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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逸凡走得很慢,不慌不忙,不疾不徐,春分的夜晚悄无声息,万籁俱寂。只有寥寥几辆车辆偶然经过,屈指可数,明暗交替的车灯不经意间在他的眼边略过,忽闪忽烁。他环顾四周,静谧得能根据自己嘀嘀嗒嗒的脚步声计算出自己所行走过的脚步,随后走到黑色的奔驰门前,打开车门后缓缓挨着椅背坐下,疲惫地闭上双眼,深叹一声,深夜的晚风从窗边拂过,轻轻柔柔地吹进他的耳畔,一刹那间,晚风把他的酒气吹散,一瞬之间,晚风又把他脑海里被酒精夹带的冲动和迷乱吹散。
这下子他是真的清醒了,他看着眼前挡风玻璃窗外鸦默雀静的黑夜,有点懊悔方才鲁莽的行为,用力甩了甩头发,手握成拳头状大力地敲着自己的太阳穴,耻笑自己是个愚妄无知的傻瓜,又痛骂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他并没有十分得后悔,甚至还感到一丝解脱的快感,他想着,终于都说出来了,终于都能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感受了,即便他并没有正面地去表白自己的心迹,但他相信从程思雨刚才回答的话语来分析,她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了,而且以她的聪敏伶俐与敏感多情,也许早已经逐渐察觉出他对她独特的关怀与耐心,只是不作声响,心知肚明。假如她依然表现得茫无所知,显而易见,那只是因为她不想了解。
无论如何,他明确清楚自己这一次是失态了,在酒精的催动与诱惑下做出了一些与自己平常清醒理智的时候大相径庭的事情,同时他也从程思雨模棱两可的拒绝中明白了自己心目中隐忍已久的愿望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但也加深了他对程思雨人品的欣赏,他更加坚信这是他心目中所热爱的纯粹、专情、美好的女孩。他对自己说不能再这样了,他是一个理性的人,他是一个君子,他有自己的好朋友与原则,他告诫自己,今后即使再爱她也只能像往常般压抑自己的感情,掩饰自己的爱恋,把所有都埋藏在心里。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做到,他一向善于收藏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喜怒不行于色。
他发动车子沿路返回,直到把程思雨接上车后,一路往她所住的酒店方向驾驶,彼此一直沉默,气氛僵冷,而就在程思雨两眼遥望窗外的那段路程,她在酒精的催眠下渐渐阖上了眼睛熟睡过去。抵达酒店门口的时候,杜逸凡叫醒了程思雨,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似梦迷离地看着他,杜逸凡担忧地问:“要不我送你上去吧。”
“还是不要麻烦了,我就是小憩一会,喝的也不多,我没有醉呢。你要不相信就伸出手指比划一下,我肯定能看出来是什么数字。”程思雨即刻轻拍额头驱散了睡意,杜逸凡看程思雨口齿伶俐,还算清醒,就是身子控制不住有点摇摇晃晃。
“那好吧,等你进去房间了再和我说一声,我再把车开走。”杜逸凡说。
“好吧。”程思雨笑着打开车门。
“你可得记住,不然你忘了我得立马把车扔在这里上楼找你。”杜逸凡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说。
“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程思雨扬起嘴巴微笑地调侃说。
“当然了,你长得这么漂亮被人拐走了怎么办?”杜逸凡须臾目光如炬地凝视着程思雨,他从程思雨的明眸善睐后看见了一丝怔忡。
“那我先上楼了。”她说,无所适从地低下了头。
杜逸凡自嘲地笑了一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嗫嚅地说:“我是不是傻了,怎么又犯这种毛病。”
不一会儿,杜逸凡接到了程思雨报平安的电话便开走了车子。
回去酒店后在床上呆坐了半晌,程思雨终于接到了沈凌风的电话,她兴奋地接通说:“喂凌风,是你吗。”抑制的声量也掩饰不了她的激动。
“当然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沈凌风在电话那头说。
“你真过分,到这个时候才打电话给我。”程思雨撅起嘴巴嘟囔着说。
“我忙嘛,也怕打扰你,你不是得工作吗,张总是个很严格的老板。”沈凌风淡淡地解释说。
“是的,确实是,他真的十分严格呢。”程思雨稍微抱怨地说道。
“怎么,是不是你被批评了?有哭鼻子吗?”沈凌风戏谑地说。
“没有,就是被他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好凶好凶。”程思雨一面用脖子与肩膀夹住手机,一面拿着杯子到饮水机前盛水。
“他这是严厉,你就像温室的花朵被关在玻璃房里太久了,得接受一点磨炼才能成长,不然总像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太矫情了。”沈凌风不咸不淡、客观地回应着。
“我就知道你不心疼我,老说我矫情,觉得我缠着你,你也不想想,我要是不喜欢你我会缠你吗,你倒好,一点也不想我,我猜你就算几个星期不和我联系你也不觉得有什么的。”程思雨知道沈凌风其实在实事求是地给她分析,但自古以来女人总是不爱听道理,她有点借题发挥地想要顺便抱怨一会沈凌风对她的冷淡,至少在她的眼里是这样,热恋的情侣不应该这么若即若离。
沈凌风倒是当即就发现了她的小心思,带着点胜利感地毫不掩饰地搓穿她说:“你看你又小题大做了,跟你说工作了,怎么忽然又说到我份上责怪起我来,我看你说工作是潜台词,想控诉我才是真的吧。”
程思雨握着电话坐在床上顿口无言,心里依稀瞥着气,又无言以对。
听到电话那头沉默了,沈凌风内心又有种得意般地恶作剧笑了,他就喜欢看程思雨对他生气又奈他不何的样子,他享受程思雨对他的牵肠挂肚和柔情蜜意,这令他十分有成就感,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对这样一个爱自己的小女子表现得有些强硬,于是语气软了下来说:“我不是因为工作原因吗,你知道我事业压力很大,我一直都想在我父亲面前靠自己做出成绩来你也是知道的,这几天我也和你说过了这是在非常时期,我们全公司人员必须全力以赴,不容怠慢,不然我怎么舍得到现在才找你呢,你是我的女人,你得理解我。”
“我知道,可是你不是已经很有成绩了吗,好几个单子你也做得很好,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程思雨小声地说。
“这远远不够,我要的并不只这些。我这个人力争上游,绝不满足于眼前的蝇头小利。”沈凌风坚定自信地说,不容置疑。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好了,我知道最近是我冷落你了,再过几天等我工作完了就好好补偿你好不好。”沈凌风温情地说着温存的话。
“嗯。”程思雨回应,心情又明媚起来。
“在上海遇到急事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一看到就即刻回复你,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我挺担心。”沈凌风叮嘱地说。
“我知道你言下之意告诉我没什么重要事不要随便打扰你,我明白,这几天我一定会乖乖的。”程思雨说。
“贫嘴。”沈凌风有点哭笑不得,无奈地说。
“对了,我在上海碰见逸凡了,刚才和他吃完饭来着,喝了几杯鸡尾酒。”她并没有告诉他,逸凡对她说过的那些特别的话语。
“是吗,还真挺巧的,我知道他出差,但没清楚是上海,那正好你工作要遇到难题还能请教一下他,逸凡工作能力比你强多了,人也耐性。”沈凌风心直口快地说出来。
“知道咯。”程思雨其实不太喜欢沈凌风总是小看自己,仿佛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难成大器的弱质女流。
沈凌风从她的语气听出了隐隐的不快,但也不想为了迎合她特意去挽回自己的话语,他不愿意每次都迁让着程思雨,因为这在他看来是循序渐进宠坏一个人的坏习惯,他不愿意在确定她离不开他之后失去了主导这段感情的权力,他已经很清楚也很确切地明白,至少是现在,她已经无法离开他,甚至说他已经成为她精神的寄托与生活的重心,即便在他心目中并不认可程思雨爱情至上,为爱付出一切的感情观,对一个女人了如指掌在他看来是一件把热情消耗殆尽的事情,保持着若隐若现的神秘与距离美能让他存有对爱情的新鲜感,但在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又是渴望停靠在一个温纯善良、娴淑典雅的女人的臂弯里,就像是母亲一样高贵大方又知书识礼的完美女人,程思雨无论是外貌学识还是人品方面都满足了他对未来伴侣的期盼与所需的安全感,除了是在脾性上的一些不成熟甚至还算得上可爱的小缺点,他相信他可以慢慢改变她,打磨她的任性,让她由表及里地符合他心中所想的一切标准。
于是他不以为然地转开了话题说:“我就说你怎么又使小性子了,原来是喝了酒。喝酒伤身,女孩子家不要喝太多。不过既然有逸凡看着就算了,下次我不在的情况可不要。”
“好吧。”程思雨心不在焉,声音弱弱地说。
“你这几天乖乖地,我一空闲就给你打电话好吗?”沈凌风转而温柔地安慰她说。
“嗯,我知道了。我等你电话,每一天。”她说。
两人互诉晚安后便挂了电话。也不知怎的,在这样一个深不见底、噤若寒蝉的漆黑夜晚,她在微醺的朦胧酒意缠绕下竟丝毫没有一点睡意与疲倦,即使关了灯,杜逸凡那忧伤深情的俊秀面容像录像带倒映般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心神不宁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在心里默默地思索着,为什么平常这么沉着稳重的杜逸凡也会无可避免地爱上她,这令她不能自控地为自己的魅力而洋洋得意,但很快这种满足的心理又被愧疚和羞耻心取而代之,她为自己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自豪而感到羞愧。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叮嘱自己把今晚所发生在和平饭店外漫步的一切都置之脑后,绝口不提,绝不能再想起,但慢慢地心里头又油然而起了一抹惆怅,这种惆怅又令她感到深深的无所适从。她在心里头孤寂地期盼着,疑惑地念想着,如果凌风也能像杜逸凡那样对自己该有多好,假若他也能把自己放在心目中的第一位那该能多幸福。
说好了不再胡思乱想,怎么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头脑了!
“没事的没事的!”程思雨发泄般地冲自己嘀咕了一声就负气盖上了被子蒙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