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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玉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林任的视线在骤然接触到那双眼底依旧带着暗金色的妖瞳, 心头一跳。
方才容敛猝不及防的妖化, 可怖的九尾威压笼罩了整个宫殿, 让林任根本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这是数年前, 我服侍陛下时,陛下随手赏赐给我的。”
他呐呐地道,掌心满是冷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自容敛赏赐给他这块玉牌后, 林任一直都很宝贵它。虽说只是一件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普通玉牌, 他也依旧日日佩在身上, 每日用手帕细细擦拭, 宝贝得不得了。
“本座赏赐的?”
容敛皱了皱眉,仔细在识海里回忆了一下,却完全没有这个印象。
他平日里佩过的玉牌太多了,兴许哪一次心情好,随手赏赐了出去,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容敛将这块微冷的玉牌拢在手心, 翻转过来, 不经意间看到玉牌背后的角落里刻着一个小小的“敛”字。
毫无疑问, 这块玉牌就是为他求的, 上面的佛莲就是佛门圣物之一, 更别说这个字了。若不是浴佛门的老方丈上次提了一嘴,容敛根本不会注意到玉牌上这个不显眼的佛莲符号。
他用指腹摩挲着那个字,忽然默不作声地从浴池里站起。
“哗啦啦啦——”
随着容敛的动作, 他长发上沾着的水珠全部一股脑淌了下来,砸落在弥散着雾气的水面,像是在下雨。
男子微微勾了勾手指,深红色的狐火便环住他的周身,将池水烤干的刹那,也顺势化作一件里衣。
他扯过屏风上同色的鎏金冕服,随手往身上一披,冷冷扔下一句。
“你走吧,本座今日没兴致了。”
说完这句话后,春意盎然的旖旎氛围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等到那股冰冷至极的妖力威压完全撤离之后,林任才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迈动着僵硬的身体,缓缓离开了这里,心却像是沉到了谷底。
另一头,守在门口的妖仆刚刚将宫灯放下,正准备让其他的小厮盯着时,忽然看到宫门“吱嘎——”一声打开。
“陛下万福。”
他内心一惊,连忙低头拱手行礼。
林公子进去的时间并没有很长,妖仆也没料到容敛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平日里就算是去林公子寝殿,陛下也得到后半夜才会尽兴,沐浴过后披上外袍回后殿批改奏折。
难道......该不会是林公子惹怒了陛下吧?
妖仆抬眸悄悄看了眼妖皇如同冰封般的脸色,内心惊疑不定。
容敛却连眼神都没有递他一个,随手掐了个决,化作一道流光急速遁去。
他的目的十分清楚,直接去了浴佛门如今在太衍宗下榻的刀峰。
此时的刀峰,不少太衍宗和浴佛门的弟子都在相互切磋,看到天际有火红色的流光遁来,下意识望去,又被光芒中来人的煌煌神采摄住,丑态毕露。
容敛无意在这些琐事上面浪费时间,直接在半空中散发出属于出窍期的威压。
果不其然,就在他刚透露出气息后,刀峰的主殿上同样遥遥现出几抹与他相差无几的神识。
“妖皇陛下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正在同释空大师烹茶论道的刀峰峰主出门迎接,定睛一看,捋了把胡须,“两日不见,陛下又精进了,恭喜恭喜。”
“峰主客气。本座此次前来,是想同释空大师一叙。”
容敛朝着刀峰峰主点点头,脸上重新挂上一副慵懒散漫的笑容。
“大师正在殿内,请进。”
红衣男子大踏步走进刀峰主殿,峰主看了眼他的背影,十分妥帖地将殿门帮忙合上,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
“容敛陛下,又见面了。”
老方丈依旧坐在蒲团上,面容沉静,双手合十,权当打过招呼。
茶水在方桌上散发出袅袅雾气。搁在一旁的香炉内燃着佛门最常用的龙脑香,闻起来十分舒适。
容敛也不废话,手心翻转,直接展示出方才从林任身上得到的玉牌。
“这块玉牌,是否就是大师上次所说的佛牌?”
看到这张成色极好,却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的玉牌,释空大师拨动佛珠的手指骤然停下。
他定定地看着容敛手上的玉牌,重新闭上眼睛,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许久后才回道,“正是。”
得到了确定答案的容敛神色一怔。
浴佛门的佛牌代表着什么,所求条件有多么苛刻,这是全修真界都知道的共识,更别说替他人求了。
容敛脑海里短暂浮现出林任的模样,迅速又将其抹去。
虽说他自己不记得这块佛牌是不是他随手赏出去的。但要真是林任求的,他问的时候,对方也不可能推脱,反倒是借机邀宠上位更有可能。
妖族又大多冷心冷清,游戏人间。
因为容貌和地位,想要爬上妖皇床的人不少,但要说达到求下佛牌,肝肠寸断这种地步的,容敛还真想不出一个。
“不过......”
肯定了容敛的猜想后,释空借着又扔了一个重磅消息,“施主如今手上这张佛牌,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效用。”
闻言,容敛的思绪被打断,深深拧起眉心,面色一片愕然,“什么?!”
“我佛门的佛牌,一定要佩在身上才有庇护福缘的效用。除了求牌者和佩戴者以外,途中最忌讳的,就是被他人触碰。”
老方丈摇了摇头,“若是陛下月余未佩,或是不经意被人触碰,拿回浴佛门,在佛龛内祈福一月,或许还能恢复原本的效用,但现在——”
释空大师叹了一口气,指着那佛牌,示意容敛看,“虽说佛牌并没有灵力,但佛莲却是有色泽的。”
他这么一说,容敛忽然有了些印象。
这块佛牌,刚开始为什么会以一届凡物从他的玉牌库里脱颖而出,似乎就是因为其上怒放的那朵红莲,灼灼盛开,这才让容敛佩在了身上。
“这朵佛莲......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金红色的?”
容敛摩挲着玉牌上那朵雕刻地栩栩如生的佛莲,不确定地问道。
“不错。”释空颔首,“而现在,佛莲已经变成了普通的玉白色。这就象征着,它失去了属于佛宝的效用。”
“虽然看上去,它依旧是一块做工良好,底料超绝的玉牌,但是......唉。”
释空的未尽之意,容敛自然知晓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佛牌,久久不语。
佛牌是佛门至宝,同天道有些隐秘的联系,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起到增强福泽,护佑平安的效果。即便对于容敛这种不信神佛的存在,依旧有效。
可现在,它即便曾经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块普通的玉牌。
和容敛收集的那些随随便便在凡界都可以当做镇国之宝的玉牌,别无二致,无甚区别。
“那大师是否能告诉我,到底是谁为本座求了这块佛牌么?”
他收拢掌心,抬起头来,面上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听闻此言,释空苍老如同树皮一样的眼窝连连闪动,也不看容敛,反而转回头去,一边拨着佛珠,一边念阿弥陀佛。
“浴佛门有规定,不得随意透露求牌者的身份。施主这个请求,恕贫僧无法答应。”
这般干脆利落的拒绝,容敛有些不悦。
他皱了皱眉,“即便是有人为本座求了牌,那也未曾说要让本座好生佩戴。如今这佛牌既然无用,大师透露求牌者理应不算犯忌。”
“阿弥陀佛,非也非也。不需要叮嘱,此事本就需缘。施主的佛牌既然已经失效,那就代表往事已了,无需再追问。”
释空摇头否认,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念起了静心决,任容敛怎么好说歹说也不应答。
这些冥顽不化的佛门中人!
容敛拂袖而去。
就在他推开门后,那闭眼念经的老方丈忽然遥遥传了个音到他耳边。
【这块佛牌求得时间已逾千年,若是陛下还同手上这块玉牌有未了之缘,那日后自会知晓佛牌是谁所求】
“嗤,装神弄鬼。”
容敛冷笑一声,到底还是没有把这块失了效用的佛牌扔掉。
他顿了片刻,随手将它挂回了自己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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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辞下山之后,收到了王秉给他的传音符。
对方说临时小队里还有一个人昨日忘了在事务堂那里申请协助任务,于是还得回头再去事务堂一趟,需要他稍等片刻。
集体任务都有一个领任务的主要弟子,其他几位小队弟子也可以在事务堂领取该集体任务的协助任务,到时候集体任务的奖励也能在事务堂的监督下公平分配,避免了私下起多余争端的隐患。
昨天听王秉说了这件事后,上山前宗辞就顺带去了趟事务堂,把协助任务给领了,没想到队里还有一个粗心大意的,竟然任务都能忘。
既然推迟了汇合的时间,那原本踩着点到的宗辞也变成了时间富余的那个。
他慢悠悠地在山门下的小镇里漫步,特地又去集市里看了看,可惜逛了一圈后也没发现有什么新奇东西。
看来那天能够在一堆无用石头里捡出两块宝贝来,的确是撞了这辈子的狗屎运。
宗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前世还是凌云剑尊的时候,对于集市捡宝,洞府遇机缘,越级晋升这种在普通人眼里撞大运事都习以为常。别说是逛集市了,他就算是逛凡界的菜摊,也能从一堆残羹烂叶里扒拉出一株有品阶的灵草来。
运气这种东西,虽说虚无缥缈,也无法借助任何外力手段提升,但在修真界,确是最受修士重视。
任你再有天赋,就算是顶级天灵根天生剑骨剑心,要是运气不好,在羽翼未丰之时夭折了,那也一样藉藉无名,从此沉寂。就算是天赋再差劲,五灵根废灵根,机缘到了,一样可以求道问仙,成为一方传奇人物。
天生的运气无法再进一步提升,所以修士们就会小心翼翼注重自己的因果,生怕惹上了什么倒霉事,影响一辈子修炼的福缘。
无疑,凌云剑尊就是在运气这一途的佼佼者。
因为他的运气是忽然变好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宗辞都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撞了什么大机缘。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他佩剑所附带的缘故。
那把宗辞误闯天山时莫名其妙被天机门主所赠予的天问剑,实际上是一把正儿八经的天道至宝。
只要是得了天问剑的承认,并且成为它滴血认主的对象,就能成为集大运者,成为天道行走在人间的宠儿。
虽说宗辞在筑基之前修炼也很快,但绝对没有达到后期那般恐怖速度。这也能完美的解释,为什么凌云剑尊后来一路顺风顺水,机缘不断,无人出其左右。
可惜后来天问剑在他渡劫的时候断了,再后来的结局便不必多加阐述。
宗辞叹了一口气,止住思绪。
他低头看了眼还未有动静的传音符,抬脚朝着镇口的茶楼走去。
原本他们便定在小镇的茶楼会和,如今他早点过去,也方便等人。
如今天已经大亮,茶楼早早挑灯开张,远远地就能听闻里面人声鼎沸。
这几天大半修真界人士都汇聚在了北境太衍宗山下,周遭镇上的客栈生意火爆,一大早的来来往往都是人,就连茶楼里也座无虚席。
宗辞刚踏入茶楼,就听到茶楼里那戴着瓜皮帽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声若悬泉,侃侃而谈。
“......应各位盛情难却,多谢各位道友们捧场。昨日我们便说过那千年前剑尊的事迹,今日在说书前,我们先花点时间回忆一下前情提要。”
千年前的凌云剑尊·宗辞:......
他脚下一顿,差点没直接原地退出这家茶楼。
可惜靠在柜台的店小二已经看到了他这位新进门的客人,连忙小跑着过来问客官您要喝啥茶。又因为宗辞如今这幅少年模样实在生的过于殊丽,甫一踏入店内,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打量目光。再加上还有人记得他就是那天天机门主讲道时坐在第一排的少年,于是视线越发密集。
他轻咳两声,也不好这样转身就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茶楼内走。
“那剑尊名唤凌云,是千年前一位大名鼎鼎,名震八荒的人物,想必在座各位都曾听说过那位前辈的事迹。例如一剑挑了八荒十大宗门,邀战无量刀尊,独身闯入无涯宫,下至冰海鲛人琉璃殿......”
说书人唾沫横飞,将其中几个例子着重解说了一下,用词精妙无比,似乎将整个茶楼的听客们轻而易举地拉入了千年前那个刀尖横飞,英雄辈出的年代。
“听过听过,怎么没听过,爷我小时候就是听着凌云剑尊独闯无涯宫的故事长大的!”
不少听客听罢连声附和,“凌云剑尊可是古往今来剑道第一人,还是唯一成了仙的存在。”
还有人一拍大腿,满脸叹息,“师傅,昨日我并未来听您说凌云剑尊。但您这寥寥几句实在说的太精彩,今日您是不是还要接着讲?”
“当然。”
说书人肯定地笑了笑,“那位剑尊前辈的事迹,即便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的,我自然得多花点时间。”
众人哄堂大笑,却也个个流露出期待来,
另一头,宗辞在观者如堵的茶楼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蓝衫。
柳元正坐在墙角,一只手随意撑着头,一只手搭在茶楼窗沿上。
他虽然看着窗外,给人感觉却依旧留意着茶楼内的声音,面容幽深难辨。
“你来了。”
在宗辞看过去的时候,柳元收回了窗外的视线,转而将目光投向他,神情也褪去了方才一瞬间的晦涩,反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嗯。”
宗辞不欲与他多言,随意同跟在他身后的店小二点了盏茶,挑了个桌边离柳元最远的位置坐下。
“......众人皆知,凌云剑尊师承太衍宗老祖,老祖正是如今太衍宗的那位道门魁首。”
说书人依旧还在不远处口若悬河,说到这里却话锋一转,“但鲜少有人得知,在千年前,太衍宗老祖门下,其实并不止剑尊一位徒弟。”
这句话可挑起了茶楼众人的兴趣,大家惊愕刹那,纷纷爆发激烈讨论。
凌云剑尊实在是太出名了,即使太衍宗有意对他避而不谈,但千年前他在整个修真界留下的事迹依然被后人们口耳相传,奉为神话。所以同他相关的事情,每次都能吸引大家的注意。
众人都知道凌云是太衍宗老祖的大徒弟,可的确没多少人知道,原来那位老祖还收过不止一个徒弟。
“这你们就没什么人知道了吧。其实呢,老祖另一位徒弟同剑尊感情也极好,据说同吃同睡,结伴而行数百载。一同下山斩妖除魔,卫道太平,在当时被称为正道双雄,凡界还有不少寺庙至今都还保留着他们的香火。””
说书人嘿嘿一笑,捏了捏自己的美髯,“至于你们为什么不知道,盖因此事是太衍宗的秘辛,即便是知道的人,也大多选择闭口不谈。”
“为什么选择不谈?”
有茶客忍不住问。
毕竟这些年的修真界,也无人听说过清虚老祖小徒弟的消息,于是众人纷纷露出好奇的目光。
就连正提起茶壶,准备给自己斟茶的宗辞也停了一下。
他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悄悄竖起耳朵。
说书人轻咳两声,忽然压低声音,布了个隔音决,这才轻轻在手心拍打响木:
“因为......那位老祖的小弟子,在剑尊陨落的三百年后,忽然一声不响地就从太衍宗师门叛出。据说,是堕入了鬼域。”
宗辞的手猛然一抖,滚烫的茶水顿时洒了桌子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