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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水岸边,明月高挂,远处的篝火如荼,直映得人影飘摇,如幻如梦。
绣了金色云鹤图案的玄色衣袍,随着公子成走动,在火光的映照下金光流闪,熠熠如星,他俊美的眉目如琢如磨,难描难画,夜风中飘飞的发丝在月光下带出丝丝墨蓝色的哑光,整个人直如降世的神人,没有一丝烟火之气。
向芙呆呆地看着公子成走近,眼中的痴慕越来越浓,见公子成在离她一丈处站定,她急急地上前一步,却给公子成一眼瞪得再不敢动。
“向氏,你太放肆了!”俯看着向芙,公子成淡淡地说罢,越过向芙便向着那篝火处走去。
“公子!”看着公子成走过身侧,向芙突然反应过来,她急急地扭身追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却是给公子成用力一拂,倒退了几步,脚下一个不稳便跌入了旁边的水池中。
四月末的池水还带着些许凉意,向芙突然落水,挣扎间已是呛了好几口池水,池底都是滑软的淤泥,向芙直是扑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齐腰深的池水中站起身来。
等在不远处的那婢女见状,忙奔了过来,她惊慌失色地看了眼在池中挣扎的向芙,拔脚就去追公子成,欺身拦在了他面前,那婢女跪地求道。“公子,我家姑子落了水,请公子援手,救救她吧!她可是公子未过门的夫人啊!公子不能……”
公子成冷冷的看着那婢女,抬起一脚便将她踢飞出了一丈多远,看也不看那吐血倒地的婢女,公子成沉着脸,身形挺拔地走向众人欢聚的篝火处,在一众饮酒作乐的公孙中沉声道。
“向氏女落了水。”
这话一出,众人静了一刻,紧接着,不知是谁先掷下了酒杯,当先朝着池岸跑去,随着这人一走,又有四五人纷纷起身前去,转眼间便走了七八个人。
很快地,含碧池旁远远地传来一阵哄闹声,夹带着两声女子的尖叫,听到动静,附近司马府的下人们纷纷急急地奔向池边,下水的下水,叫人的叫人,真是好一番热闹。
稳坐在一张长几后,公子成执起黑底红纹的漆勺,舀了勺酒水缓缓注入桌上的绿玉杯中,暖黄色的火光下,淡绿色的酒水莹莹泛着水晶似的光彩,落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乐音。
眼看着众人都走了个精光,坐在公子成对面的一个紫袍青年弯唇一笑,他凤眸微挑,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似是打趣地道。“王弟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小事而已,不必理会。”公子成执起玉杯,晳白修长的指尖与那碧绿的玉杯交相辉映,直是让那通透的上好碧玉都逊色了几分。
“唉……阿成,向氏一倒,朝中又要乱了。”那紫袍青年拨弄着手中的玉杯,轻轻抬起头来望向头顶深蓝色的夜空,眼中带着浅浅的愁绪,他低低地道。“这一变,不知于大齐是福是祸。”
“王兄多虑了,大齐沉疴日久,如今疾患渐除,必会长盛不衰,愿与王兄一同助力大齐昌盛!”公子成举杯向着对面的公子汤一敬,仰头一口饮下。
“愿大齐永昌,兄弟同心!”公子汤微微一笑,一双凤眸如同明星,他抬袖遮住了杯子,也是一饮而尽。
公子成放下酒杯,淡淡地道。“向氏势微,正好借此机会,可以清一清向氏的党羽。”
“不错,便提拔几个得用的人才最好,我看你那身旁的徐陵有才,可为大用,我手中也有几个贤士,正好替换了向氏的要职。”公子汤也放下了玉杯,左手食指轻点着几面道。“有了向昆的罪行,王上必然对向氏失望透顶,扶央再难洗脱巫蛊之错了,大战在即,需得防一防向氏才是。”
“这个自然,梁夫人早已有所布置,你我不必忧心粮草,至于副将,梁超曾来找过我,愿为先锋,我允了他,阿超有些才干,趁这一战历练一番,今后必能助你一臂。”公子成说罢,沾了些杯中的残酒,在几上划了一条竖线,低声道。“魏临近梁蜀,若是借兵增援,他们不会同蜀人借调,只会求梁国相助,梁欲攻陈,必然不会借兵,只是这一项,还有变数。”
“变数?”公子汤稍稍倾身,疑惑道。“陈之政局已乱,还有何变化?那公子尚并不足惧吧。”
“王兄还不知吧?公子轩回国了。”公子成微垂着眸子,又在几上划了一道平行的竖线,淡淡地道。“他便是最大的变数。”
“这公子轩素有侠名,本是不问政事的,如今回国……”公子汤没有说下去,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低头思索起来。
“大梁兵马已备,若不能攻陈,必会掉转矛头对齐魏出手,这一役,实是不易。”公子成修长的手指轻点着那两道水迹,低低地道。“需出奇兵,方能取胜。”
“谈何容易。”公子汤轻摇了摇头,面色沉凝地望着公子成,两人都没再多言,各自思索起来。
……
含碧池岸旁,向芙几经挣扎,终于给几个力壮的仆妇拖上了岸,这一上岸,一身浸透了水的衣裳紧紧地贴在她身上,立时引得几个浪荡公孙吹起口哨来。
一旁有仆妇赶紧给向芙披上了件裳衣,遮住了她的头脸,护送着她就往水榭旁的一排木屋走去。
紧紧地抓着身上的裳衣,向芙没有理会那一众公子王孙的哄笑调戏声,她牙齿打着战,哆嗦着疾步离开了池岸,一张小脸儿,直是惨白如纸。
因着婢女受了重伤,向芙也不愿在司马府多待,当下便吩咐了仆妇带她绕道出了庭院。
强忍着泪水上了马车,待到自家马车驶动,向芙把那不知是什么人的裳衣狠狠一丢,抱着膝盖低声啜泣起来,哭着哭着,她一头倒在车内的软垫上,直是泣不成声。
今天本来该是一出美好的相遇的,却是不想那公子成如此无情,不但将她打落水中,连她的婢女如今也不知生死,如果她猜得没错,连那些王孙也是他招来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明明她容颜绝色,又那样地求他,他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这个人,好狠的心肠,也真真的可恨!
向芙紧咬着湿透了的衣袖,透湿的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那曼妙的姿态尽显少女初初长成的体态,真真如同熟透的金果,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要采摘,这样的形容,也难怪那些公孙都争着去看她落水了。
抱着冰冷的手臂,向芙眼中慢慢升起一股惧意来,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今日从水中出来,有那么多人都看过了她的身子,她该怎么办?如果父亲知道……
想到家中平日严苛的父亲,向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向氏声誉尽毁,父亲……父亲会怎么发落她?
思来想去,向芙渐渐止住了哭泣,脸色却越来越白,想着想着,她直是牙齿磕得‘得得’直响。
为了向氏的体面,他一定会把她远嫁的,若是出了什么传言,怕是让她就此“病死”也未可知,这一回,不要说做齐后了,便是寻常官宦人家,怕也是不能成婚了!
想到这里,向芙心口一阵闷痛,两行泪水又自那美丽的眸子中涌了出来,她完了,这一回,一辈子都毁了!
扑倒在软垫上,向芙紧紧攥着双拳,浑身颤抖不已,一张青白的小脸儿在昏暗的车厢内如同鬼魅。
“公、子、成!”向芙咬着牙,怨毒地念着这三个字,眼中满是恨意,她抖着手从车壁的斗橱里摸出一枝金簪,咬牙切齿地道。“我一定会讨回来的!公子成!我向芙发誓,一定会跟你讨回来的!”
随着这声低吼,向芙握着金簪用力地向着手腕划去,簪子锋利的尾部一下便划破了那盈白的肌肤,一股殷红的鲜血自那狰狞的伤口迸出,转瞬间便染红了手腕下那明黄百花牡丹图的坐垫。
……
一转眼过了半月,叶子仪难得有个清静,身上的伤也好了,自然也在公子府坐不住了。
公子成顺利地拜了元帅,而同行的公子汤得了个监军的活计,两人合作无间,自从齐王祭过天后,他几乎是住在了军营,常常是一连几日都不回家,叶子仪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院子实在无聊,倒是想起邺城那间布店来。
先前让那伙计传了话,一直没机会去问,她这里折腾了快一个月,想是卓老那边也该来人了。
这几个月来,一直想着怎么帮公子成脱困,她这生意都给撂下了,现在越人那里也是一团乱,恐怕一时半刻也没功夫替她料理,难得她现在有了空闲,好歹也得拾起来,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拿定了主意,叶子仪一大早便收拾整齐,穿着一身男装,在八个精壮的侍卫护送下出了府门。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到了布庄,寻到了那日的伙计一问,人还真来了,虽然不是罗大柜常老他们,却是个平常跟在卓老身边的得力干将。
这人得了卓老的话,也做得主,当下两下一谈,一拍即合,顺便就定下了货物的数目期限,由卓氏进货,叶子仪入干股出货,却是一桩好大的无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