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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稍稍安静了些,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那侍人,再一次都聚焦到了公子成身上。
“禀成公子,卓老欲一见公子新宠,车马已候在园外,请公子允见。”侍人话音一落,殿中静了一刻,一片哗然。
“卓老,是那南人卓氏么?”
“得卓老相邀,子瞻,你这童儿,可是非同一般啊!”
“这小儿竟知晴雨?稀罕,真稀罕!”
……
听到周围的赞叹声,叶子仪眼珠子转了转,卓老这么大张旗鼓地请她出去,倒还真是理所当然,这老狐狸,果然有办法。
“可。”
公子成话一出口,叶子仪慢慢坐直了身子,她双眼低垂,眉目淡然地向着公子成伏地一拜,起身对那侍人微欠了欠身道。“请带路。”
“长生。”
公子成沉靡的声音自叶子仪身后传来,她停住脚步,很是随意地回过身看向榻几上坐得笔直的公子成。
“不可失礼。”公子成长睫微垂,遮住了黑玉般的眼瞳,叶子仪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只是觉得他这叮嘱来的奇怪,倒也没太在意。
“是。”拱了拱手,叶子仪垂着眸子,神色从容地随着那侍人走出大殿,临到门口,她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自斟自饮的公子成,见他看也没看自己,她放下心来,大步向外而去。
“子瞻,你这童男是从何处得来的?果真是个人才啊。”首位上的公子辟端着酒杯走到公子成身边撩衣坐下,看了眼殿门的方向道。“早间他那鬼模样吓我一跳,如今看来,倒还挺顺眼的,哎,不若你把他给我吧,我寻十个绝色的处子童男给你送去,好不好?”
公子成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定地舀了一勺酒水注入杯中,淡淡地道。“不换。”
“哎呀,我不过是看你身边没人伺候罢了,不换便不换吧,处子你带走,这总行吧?你身旁连个暖榻的都没有,这眼看天冷下来了,怎么也得有几个美姬在身边吧。”公子辟说罢,撇了撇嘴道。“上回那几个就让你送了人,这回可不许了啊。”
“若如此,你自留着便是。”公子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得公子辟直牙疼。
“我说……你……唉,罢了罢了,你不要,我送别人去!真是,肉到嘴边,还得我求着你张嘴不成?”公子辟大袖一挥,差点儿扫落了几上的杯盘。
“知你为我费了心思,多谢了。今后不必费心了,我身侧有此小儿,足矣。”公子成说罢,举杯向着公子辟敬了敬,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公子成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公子辟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陪他饮尽了杯中酒,对一旁席位的肥胖男子笑道。“公子尤,今后可莫要再跟子瞻讨要那小儿了,那可是他心上之人呢,哈哈哈哈……”
“哼,不过一小儿罢了,有甚么稀奇?辟公子,你那童男子送我几个,我府中的刚打发净了,这些个女子,无趣得很。”那公子尤说着,胖手在怀中美姬胸前狠狠一拧,听到她痛呼出声,唇角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唉,你那府中,不知进了还能活几个,罢了,待会儿我找几个不顺眼的给你送过去也就是了。”公子辟看了眼公子尤怀中那哆哆嗦嗦的美姬,撇了撇嘴起身道。“尤,你且收敛些吧,这里可不是陈国,那些奴隶便罢了,听闻你强掳了些庶人童男,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了。”
“不过几个庶民罢了,杀了也便就杀了,哎呀,你莫要如此看我,好好好,我不杀,留他们一口气去也就是了。”公子尤抖动着脸上的肥肉,两个大鼻孔一扇一扇的,一脸的不屑。
摇了摇头,公子辟回了座位,吩咐道。“舞者何在?且舞!”
丝竹乐声悠悠响起,一早候在殿中的舞姬在殿中旋转起来,一片鼓乐声中,公子成看了眼殿门,谁也没注意到他额上细密的汗珠和膝头那微微颤抖的手指。
……
叶子仪出了殿门,看了眼天是飘洒的蒙蒙细雨,唇角一扬,她脚步轻快地跟在那通信的侍人身后,直朝着梅林中的一条碎石小路走去。
随着那侍人穿过了梅林,过了一道红木小门,叶子仪随着那侍人到了一片青砖铺砌的小广场上,广场上停了辆样式很是普通的青篷马车,车上只一个马夫,这样的马车在这公子府中可算是寒酸了,倒是看不出来是那天下巨富卓老的车驾。
得了那侍人的指点,叶子仪上前对着那马车一揖,清声道。“长生见过卓老。”
“嗯,你便是那叶长生?”卓老的声音自那马车中传来,紧接着,他对那待候的侍人道。“有劳通传,我与这小儿清谈几句,不必侍候了。”
“是。”那侍人得了命令,向着卓老的马车一拱手,掉转身便走,理都没理车旁的叶子仪。
眼看着那侍人走的远了,叶子仪还在躬着身子,不待她起身,里头卓老的声音便传了来。
“呵呵呵,快快上来,不要作戏了。”车帘被人揭起,里头那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那个跟叶子仪打赌的人,卓老笑呵呵地冲着叶子仪招了招手。“子仪,听闻你曾辩倒蒙公,可有此事?天寒雨密,且上车来说!”
“嘻嘻,卓老也知晓此事了么?那我便与您说说。”叶子仪跳上马车,隔着车上的小几坐在卓老对面,从自己如何下山,怎么辩倒了蒙公,怎么遇到了公子成,声情并茂地跟那卓老讲了一通,听得老爷子连连点头,笑声不断。
“那蒙公并非大度之人,听闻他投在了公子成门下做了上宾,子仪,你如今在公子成府中,要小心此人才是。说起来,听闻徐子沐也到了公子成府中,你若能与此人交好,必有益处。”卓老说罢,拍了拍叶子仪肩膀道。“丫头,你也十六了,也该寻个人家了,若是看不上外头那些莽夫,嫁与我那孙儿如何?”
“我这要在公子府住一个月呢,您就不怕弄个招人闲话的孙媳妇儿啊?我看,您是想借机找个大账房才是真的,就会占我便宜。”听到卓老这么说,叶子仪赶紧给否了,卓老是从一开始就看上她这速算的本事了,要不是最小的儿子已经快四十了,早挖她回去当儿媳了。
“你这丫头,我就不能是喜欢你,想把你留在身边儿陪陪我这把老骨头?”卓老瞥了叶子仪一眼,不高兴地道。“啧!你小时候在你师父身边也没这么顽皮,这几年大了,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您还说呢,我都是孩儿他娘了,能不长大么?”叶子仪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说起来,荆妩跟叶子仪,这几年真是够倒霉的,荆妩先是唯一的母亲被族人逼死,后来又爱上了公子成,遭人挑唆自奔上门,却因为秋姬陷害,被公子成给一怒之下让人掐死了,要不是从小跟在屈公身边,连个记挂她的人都没有,真是可怜见儿的。
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好不容易逃出了公子府,却因为生产差点儿丢了性命,跑路了三年,又回到了公子成身边任他欺凌,如今想来,她们两个,还真是一对儿倒霉鬼。
想着想着,叶子仪不禁有些想念被自己丢在东华山上儿子来,那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想她……
“唉,不提了,不提了,本想着带你走的,既然你与那公子成有约在先,凭他那为人,想是不会为难于你,你又是个机智的,到了日子早早脱身也就是了,他那里防备森严,我也不能安排人助你,你自己小心些。”卓老说罢,脸色也有些凝重,他疼惜地拍了拍叶子仪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您不必为我操心。”从怀中取出公子成写给她的借据,叶子仪在手里扬了扬,对着卓老笑眯眯地道。“老爷子,这个您老帮我收着,带给越人师兄,让他这段时间先费神照顾着京城的生意,回头您看看有什么好生意,算我一份儿啊。”
“哈哈哈哈……好!对了,你这一回运来的缂银蜀锦卖得了三百两金,可算是百倍之利了,你这丫头,越发的好头脑了,早先硬是要读书,真是屈才了。”卓老被叶子仪的样子逗得心情大好,接过那帛书,他又拍了拍叶子仪的肩膀道。“好了,出来得久了,莫要惹公子成怪罪,且回去罢。”
“是。那您老保重啊,等这事儿完了,我就去帮明叔结账。”叶子仪说罢,向着卓老拜了拜,起身爬下了马车。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寒湿的风打在身上更加冰冷,叶子仪规规矩矩地在车旁站好,向着马车深深一揖,直到那马车走远了她才慢慢直起身来。
能遇见卓老,她实在没想到,有他帮她给越人传信,她就不必再担心越人会找不到她着急了,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勇大概也会来找她了吧?那家伙,不知道这一回要怎么笑她了,上回在齐国公子府的事就被他埋怨了大半年,这一回,不知道他要记多久呢?
想到这里,叶子仪摇头一笑,她深吸了几口湿冷的空气,慢慢吐出,一转身往来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