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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照在建康城内飘飞的红缎上,直映得那红缎如同霞彩,铺满了大街小巷。
一大早便有府卫在街道上铺上了一层黄土,洒匀了清水,耀眼的红毡直是从皇宫铺到了外城城门处,真真是好不气派。
“呜……”
一声长长的号角声自王宫内传了出来,直直传到了彩缎装饰的公子府中。
延月殿内依旧灯火通明,面色苍白的公子成坐在榻沿一动不动,直看得一旁的拂右满脸焦急。
“公子,十九公主的车辇快要起驾了,公子真的不去看看么?”
公子成没有答他,只是淡淡地道。“阿叶有消息了么?”
“公子,阿叶她……”拂右喉头一哽,垂首叹道。“公子不要再问了。”
“阿叶应允过我,要等我的,她说要做我的妻,我的后,我才刚刚成了太子呢,她怎么便不等了?”公子成双眼无神地望向那黑色的幕帐,喃喃地道。“拂右,她是气我与十九结亲,在与我置气吧?”
拂右见公子成神色不对,忙改了口风。“公子,夫人她……天生聪慧,一定会想方设法脱险的,咱们只是一时不曾找到,再加派人手,会找到的。”
“是啊,她是阿叶啊,她那么多巧计谋略,怎么会被几个兵丁困住?”说罢,公子成站起身来,却是身子一晃,又跌坐回榻沿。
“公子小心!”拂右上前扶住公子成,见到他嘴角的血丝,不由一阵心惊。
公子成右手搭在拂右横在胸前的左臂上,苦笑了声道。“十九要出嫁了,我没有娶她,拂右,你说阿叶若是知晓,会不会回来?”
“夫人若是知晓公子如此诚心待她,定会回转的。”拂右说罢,扶着公子成躺在榻上,低声道。“公子先歇一歇,我去分配人手再去寻找。”
公子成没有说话,只是躺在榻上闭紧了双眼,仿似睡着了一般。
看着这样的公子成,拂右暗自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幕帐,倚在外殿的柱子上望着殿顶,心头一阵酸楚,泪水不觉便浸湿了双眼。
“拂右,公子好些了么?”
药老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拂右赶紧起身眨去了眼中的湿意,对着刚刚进殿的药老一揖道。“今日似是又吐血了,一直在问叶夫人的事。”
“唉……这心头血若是动了,是要伤害寿命的啊,公子真是……”药老长叹了声,摇了摇头道。“罢了,我再开些安神的药给公子罢,啧!痴子,真是个傻痴子啊!”
“是。”拂右拱手,看着药老远去,他回头看向那黑色的幕帐,无奈地踏出殿门。
延月殿外秋色正浓,清爽的风吹落院内樱树的黄叶,飘飘洒洒,一地金黄。
响彻天际的鼓乐声突然而来,拂右站在殿门前望着远处梁国王宫方向,轻叹了声,大步离了庭院。
……
梁王宫中飘出的喜乐,直是传遍了大半个京城,同样也传入了公子轩入住的驿馆。
听着那喜庆的鼓乐声,床榻上面色青白的叶子仪缓缓睁开眼来,墨黑的瞳仁直直地望向天青色的纱窗。
“母亲!”
两只白胖的小手固执地扳过叶子仪清瘦的面颊,那圆圆的黑眸不满地望着她,竟是带了几分控诉。
“阿福,你怎么还守在这里?没去读书么?”叶子仪对着趴在榻旁的阿福一笑,伸出手去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发顶,声音虚弱地道。“你呀,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我没有!今日母亲睡觉觉时,孩儿便读了《春秋》的《左传》了,媚姨和越人舅舅都夸我了,连绯哥哥都夸我,娘亲怎能说我不听话?”
阿福嘟着小嘴儿,玉雪可爱的小圆脸儿在叶子仪脸前晃着,满脸的委屈。
“好好好,是母亲失查,冤枉了你,行了吧?”叶子仪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脸儿,望向那纱窗道。“外头是怎么了,怎的这般热闹?”
“是大梁的十九公主出嫁呢,听轩舅舅说,是要嫁到什么大齐去的。”阿福见叶子仪怔神,很是不满地道。“母亲,你又发呆!”
“嗯,母亲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叶子仪勉强挤出个笑容,往床榻里挪了挪身子,拍了拍空出来的一块地方道。“来,上来。”
阿福很是开怀地应了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榻,一下便钻入了叶子仪怀中,短小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她。
“母亲。”阿福甜甜地叫着,在叶子仪怀中扬起小脑袋道。“你便就这样一直睡着吧,这样你就不会离开阿福了,阿福天天陪着你,给你喂水喂饭,好不好?”
“噗,傻儿子,你长大是要娶媳妇儿的,难不成日日跟母亲粘在一处?还不让人笑话死?再说了,母亲是小猫小狗吗?还要你喂食?”
叶子仪搂着阿福,鼻头有些发酸,她轻点了点阿福的额头,冲着他皱了皱鼻子。
“我不要媳妇儿,我要母亲,母亲若是不喜欢,那你天天喂我吧,阿福喜欢母亲喂,特别特别喜欢!”阿福眨着湿漉漉的黑眼睛望着叶子仪,满眼的乞求,直看得叶子仪眼中浮上了一层水雾。
“我的傻儿子哟。”叶子仪一把把阿福搂进怀中,眼泪一下涌出眼眶,看着那纱窗上浮动的枝叶光影,她心头一片苦涩。
一个多月了,公子成还在找她吗?不论他找是不找,他终是娶了十九公主,他终于……还是娶妻了。
房门轻响,棕色的门板后闪进个人影,那人径自走到榻边,看着亲昵地粘在一处的母子俩温柔一笑。
“恩公醒了么?可要用些粥饭?我问过了媚娘,她说恩公吃不得荤食,要食药粥补养身子,今早她特意寻了几株百年的黄精,最是补身,恩公可要进些么?”
绯穿了身淡青色的圆领袍子,他长发束在脑后,玉白的面颊带着温柔的笑意,全然没有了两年前那做娈童时的阴郁之色,那双波光潋滟的眼,依旧如同星河,让人一见便会被他吸引了目光。
“不要总是恩公恩公的叫了,你也同他们一样,叫我阿叶吧。”叶子仪对着绯微微一笑,转眸看向那窗子道。“今天,外头怎的如此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么?梁王置丧之时,谁敢如此大胆,喧闹至此?”
绯垂下眸子,好一会儿才道。“是十九公主,大梁王上将公主许给了公子成,今日是公子成迎娶十九公主回齐,为着此事,太后特意压下了国丧,为公主操办了婚事。”
“原来是这样。”叶子仪眼中滑过一抹失落,她别开眼低头抱紧了阿福,低声道。“原来他真的和十九成亲了。”
“恩……阿叶,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些了,我送你回公子府去,轩公子说还要在大梁待些时日,你安心调养便是。”绯说着话,瞄了叶子仪一眼转身道。“我去取粥来。”
叶子仪没有答话,直到绯出了房门,她这才轻叹着贴上阿福的发顶,泪水瞬间滑落眼角。
“母亲,你怎么了,为何落泪?”阿福费力地扬着小脸儿,伸出白胖的小手抚上叶子仪面颊,轻声道。“母亲不哭,阿福在这里,母亲不要哭。”
“好,母亲不哭,母亲陪着你,阿福,母亲再不离开你身旁了。”叶子仪抱着阿福,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看着他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含泪一笑。
“嗯,母亲,阿福会护着你,绝不让你再落泪了。”阿福说着,小小的身子扭了扭,抱着叶子仪的颈项往上蹭了蹭,仰着头用力地在叶子仪下巴上亲了下,大眼闪闪发亮地看着她道。“阿福最喜欢母亲了。”
“母亲也喜欢阿福啊。”叶子仪很是感动,她揉了揉阿福还有些发黄的柔软的发丝,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嗯!我知道的。”阿福扬着小脑袋,一脸傲骄模样,逗得叶子仪笑得很是开怀。
母子俩的笑声传出屋外,外头轩与绯正站在门旁,听着两母子的对话,两人唇边都扬起个温暖的笑容。
“轩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绯把手上的篮子往门边的石凳上一搁,对着公子轩一拱手,声音不大,却是刚好能让轩听清。
“可。”公子轩点点头,琥珀色的瞳仁温柔地扫过那纱窗,跟着绯向着院门处走去。
两人站定,绯对着公子轩一躬身,拱手道。“绯有一事,斗胆请公子助我。”
“不必多礼,你有何事,尽可说来。”公子轩点点头,虚扶起绯道。“可是为着阿叶?”
“正是。”绯起身看了眼叶子仪的屋子,叹了口气道。“公子当是知晓阿叶如何对公子成上心吧?”
“嗯,她为了子瞻不顾性命,这一回也是如此,若非有那曲恒相救,怕是便要丧命在那船上了。”公子轩打量了绯一眼,问他道。“你有何话说?”
“小子斗胆,请轩公子隐瞒十九公主的婚事。”
“十九公主的婚事?”公子轩眉头微皱,他不解地道。“十九公主不是不曾与公子成结亲么?为何要瞒着阿叶?”
“荆姬已‘死’,这世上再无荆氏后人,若是阿叶再回公子成身侧,怕是难逃两国王上之手,齐帝为着阿叶要胁公子成,迟迟不许太子之位,梁国太后也不顾一切要到得她身上的密要,君以为,她若是回去,公子成能撑到几时?”
听了这话,公子轩沉默了。
叶子仪和公子成的事,他知道的不多,却也知道公子成的处境,绯的话并没有夸大。
现在梁国太后已经动用了兵丁拦截,可见是对荆妩势在必得的,送她回去,无异于送羊再入虎口。
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公子轩抬眼看向绯道。“你可是与她说了十九公主嫁与了子瞻?”
绯垂眸拱手,低声道。“是。”
轩并没有责怪绯,他想了想道。“也罢,便就如此吧,我会吩咐下去,让侍人们不可多言,你与那媚娘照料好她,若有所需,尽可同我说来。”
“是!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