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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琴音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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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是阿爷来了么?”

    随着这一声带着喜意的询问,阿福脚步轻快,满脸汗水地大步进了殿内,看了眼空荡荡地殿阁,他脸上的笑意一顿,直到看到躺在榻上的叶子仪,他吃了一惊,也顾不得擦汗了,大步跑到了榻前。

    “母亲,你怎么了?这、这是何意?媚姨,母亲她怎么了?”看着榻上躺着的叶子仪,阿福看着她身上那十多根银针,眼眶一红,立时拉着媚娘问了起来。

    “哼,说什么阿爷,还不都是你那阿爷害的!”媚娘重重地哼了声,抬袖抹了把泪道。“出去殿外等着,我给你娘施针,不能见风,再说你也大了,总要避嫌。”

    “可是……”阿福哪里肯走,直是握着叶子仪微凉的手,眼泪直掉。

    “好了!都快十岁了,瞧你那点儿出息!听话,出去等着,告诉门子,自今日起,郡主府谢客!”

    阿福又磨蹭了会儿,直到媚娘又赶了一次,这才一咬牙放开了叶子仪的手,在叶子仪温柔的目光下脚步沉重地出了大殿。

    殿门前,皇甫悦正抱着双臂靠在殿柱上,见到阿福出来,他向着阿福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了跟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低声问道。

    “你娘她如何了?可是醒了么?”

    “醒了,只是精神实是不好,我瞧着,比今早差之千里。”阿福吸了吸鼻子,抬袖擦去脸上的泪痕,哽咽道。“媚姨说是阿爷害了母亲,也不知她是何意,看着母亲那模样,实在让人心中难过。”

    皇甫悦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天边幽幽地道。“媚娘这话不错,阿叶今日如此,确是与你那生父脱不开干系,若非为他,你母亲也不至于油尽灯枯,药石无法。”

    “自打离了大梁,母亲从未提过阿爷半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他会害母亲变成如此模样?方才听下人回禀,母亲初见阿爷带来的人,是欢喜着的,却是不知为何,突然便上车离去,皇甫哥哥,你在当场,到底是何种情形?”

    “阿叶是因着不想见你父亲,才走的。”皇甫悦不愿多谈,问阿福道。“对了,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见着一辆蓝篷的马车?”

    “蓝篷的马车?见过几辆,怎么了?”说到这,阿福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哎呀,不说倒是忘了,媚姨让我吩咐着闭门谢客呢,我得赶紧找人去告诉那前头的门子。”

    “闭门谢客?”皇甫悦双眼微亮,他拍了拍阿福的肩膀,轻声道。“我去替你传话罢,你在这里看着你娘,记着,除去府中的婢子,谁也不要放他进去。”

    “好。”阿福点点头,见到皇甫悦远走,他转回头忧心忡忡地望向殿内那大榻,带着稚气的漂亮脸蛋上,清亮的黑眸转瞬又凝结了点点星光。

    大殿内,叶子仪身上又多了几根银针,媚娘边唠叨着边给她施针,那语气,直是没有半分客气。

    叶子仪一直含笑听着,除去扎针时会皱皱鼻子,却是全身虚软得动也动弹不得。

    直到快把叶子仪扎成了刺猬,媚娘才住了手,她盯了微笑着的叶子仪一眼道。“就是有天大的事,你这几日也老实地在这儿给我躺着,游湛与那皇甫悦都不许再来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晓得了。”叶子仪双眼一弯,声音极弱地对媚娘道。“媚娘,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媚娘一僵,直是好一会儿才别开眼去,垂眸道。“胡说什么?有我在,你死不了!”

    “呼……”叶子仪低低吁出一口气来,望着那天青色的帐顶道。“我知道的,你不用瞒我。”

    “哪个瞒你什么了?老实待着!我去煎药!”媚娘匆匆收拾好了药囊,逃也似地向着殿门而去。

    叶子仪微微侧头望着她消失在门口,唇角浮上一丝苦笑。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稍稍受些刺,激就会昏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曲恒借给她那五年寿命,已经快要到头了,她没有时间躺在这里,得做点什么才不会浪费这宝贵的生命。

    “母亲。”

    阿福站在榻旁,倔强地挺着腰背,他眼圈微红,站得笔直,定定地看着叶子仪,阿福涩然开口道。“母亲可有话要同孩儿说么?”

    叶子仪侧过头,满眼慈爱地看着阿福,声音透着极度的虚弱疲惫。“阿福,过来,娘有话对你说。”

    黝黑的眼睛停在叶子仪那几乎没有生气的脸上,阿福眼中星光闪动,好一会儿才上前坐在榻沿,板着小脸儿低着头不说话。

    “阿福,你阿爷来了,若是得闲,你去同他见上一面吧。”叶子仪伸出手去,阿福磨蹭着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听闻揽募处前母亲突然回了府,可是不愿与阿爷相见么?”阿福玉白的小脸上一冷,带着几分不快地道。“既是母亲不愿与他相见,孩儿也不见他!”

    “傻儿子,他是你父亲,是齐王,怎能在众目睽睽下与娘相认?娘活不久了,不能长伴在你左右,可你总要认祖归宗啊。”

    叶子仪顿了顿,眼角滑下一颗泪来,她低声道。“阿福,你父亲并非是那忘恩背信之人,你还小,总要有人庇护,哥哥舅舅们总会离你而去,到时你一个小儿,如何应对整个南韶的调度?”

    “孩儿己经长大了,便是无人相护,也无妨。”阿福话一出口,叶子仪不由闭了闭眼,她轻摇了摇头,望着阿福缓缓开口。

    “阿福,除去这个,你也得护着你弟弟,得帮着你父亲,他们是你的至亲,血脉相连的至亲,从前是娘顾着你阿爷,娘走后,便指望你了,你得替娘护好他们啊。”

    “母亲,阿爷从未与我相见,五年来,只母亲一人辛苦操劳,并不见他传来只言片语,似如此突然上门,所求为何?母亲,每每齐国战事,你必送粮送物,这还不够么?他既是已成了齐王,难道就这样心安理得?受着你的好处,却不闻不问?”

    阿福话中带着不平,他侧头看着叶子仪,似乎是在极力忍着怒气,脸色涨得一片轻粉。

    “阿福,不是那样的。娘这一生,最钟情的,便是你的父亲。你父亲是人中龙凤,生得俊美无双,对娘也是真心真意,若非如此,娘如何会一再助他?”

    听了叶子仪的话,阿福想了想,面色稍缓,他转了转黑眸道。“既然如此,那母亲方才与他在外相认了,不是更好?”

    叶子仪苦笑了声,望向那帐顶幽幽地道。“不,娘不想认他。因为……娘不想再让他牵挂了,既然上天要收回娘的命去,那么这一眼的相见,又有何用?娘会死得不甘心的。”

    “母亲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勇舅舅不是去寻那龙江族的大巫了么?只要再行那借寿之法就是了,到时旁人不借母亲寿数,孩儿愿借!孩儿愿与母亲同生同死!”

    阿福握紧了叶子仪的手,含着泪倚到她身旁,把她的手贴在颊边哽咽着道。“阿福不能没有母亲,有我在一日,必不让母亲离去!”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母亲生你养你,我容易么?我都是快三十的人了,风雨荣华都享受过,你呢?你什么都没感受过,便就想这么死了?岂不是白来人世一遭?”

    “我不管,阿福要母亲,只要母亲!母亲,你莫要丢下孩儿,孩儿听话,孩儿什么都听母亲的,我会好好读书,好好练功,母亲要我怎样,阿福就怎样,母亲,你不要丢下我……”

    乞求一般地在叶子仪身侧呢喃着,阿福直是哭出了声来,他哽咽哀伤的哭诉在大殿中回荡着,直是听得那石人都会落下泪来。

    “傻儿子。”叶子仪想去抚一抚他的发,奈何身上满是银针,根本动弹不得,她动了动被阿福握着的手指,轻抚了抚他的小脸,哑声道。“好了,你不总说自个儿是大丈夫么?怎么还哭鼻子?”

    “阿福不做丈夫了,呜呜呜……母亲不要阿福了,阿福做什么大丈夫?”

    侧身倒在榻沿扭了扭,阿福直钻进了锦被中,蒙着脑袋大哭起来。

    到底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平常再装得成熟稳重,遇了事还是与平常的小儿无异。

    听着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叶子仪暗自叹息了声,轻轻闭上了眼睛,几滴清泪顺着眼角簌簌而落,转瞬便没入了天青色绣万寿纹的锦缎软枕上。

    阿福哭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大殿内很静,偶尔轻风拂过,带动得纱幔飘扬,却是终究吹不到榻上便止歇了。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飘了进来,那琴声低沉,如同耳旁细语,丝丝缕缕地带着缠绵情意,透过层层纱幔,直飘进了叶子仪耳中。

    听到这琴声,被子里的阿福动了动,他慢慢挪出锦被,坐在榻沿红着两眼,头发蓬乱地向着外头看了一眼,哑声道。“何人奏琴?不知母亲要静养么?”

    好一会儿没听到回音,阿福侧转头一看,就见叶子仪闭着两眼,泪水直是打湿了一片枕面。

    见到叶子仪不住落泪,阿福心中一阵气闷,他听了会儿那琴声,双眼盯着叶子仪,小拳头一攥,站起身来便向着大殿外头快步行去。

    殿外的婢女见到阿福这模样,赶忙低下头去,低声道。“请小郎整装出殿。”

    阿福带着微怒地看了眼那婢女,压了压火气道。“快些给我更衣!”

    “是。”

    那婢女应声退去,阿福咬着牙看向前院大门方向,喃喃地道。“好个齐王成,敢惹我母亲落泪,今日定不能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