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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入阳城,本来就是秘密行事,如今遇见了轩,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给人追杀就给救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带着他在阳城招摇?太危险了,可是,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吧?这家伙的情况,也不是太乐观啊。
叶子仪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眯起眼来,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她两眼望着车顶,思来想去,直是一夜无眠。
二月河边看新柳,春鹂清吟绿梢头。
阳城二月,到郊外看河岸新柳,席地吟诗对酒,已是当地的一种习俗,正值二月柳新莺啼,阳城出入的车马也多了起来,从早到晚川流不息,算是一年中戒备最松懈的时候。
一大早的车流中,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随着车辆行人进了阳城,那车随着车流在城门穿行,并未引人注意,直直地行到了主街上。
此时正值观柳除晦的节令,城内大道两旁叫卖柳枝的小童在人群中来去,人声马嘶,一派热闹景象。
叶子仪坐在车里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一阵的头晕目眩,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悄悄地吐出口长气来。
“唔……”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叶子仪放下捏着眉心的手,转身去看车板上躺着的轩,见他慢慢睁开了眼,她不由面上的神情松快了些。
“醒了?我们进阳城了。”叶子仪说罢,转过身子面对着轩盘坐着拄起了腮帮,皱着小眉头道。“轩哥,你怎么受的伤?为何会来阳城?”
轩双眼无神地向着叶子仪的方向扫了一眼,声音沙哑地道。“水。”
“哦。”叶子仪愣了愣,从车上的小橱内取了个陶瓶,倒了些清水在小陶碗里,上前扶起轩的头枕在膝上,给他喂到唇边。
轩就着叶子仪的手喝了,缓了缓精神,这才哑声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是我先问的,轩哥,应该你先答吧?”叶子仪有点郁闷地抿抿小嘴儿,把水碗往旁边一放,扶着轩的脑袋躺回车板,重又爬回原处道。“哥你不是帮阿成在邺城布置么?怎么跑来了阳城?”
“阿成?”轩略略一怔,闭了闭眼道。“原来你与他已经如此亲近了。”
“先别说这个,先说说你吧,堂堂公子,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叶子仪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了,轩的身份非比寻常,如今被人追杀,可能是陈国人做的,也可能是有旁的原因,不弄清楚,她是不敢放他在身边的。
“呵,原来我与他的事你都知道。”轩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来。“要杀我的,是陈国公子尚,这一回,他想除了我,好承袭帝位。”
“陈国之乱,已至于此了么?”叶子仪稍稍有点惊讶,她抱着双膝道。“你的侍卫呢?我救你时,怎么一个也不见?可是冲散了?”
“一个都不见么?”轩沉默了会儿,喃喃道。“可惜了。”
眼见着轩眼角有些湿润,叶子仪一时也不好再问,便就转头看向窗外。
直是过了好一会儿,轩沙哑的声音传来。“阿叶。”
“嗯?”叶子仪转回头,见轩挣扎着要起身,忙上去扶住他靠在了车壁上。
“阿叶,若是你方便,借我几个卫士。”车身一震,硌到了他背上的伤口,轩不由眉头一皱,脸色微白地道。“我得回陈国去。”
“这……”这可让叶子仪为难了,从丰城出来,她只带了十个公子府的侍卫,可这十人里,已经有四人被她派了出去,剩下的她也有安排,一时还真抽不出人手来给轩,至于她私下的力量,叶子仪是不想再暴露人前了,尤其是掺和到这种皇室争权的事情里。
见叶子仪面露难色,轩叹了口气。“罢了,能得你相救,已是万幸,不必为难。”
“轩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身边就这几个人,实是现在真的抽不出人手来,不如这样吧,你先别急,我找人去联系听风阁的人,让他们帮手打听打听陈国近况,你看如何?”叶子仪坐在轩对面,很是认真地看着他,跟他商量着。
“如此,有劳。”轩点点头,轻叹口气道。“如今,怕是陈国之内,已然大乱了。”
“公子尚出身低微,虽然一时得势,必然名不正,言不顺,轩哥你先养好伤,回陈国的事咱们慢慢计算,不可急在一时,这人既然要杀你,必然一击不成还要再下杀手,你带伤回去,并非明智之举。”叶子仪说着,轻拍了拍他膝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轩看了叶子仪良久,轻点了点头,疲惫地缓缓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叶子仪见他累了,也不再多话,自己挪到窗边,倚着车壁看向外面穿行的彩车行人,脑子里梳理了一遍轩方才的话,不由有些担心。
梁要攻陈是因为陈国皇室内乱,本来这对于齐国也算是个机会,可是现在公子尚竟然会对长年在外的轩下手,那证明这一轮夺嫡,怕是只有轩是他的对手了,这个时候,绝不能让残暴的公子尚继位,她还要保证轩的安全……也许,可以鼓动轩登上帝位?
计算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叶子仪权衡着利弊,一双血丝满布的黑亮眼珠直是转个不停。
马车穿过街道,在城西的一座陈旧得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了下来,叶荣当先从车尾跳了下去,打开了门锁,动作利落地将两扇大门推了开来,马车驱入院内,叶子仪扶着轩下了车,安排他住在了主屋。
这院子有十几间木屋,十分宽敞,叶子仪给各人分配了房间,找了间小屋做书房,把叶荣和众侍卫聚在一处,开始商量接下来的布置。
这一商议,便直商议到了掌灯时分众人才各自散去,叶子仪也才想起来去看跟着他们饿了半天儿的轩。
眼看着霞光隐彩,玉兔东升,叶子仪搓了把脸,紧了紧腰带,推门进了主屋。
才一进卧房,叶子仪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就见灯光下,轩正光着上身坐在榻沿,费力地拆着身上的棉带,见到她进来,他瞄了她一眼,仍旧费力的去抓身后的布带。
“我……不知道你在换药,那个,我先出去了。”叶子仪给臊了个大红脸,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轩叫住转身欲走的叶子仪,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地道。“我有些不方便,你能不能替我紧一紧这棉带?”
听到这话,叶子仪僵在门口,好一番天人交战。
给轩系绷带倒是没什么,可这事儿要让她那亲亲郎君知道了,铁定跟她没完啊,那家伙,她给人个麻花都跟她耍脾气,要是知道她见过轩的身体,会不会宰了她?哦,不,是宰了轩?可是,轩背后受了伤,的确是不方便啊,算了,速战速决吧!
吞了吞口水,叶子仪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头看了看,见人都给自己派出去了,这才赶紧转身,快步进了轩的卧房。
木板房中一灯如豆,面色苍白的青年健硕的肌理在灯光下莹莹如玉,站在门口的少年小脸儿绯红,娇弱堪怜,这样一幅情景,真真是绝美如画,让人想入非非。
“阿叶,你……是不是要帮我?”轩见叶子仪站在门口不动,有些尴尬地开口。
“啊?哦,是。”叶子仪红着脸蹭到榻旁,垂着眼不敢去看他,侧着身子拈起他背后的棉布带,她挨着他肩膀把那棉布解了下来。
“嗤!”轩看着脸红到了脖子根儿的叶子仪,不由失笑,他有些费力地张开手臂方便叶子仪拆身上的棉布带,边举着手边笑道。“阿叶,你怎的比寻常女娘还要怕羞?”
叶子仪侧过脸,睨着他瞪了他一眼道。“除了我家阿成,我就不该看别的男子一眼,有什么好笑的?这叫忠诚,知道不?我这是身心忠于阿成,有什么好笑的。”
“你只是他的娈童而己,何谈忠贞?阿叶,你有才,难道为了他,你要在公子府做一辈子娈童不成?”轩等叶子仪把棉布带都拆了下来,扶着双膝端坐在榻沿正色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不可沉迷于权色埋没了才智,至于男色,你与公子成,更是不该。”
“我和阿成?男色?”叶子仪咂摸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合着轩还不知道她是女人呢,竟然担忧起她的前途来了,这家伙,还真是……
“阿叶,我不知你是不是真的与公子成有情,只是……你终究是个丈夫,若真的因此断了前程,实在可惜。”轩说得很认真,叶子仪憋笑憋得也很难受。
强忍着笑意,叶子仪咬着唇点点头,看了眼手中带血的棉布,清咳了声道。“咳!轩哥,我,那个,去拿些药来。”
眼看着抱着布条兔子似地窜出房门的叶子仪,轩叹着气摇了摇头,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凝眉看向旧榻几上灰色的长颈陶灯。
他看得有些出神,那有点淡的暗金色眼眸,如同一片金沙浮海,其中波涛汹涌,流光闪逝,复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