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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后宫一时人心惶惶。由于孙良庸、刘承德二人接连被革职查办,良贵嫔假孕之事闹得连朝堂之上的臣子们都有所耳闻,却偏偏皇贵妃的庆和宫没有半点动静。只知道皇贵妃这几日免了所有妃嫔的问安,全力调查此事。
这日一早,沈席君刚用膳完毕,就迎来了笑吟吟的孟子清和周婉菁。沈席君惊道:“子清你这时候还敢过来?也不怕皇贵妃说你我结党谋私。”
孟子清不以为意地笑笑,在榻上坐下道:“无凭无据的,难道皇贵妃就不准咱们姐妹串门了?放心吧,她现在只顾着管良贵嫔,没心思搭理我们。”
沈席君奇道:“此话作何解?”
孟子清挥手遣走了思言和自己以及周婉菁带来的随侍宫女,轻笑道:“据说,良贵嫔在皇贵妃宫里拗得狠,放话皇贵妃若不保她,就把假孕j□j告诉皇上。”
沈席君戏谑道:“此等机密你也能知道?别诳姐姐我呢。”
孟子清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皇贵妃那么大的庆和宫,要透点消息到我延禧宫还是行的。”
沈席君点头道:“静贵妃毕竟与皇贵妃相争多年,处事自是周到。只是你也要当心,延禧宫中必然也有皇贵妃的人。对了,前日里动的那些手脚,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姐姐放心,全都打点妥当,只是可惜了宁昭仪母子受些牵连。不过能扳到良贵嫔,也值得了。”
一旁的周婉菁笑着拍了孟子清一下,转头对沈席君道:“这次良贵嫔怎么也得闭门思过好久,她现在同时惹恼了皇上和皇贵妃,说不定还会被降几级位份。姐姐妙计,可为我们出了胸中恶气。”
“别瞎说。”沈席君皱眉道,“那日之事,都是良贵嫔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婉菁你得记得,这事儿和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就算见了良贵嫔,态度万万不可跋扈。”
周婉菁笑着吐了吐舌头,孟子清看了她一眼,又道:“姐姐你总是这样,处处谨慎处处示弱于人。你看看,以前那般小心还不是被良贵嫔欺负到头上,现在只要稍加抗争就让她垮台。人总得为自己争点什么吧,还有你的病,宫里人都看出来你为避良贵嫔的风头刻意避宠,现在,这病总该好了吧?”
沈席君微微一愣,叹气道:“连你们也以为我这病是假的?皇贵妃天天换御医过来给我瞧,你当我是良贵嫔可以买通御医吗?”
周婉菁拉过沈席君的手道:“原来姐姐真是身体羸弱至此?皇上现今如此宠爱姐姐,若然获幸,必然宠冠后宫,还何须在意眼下之事。这真是……”
话未说完,便被孟子清急急打断道:“皇贵妃日日派御医来探视姐姐吗?难道她对姐姐已然开始防备,或者就是准备拉拢姐姐你?”
沈席君摇摇手道:“别那么紧张,我还不至于让皇贵妃那么上心,最多想知道我总是称病究竟是真是假罢了。眼下泰王在边疆整顿防务取得明显成效、齐王在吏部也干得风生水起,淑、静二贵妃凭借儿子日益得势,万一皇上立了这两位皇子其中一个为太子,那她要烦心的事儿可就不止这宫廷之内了。”
孟、周二人皆是同意地点着头,沈席君又道:“子清,现在你侍寝的机会较多,可要抓紧机会怀上龙裔才是。”
孟子清闻言一张粉脸涨得如朝霞般殷红,低声道:“姐姐莫要胡说,这我哪敢想啊。”
沈席君急道:“谁胡说了,这是最要紧不过的事儿了。你如今隆宠正盛又与静贵妃交好而且,皇贵妃和她的那些人还不虎视眈眈地盯着你?要不快点有一子傍身,以后皇上年迈你拿什么和她们争?”
孟子清恳切地点点头道:“其实静贵妃娘娘也的确给了我一个调养滋补的方子,只是这事儿成事在天,我可不敢妄想。”
周婉菁恍然地揶揄道:“原来子清早有准备,还怕羞不告诉我们。”随即又轻轻一叹道:“可惜那日在御前良贵嫔没把皇贵妃供出来,不然该省了多少事啊。”
沈席君摇头道:“她供了又如何?凭这一面之词可扳不倒皇贵妃。良贵嫔再莽撞也毕竟在宫中沉浮十年,不会不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只有保着皇贵妃,她才有被救的机会。”
孟子清道:“我要是皇贵妃就绝不会救她。她这次犯的是欺君妄上的大罪,贸然保她很可能牵连到自己。何况那日万岁山上她们已然生了嫌隙,将来难保良贵嫔不生异心。皇贵妃位高权重,没必要淌这浑水。”
沈席君道:“那倒未必。虽然不清楚良贵嫔假孕之事皇贵妃参与了多少,但肯定事先知情,若然严办她以后怎么向安贵嫔以及吏部侍郎交待?反倒是保下她,那今后不但安、良二嫔会死心塌地,他们背后的吏部侍郎一党更会对皇贵妃感恩戴德。若换作是我,我会冒险一试。”
孟子清面带不可思议之色冷笑道:“姐姐以为良贵嫔会是那种感恩之人?”
沈席君起身转而面向了窗外,迎着射入的朝阳缓缓点头:“我愿意赌,赌那人心中仅剩的一点良心。”
午膳过后,有太监来报,皇贵妃在坤宁宫招集所有有品级的嫔妃。坤宁宫座落于皇城中轴线上乾清宫以北,是正宫皇后在位时住的地方,也是处理后宫大事才会启用的地方。天景帝中宫虚位多年,皇贵妃这次居然在这里招集众人,看来对这次的事件很是重视了。
景仁宫宜嫔、沈席君和周婉菁打点好了一齐去的坤宁宫,到时已有些晚了。坤宁宫无甚装饰的朴素正殿内已列有十数人。三人急急进入,按各自品阶站好。沈席君抬眼望去,在殿堂正中主位旁面向众人而立的是一身深紫色朝服的皇贵妃,台阶下首分别是淑、静二贵妃,后面依次跟着的是德妃和献有露面的惠妃、华妃。此二人年龄虽不老但一位面容憔悴且神色惴惴,显然是失宠已久;另一位神色漠然、正襟而立,给人高深莫测之感。
三位妃子之后是安贵嫔和另两位也不常见的贵嫔,安贵嫔的左首还有一个空位,专门留给深居别宫养病多年的媛贵嫔。媛贵嫔齐氏与安贵嫔同时入宫,甫一入宫便深获皇帝恩宠。一年半后更是诞下皇十二子,是以封嫔比安贵嫔早得多。只是几年前皇十二子突然因故夭亡,媛贵嫔也自此一病不起最后移居别宫不再承宠,此后安、良二人才逐渐鹊起。
贵嫔之下是九位神色各异的嫔。她们之中有几人素来与良贵嫔交好,出了这样的事儿难保不会受牵连,因此均是面露惶恐之色。有几人不是皇贵妃的人,眼见这同室操戈,乐得看一场好戏。也有几人是像宜嫔这般失宠已久,神色漠然,显然对眼前之事并不挂心。
最后便是以婕妤孟子清为首的数位世妇。见沈、周二人在队列中站定,孟子清向着她们娇俏一笑,示意等着瞧吧。果然不一会儿,便有太监禀报,良贵嫔带到。
数日不见,良贵嫔显然憔悴了不少,步履缓慢,神色不复以往倨傲之色。见她缓缓步入,妃嫔们自动分作两列让出过道。良贵嫔来到台阶前跪下,平静地言道:“罪妇陈馨悦拜见皇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皇贵妃在正宫凤座右翼的镀银鸾座上端坐,缓声道:“既是自称罪妇,想来已是清楚自己所犯罪行了?”
良贵嫔神色漠然地抬头,眼睑低垂平时前方言道:“是。罪妇因与昭华沈氏不和,见皇上宠幸于她便心生嫉妒,因而慌称有孕。罪妇所作所为均是出于一时激愤,与旁人无关。”
皇贵妃淡然道:“既然如此,大家也都听到了,良贵嫔陈氏争宠失仪、甚而欺君妄上,实在罪不可赦。本宫以当朝敕封皇贵妃的身份撤其贵嫔封号,贬为答应、移居长春别宫思过。宁昭仪教子不力,致使皇十三子纵犬行凶、危及皇上,贬为修容、罚闭门思过六个月。可有异议?”
宁昭仪啜泣着出列谢罪,一旁的安贵嫔立即大哭出声,扑倒在地喊道:“求皇贵妃娘娘三思!悦儿她一时冲动这才犯下大错,娘娘万万不可将她移居长春宫!”
皇贵妃冷漠地看着安贵嫔道:“那安贵嫔倒是教教本宫,该如何处置你妹妹?”
安贵嫔闻言一愣,泪眼朦胧地看向皇贵妃片刻,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啜泣道:“馨安不敢妄言。”
“贵妃娘娘,臣妾有话要说。”清亮的音色响起,竟是沈席君步出了队列,她跪到良贵嫔的另一侧,在良贵嫔揣测的眼神中缓缓言道:“方才答应小主也说了,她只因与臣妾不合才一步踏偏以致铸成大错。臣妾虽不知往日因何惹得她心生不快,却也愿意冰释前嫌,从此和睦、共同服侍君王。那长春别宫地处偏僻,且荒废已久,实在不适合居住。求娘娘三思。”
皇贵妃不动声色地听沈席君娓娓道来,等她说完多时也不言语,只是冷眼相看。沈席君察觉她的探视,坦然仰起脸,目光润泽、神色坚定,对上了皇贵妃冷冽的眼眸。如此良久,皇贵妃终于开口道:“庄昭华心怀慈悲,本宫甚是欣赏。不过陈答应犯的是欺君大罪,所以即便是你也讨不得这个恩德。”
“娘娘,求您看在我姐妹二人服侍您多年的份上饶过悦儿吧。”安贵嫔叩头如捣蒜般地哭喊,令不少妃嫔都心生恻隐。
沈席君也再一叩头,道:“撤去封号奉享已足够严惩,实在不用去冷宫遭那份罪,求娘娘慈悲。”话音落下,竟有数名妃嫔、世妇跟着在沈席君身后齐齐跪下道:“求娘娘慈悲。”一时间,这坤宁宫的大殿里哭声喊声一片,惹得皇贵妃几欲发作。
这时陈馨悦缓缓起身,转身笑道:“没想到我陈馨悦在宫中十年,也能经营下这么好的人缘?意外啊。行了都别喊了,你们之中几个真情几个假意,我心里清楚得很。”她略一转头,斜睨着沈席君道:“姓沈的,没想到临了还是你出来给我说话。这份情,我领了。”随后又转身昂首伸手指着皇贵妃道:“宫云绣,我答应了去冷宫就一定会去,但是你若敢再加害于我姐,我即便甚在冷宫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皇贵妃猛拍座椅怒道:“贱婢在胡说什么?来人速速把她押下。”陈馨悦不再言语,转身才略带哀愁地看了一眼哭倒在地的安贵嫔,终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