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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先生?你怎么来了?”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叶子仪极度疲惫地倚在床柱上,眼神迷蒙地看着他道。“一路辛苦先生了,先生怎么不去歇息?特意前来,所为何事?”
“我来……是为着那些新收入的匪人。”曲恒拉过房门边的竹凳坐了下来,犹豫了片刻道。“阿叶,那些匪人都是农户出身,虽然在魏作乱,也不过是糊口而已,如今你收了他们,难道要指望他们在齐魏之战中为公子成效力吗?”
“我知道你担忧什么,这些我自会处理,放心吧,他们都有用处,我不会让他们拖累我的。”叶子仪扯出个极淡的笑容,问曲恒道。“曲先生到了魏国多时,不回府中看看老父么?”
“父亲他……不会见我。自打五年前离开此地,我还是头一回再踏上故土。”曲恒苦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地吐出口气道。“如今国难当头,凭他那一腔热血,更不会听我劝告了。”
“曲将军忠义,先生随性,怕是说不到一块儿去的。”叶子仪抬眸看向曲恒,劝道。“先生不要强求了,人各有志,各有选择,至于那结果是不是我们想见的,不由我们决定,又何必纠结呢?”
“唉,确是如此。”曲恒释然地点点头,见叶子仪精神实在不济,快靠在床榻的柱子上睡着了,他站起身来道。“你也累了,歇息吧。”
“曲先生。”叶子仪叫住走到门口的曲恒,她撑着榻沿坐直了身子,黑亮的双眼看着他,眸光闪动地道。“先生,若他日与曲将军战场相见,先生当如何?”
曲恒一怔,眼中闪现出一丝挣扎来,他紧了紧双手,垂下眸子道。“待得成公子到来,我便离去,阿叶,你不必顾忌我。”
“我从来不曾猜忌过先生,只是觉得平白受先生恩惠,总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让先生为难,先生若是就此离去,不必背负叛逆之嫌,再好不过了。”叶子仪淡淡一笑,却是在劝曲恒了。
听到这话,曲恒有些动容,他紧抿着双唇点了点头,猛地一转身,跛着脚出了屋门。
叶子仪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这才身上一软,一下倒在了榻上。
曲恒的问题是解决不了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时间太紧张了,实在太紧了,这身子,怎么这么经不起折腾呢?才一个月而己,竟然就成了这副德行。
被曲恒一搅,叶子仪又回复了几分精神,她脑子里不断过滤着这些天在各处得到的消息,努力想找出最佳的策略,再在魏国的经济危机中再添上一把火。
这一次来的两千人,在魏地分作了六组,遍布近千里内的水陆贸易重镇,自入魏境,截得车船上百次,叶子仪在一个月内,几乎切断了魏国的所有盐路,以至于魏境盐贵,己经到了富贵人家也知节俭的地步,再有一月,怕是市面上断盐,魏军连迎战之力都没有了。
这些只算小有成绩,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曲镬拉下将军之位,公子汤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要让魏王猜忌曲镬,不再信他,她总要加把火才行,总要让曲镬再无领兵的机会才行!
正想着对策,叶子仪忽然觉得鼻腔一阵温热,紧接着,一股腥气便占据了口鼻,抹了把粘在脸上的温热液体,感受着指尖的粘膩,叶子仪禁不住在心里苦笑,又来了,她得快点儿,快点儿为他铺好道路,这条命便是葬在这战场之外,也要死得有价值才行啊。
房门轻响,媚娘端着药碗放在小几上,返身到榻前去扶叶子仪,刚刚扳转她的身子,媚娘还未开口,就给她脸上的血迹吓了一跳。
“都说让你不要没事儿胡思乱想了,怎么就是不听话!”见叶子仪没有反应,媚娘急急地拍了拍叶子仪的脸,焦急地唤道。“女郎,女郎醒醒!女郎醒来!快快醒来!”
“哎呀,别拍了,再拍都肿了。”叶子仪有气无力地歪了歪头,半睁着眼看着媚娘,虚弱又带着几分不耐地道。“你急什么,我死不了。”
“你个天杀的!吓死老娘了!我真是前世欠了你的!”媚娘抬袖抹了抹眼角急出的泪水,恨恨地拍了叶子仪大腿一下,气道。“我还真以为……”
“我命硬得很,怎么会轻易就死?”叶子仪笑了笑,对坐在榻沿背对着她的媚娘道。“一会儿喝过药,把那四个小头目叫进来吧,我有事要吩咐他们去办,做完了这件事,我任你摆布,半个月内绝不下榻,好不好?”
媚娘红着眼睛转过头来,瞪着叶子仪道。“当真?”
“真,比珍珠还真。”叶子仪抬手拉了拉媚娘的衣袖,带了些撒娇讨好的意味道。“好姐姐,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好,我给你一个时辰,不能再多了,而后你便听我吩咐好好调养,若是再不听话,我就回梁国去,再不理会你了!”媚娘很是气恼地瞥了叶子仪一眼,拿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未干的血迹,扶着她靠在床头,媚娘给她盖好了被,起身拿过几上的药碗塞在她手中,愤愤地走出了门去。
叶子仪捧着药碗一口喝下,也顾不得口中的涩苦味道,又低头思索起来。
……
六月艳阳高照,平静了两三个月的高平镇上却一反常态地热闹,车马行人直如流水,仿佛回复了往时的繁华。
临街的一间酒肆内,人满为患,连大堂的台阶上都坐满了风尘仆仆的过客,杂谈闲聊的声音直如闹市。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这大齐呀,立时便要打过来了,那领兵的就是曾挫败了曲老将军的公子成,咱们大魏呀,不行喽……”
“可不是,听说是有八十万大军呢,啧啧啧,我就是怕打起仗来祸及家小,这才逃出来的。”
“八十万?乖乖,这公子成不是说用兵如神吗?八十万,曲老将军可怎么抵挡哟。”
“逃吧,大魏完了,与其做亡国之奴,不如寻个安乐地介儿,就算是入齐也好过待在大魏!”
“是啊是啊……”
……
这些流民说话的声音不小,由外头店面的台阶,直直传入了二楼的一间雅室中。
这间雅室不大,古仆洁净,有扇临街的大窗,一丈见方的斗室内,置了两副榻几,室内跪坐着四人,倒也不显得十分拥挤。
雅室中西侧的几案后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对面的榻几后,是个蓝色衣裳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虽然穿得随意,眼神却是分外锐利。
“呵呵,蒙公,尔寻我来相助大魏,这魏地竟然人人自危,意欲弃国保命,莫不是现今的魏国,连一战之力都没有吗?”蓝衣男子正是刘庄,他满脸嘲讽地盯了眼蒙公,拿过桌上黑色漆钵中的长勺舀了勺酒倒入黑漆碗中,自顾自地嘬了一口。
蒙公脸色微变,侧头对身后随行的汉子道。“着人去查一查,是什么人造的谣!”
“是!”那汉子应声起身,利落地出了雅室。
“大殿下,莫要理会这些愚民,既然殿下来了,想来也是蜀王之意,却不知蜀王此次,欲借多少兵马助魏?”蒙公向前倾了倾身子,语气中带了几分急切。
“兵马?呵,蒙公,你只是一句借兵,便要在蜀中调遣千军万马,这也太过儿戏了吧?况且,公非是魏人,更非魏臣,如何与我父王说什么借兵?我大蜀的兵马,可不是这么好借的!”
刘庄说罢,把手中的酒碗重重一放,沉着脸撇了蒙公一眼,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原来殿下是不信我。”蒙公哈哈一笑,从怀中拿出一份绢帛起身双手奉到刘庄几前道。“殿下斥我不知礼数,老夫无言以对,这是魏王亲笔的书信,请殿下一观。”
刘庄看他一眼,接过那绢帛展开看了一遍,在蒙公得意的眼神中冷冷一笑,把那绢帛往几上一放道。“公是在拿我蜀人作耍么?”
“殿下这话从何说来?”蒙公面色一变,正色道。“这是魏王亲笔所书,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至魏宫中与王上相谈,此番若得歼灭齐军,王上定会言而有信,割让涿州梁州为谢的!”
“区区涿梁二州,魏王便要换我十万将士的性命,真是好算计啊!”刘庄抬眸斜睨着蒙公,食指轻扣着几面冷声道。“蒙公,你今日邀我到此,便是为着给我看这个?”
“大殿下不中意这两州,咱们再议便是,且莫动气,容老夫再向王上参奏。”蒙公弯腰双手执起那绢帛,捧回刚才坐着的榻几后很是郑重地折好放入怀中,他略一思索,拱手对刘庄道。“不知蜀王如何说来?老夫也好向王上回复。”
“唉,原本呢,这两州再加个岷州倒也勉强,可如今看来,魏王是要全力依附我大蜀的军力啊,这区区三州之地,怕是不抵我半数将士的骁勇吧?”刘庄玩味又嘲讽地抬眸睨着蒙公,嗤笑道。“回去告诉魏帝,我大蜀的兵马不日即到,若不割让五州,蜀军定然不会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