茫然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你……”眼中的怒火仿佛又高了一度,周宇觉得自己快被气死了。
“你傻吗?”周宇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怪你了?”
朱谨依旧没缓过神来,好半天才嘴唇动了动,小声问他,“你……不生气?”
“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好。”不等周宇反应,朱谨急忙解释,“我太草率了,如果不把解析器从终端里拿出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对不……”
剩下的话吞没在炽热的柔软中。
周宇的气息霸道凌冽,令朱谨感到陌生。她本能挣扎了一下,随即被按住后颈那一小块凹陷的地方。周宇固定住她,不让她逃脱,强悍到令人害怕,却又温柔、小心翼翼。
一吻结束,朱谨眼里带上潮气。
朱谨呆呆地看着周宇,眼角湿润微红,周宇用粗糙的指腹抚过那里。
“我的想法你难道不知道?”周宇把朱谨揽如怀里,忍不住收紧,“你就这么傻,非要用感通器才肯信?还打算把自己交出去!”
“你、你怎么知道?”朱谨结结巴巴地问,声音在怀抱里显得闷闷的。
“看你样子我就知道了!”周宇恶狠狠地说。
“……”
“好吧。”朱谨抖了一下。
自己就这么好懂吗?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周宇说,“换做我,当时也会选择和你一样的做法。”
朱谨抬起头来,两人拉开一点距离,在不慎明亮的灯光下注视着彼此。
“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浮光中微尘游动,周宇斩钉截铁道。
“上头会查清真相,在此之前,我们要保护好自己。”周宇看着朱谨,他们知道危险不仅来自于外面,也来自内部。
“我们能做什么吗?”朱谨想了想小声问。
周宇微微皱起眉头。
“暂时没有。”他说,“等风波过去我们再看。”
等待的日子异常煎熬,每一天仿佛都度日如年,而外界一团糟。
政府不断呼吁民众理智,可没有强有力的证据,任何呼喊不过加剧了大家的愤怒。人们为之前所遭受的欺骗怒气冲冲,对企图掌控自己的心联网大声唾骂。残存的反心联网组织死灰复燃,这一刻他们成了抗争的英雄。
而在解析者和感通者内部,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更加糟糕。
不少人直接辞职或者退学,宣布与心联网一刀两断。尽管也有很多人选择留下,但不信任在每个人之间传播。大家心思各异,互不相信,在风浪里等待时机。
整个风暴里,受害最深的是感通者,矛头指向他们,他们无处可去。
朱谨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不让人看出异样,但神经最为紧绷的却是周宇。朱谨的感通器还不能还回来,虽然报告里没有写出是谁拿回了解析器,成鸿也再三保证调查会严格保密,但周宇十分担心朱谨和解析器的事会被捅出来。
这样的事太多了。
周宇心里清楚他们没法做些什么,但他不得不反复思索。
时间拖得很久,事情却迟迟没有解决,这不是好兆头。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洗脱朱谨的嫌疑。
他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成鸿也没法保证——当事情解决不了时,有些人会不会成为替罪羊。
朱谨好久没有看见陆启文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隐隐感到不安。
这天,她去办公室帮成鸿整理感通课的资料。表面上,朱谨依然是成鸿最喜欢的学生。大家都知道朱谨是行动中最后找到何淑娴的人,她和那枚解析器的关系其实就隔着层纸,挡不住有人会往那方面想,这时候成鸿一如既往的信任便是对朱谨最好的保护。
“这几天过得很难熬吧。”
整理资料的手一顿,朱谨听见对面的人问。
“没有,其实过得还行。”
犹豫了片刻,朱谨还是问道,“您怎么样?”
成鸿停下手里的活儿,阳光透过减少紫外线穿透的玻璃,在身上洒下淡淡的金屑,他朝朱谨笑了笑,眼神一如往常般温和。
“我也还行。”
成鸿没说真话。
朱谨想道。出了办公室,她从十七楼往下走,边走边想。
这几天刘志文不见踪影,刘恒被调去处理案子,因为情报部人手不够,而混乱却在增加,现在基地的工作全压在成鸿身上。
她不想坐电梯,封闭的空间让她压抑,索性在难得清静的楼道里慢慢走着。
平日里忙得鸡飞狗跳的综合楼里此刻一个人影也没,值班的人都缩在办公室里。天还很早,阳光在台阶上印下斑驳的影子。朱谨独自走在细碎的光影中。
前几天竟然有一小拨激|进分子找到了这里,差点闯进来。
警报声响起时,感通班正在上《心联网的生理学基础》,心思明显不在课上的学生陡然一惊,“啪”的一声,是廖子凡打翻了水杯。
台上台下对视一秒,肖老头已经从讲台上跳下来。
“两人一组,从东边走,快快!”
不需要更多警告,所有人立即起身,走廊漆黑一片,随即亮起灯光。玻璃已全部变为防御模式,同时把光线阻挡在外,除非用导弹把这里全炸了,否则谁也撬不开缝,但谁知道这批人会做出什么来?
肖老头锃亮的脑袋走在人群最前面,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个老头。不,他本来就和刘恒年纪差不多,不过谢顶得早。肖老头一路弯弯绕绕,居然把他们带到了基地后门外。
简直是要亡命天涯的架势,那一刻所有人心里升起同样的念头。
幸运的是,最后警报解除了。
事后,大家传言是检查岗的家伙解决了那帮人。总懒懒坐在门口的大叔出现在朱谨脑海里。她不由想象起对方以一敌百的英雄形象,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朱谨下到八楼。往日里最热闹的编录室空空荡荡。
最新的调查结果是解析器确实没有经过第三者之手,而交给调查小组后也没有遗失过,也就是说,问题很可能出在自己和陆启文拿着它的这段时间。
挫败感再次袭来。
朱谨这样想着,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六楼陆启文的辅导室门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也许是潜意识里对相同境遇的人的担忧和同情?
房门紧闭,现在不是辅导时间。况且陆启文也因为受到怀疑,已经被暂停了工作。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把解析器交给他……
朱谨咬着嘴唇。
她忽然抬起头,伸手敲了敲门。
门里毫无回应,木制的回声消散在走廊里。朱谨不死心,握着门把试着往里推了推。
“吧嗒。”
极轻的声响,轻到朱谨都没反应过来。重量压在把手上,她被惯性带得往里踉跄一步。
门没有锁?
朱谨回头张望,门确实没锁。
她愣了愣,目光下意识在房间里扫过。
整洁的桌面,给辅导仪消毒的酒精和棉签摆在里侧,曾经满是文件的文件筐里空空荡荡,似乎和主人一起被迫离开了这里。朱谨心里有些苦涩。
房间里也没有人。
礼貌告诉她不该在这里逗留,朱谨低下头,准备退出来,这时一阵轻微的气流拂过发丝。
在没有空调的闷热房间里,这阵气流莫名让朱谨打了个寒颤。
风是从前方吹来的,她抬头看去,发现窗户没有关严。
朱谨走上前,把窗户合上,外面炽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她仿佛感觉不到。
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朱谨心怦怦直跳。
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不对。
她盯着那里,感到周围的温度在慢慢降低。她觉得自己不该在没有主人的房间里停留,但潜意识让她挪不开脚步;她的目光从外面的树移到玻璃,再移到微微积了一层灰的窗台。
温度仿佛一下消失了。
窗外的蝉鸣、亮闪闪的光线仿佛从耳中远去、从眼中消失。
她紧盯着那一层整齐细密铺在窗台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