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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李昌镐的攻击在棋盘上如水般的绵绵然,那么苏羽的腾挪就像是林中的跳兔,不管是小溪还是江河,都是一跃而过,任凭李昌镐摆下多么惊人的阵势也能闪过,把局面继续维持着平衡。
“李昌镐这样子下去,到官子的时候也仅仅能领先8目左右。”王铭琬基本上点清楚了盘面的目数,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点优势,没有多大用。而且在这种局面下,谁都看不清楚官子的大小先后,即便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李昌镐,也会感到十分的棘手吧。”
现在何止是棘手的问题。苏羽和李昌镐两位现在头都大了,看着乱作一团的中央小心翼翼的往外拉着孤子,能就地做活的就活出来,不能活的就向外跑,实在是跑不出来的就送死进去然后看能借着捞多少便宜便捞。
王立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看不清楚盘面上谁好谁坏。李昌镐的实地比苏羽要好一些,毕竟前面他占到了大场的便宜。但现在整个中腹看起来苏羽的发展要比他好,让形势变得越来越混沌。”
“那就看后面谁犯错误了。”王文达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手指在棋盘上轻轻的点着算着变化,“这边有个桶的妙手,反过来苏羽就可以拉弧圈,绕个弯进来之后尖,一刮两刮就是6目。不过李昌镐可以在这里跳。这里是盘面上最后一个超过15目的大官子,就看谁有先手了。”
可谁知道现在的先手在过那么两三手之后,还能不能继续呆在自己地手里。
苏羽看的眼睛有些发花。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闭幕眼神休息一下。
李昌镐并没有他苏名人那么好整以暇,转着眼睛算计着盘面,虽然算得他一阵阵得头晕目眩,但还是努力得坚持着计算下去。
“基本上。李昌镐能赢一到两目吧。”张栩经过反复的细致地精确的计算之后,终于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只要能够在后面不犯大错,能够按着正确的方向收官,李昌镐基本上就算是赢了。”
“但是现在很多东西还未必就是一定按着顺序来的。”张栩想了一下,低声说,“我只是按着正常的收官手段来排的。而后面,比如说这里,看上去是个后手官。但尖顶返回之后,这边因为紧气就变成了先手。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很多,我暂时也只能把大概的算了算。”
基本上,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在脑中盘算了良久的苏羽睁开了眼睛再一次确定了盘面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始收官。
“李昌镐这一串拉不出去。”古力点着棋盘上一串黑子低声说,“李昌镐这里地这一段尾巴必定会被切下来。但切下来之后苏羽就要变成后手。被他一大一挂之后这里尖的官子手段就不能成立。得失不是很好分。”
“但这里比较明显。”老聂右手棋子左手铁球。当啷当啷的响,“苏羽的官子本事远没有李昌镐那么强,所以现在最好就是找能看得清楚的下。如果他先尖的话又要牵扯到外面这里的形势,还不如先把看得清地便宜占上。然后再去解决那些看不清地。”
这倒也是。孔杰看着苏羽和李昌镐两个人老牛破车慢悠悠地收官,心里面略略的有些着急:“他们就不能下的快一点么?现在又还没到分不出上下的时候。”
“要是你,你下地恐怕比他们俩更慢。”千年难得一见的赵杰优哉游哉的一身军装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脑屏幕叹了口气,“每个地方都牵扯着别的地方,如果不算清楚,谁敢下?况且时间还这么多,还有整整一个下午来让他们挥霍,慌什么。”
孔杰看他一眼:“还没问你了。你小子怎么回来了?莫不成调令下来,让你回北京了?”
赵杰连连地摇头:“没有。放假而已。他们放假没钱回家,我有,仅此而已。不过这个假也只有4天。算上路上花的时间,也就2天能呆在北京。回头我要跟我们老爷子说说,看能不能把我从那个小山沟里弄出来。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
“行了,知足吧。”古力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现在你好歹是个连级指导员,在基层多混几年,只有能写两篇稿子出来,日后进总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赵杰一个趔趄险些从沙发上掉下来:“哥哥,您没事吧?就我这水平,连高中都没上过,还想进总参?总参里面就是秘书都是少校,照我现在这个级别,要混10年才能熬到两杠一星。反正有生之年能混到营长我就算是成功,别的东西我都不想。”
“那没关系。”老聂笑了笑,“只有你有功,有表现,就算不能进总参,以后去总政或者总装也都是可以的。而且你也算是忠良之后,不提拔你提拔谁?”
赵杰现在最怕的就是别人讨论他的前途问题,连忙打断:“行了!咱们好好看棋,我放个假也不容易,就让我认真的学习一下名人的官子手法好不好?”
那也就适可而止了。回到棋盘上,几个人叨叨咕咕的对着棋盘来回的讨论,但始终也找不到一直到最后结束的最正确的路。
一帮人都研究不出来的东西,那么对局室内的两个人单凭大脑自然也更加想不通参不透。苏羽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看着已经下完所有明显手段的棋盘发呆,来回的推导着不同的变化下对于盘面的影响。
“应该在这里先冲一下。”张栩和王文达两个人折腾了很久之后,终于替里面的两位确定了小官子的第一顺位。“接下来,应该是在这边地拐。而不能板。板的话这里的两个子接不住苏羽的打。”张栩又看了良久,才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不对。”王铭琬看了看,低声说,“这个拐并没有这里长的目数大。这里长之后因为上边这一串黑子还在团着白棋这一块气。所以苏羽不能挡,必须退粘。这样就可以这样的拉过来,有先手的13目。”
“可是,这里是个绝对先手。”张栩想了想,指着棋盘说,“而您那样,如果苏羽在这边强打的话,虽然损了一目棋,但后面李昌镐也要退一下。虽然目数不少。但却会落后手。”
王铭琬又琢磨了一下,仰天长叹:“可麻烦死我了。”
但对局室里还是要继续比赛的。来来往往的一上午就在先手与后手的交换中慢慢的过去。等中午休息回来,苏羽便落子刺在李昌镐地虎口上,准备一粘之后并住收官。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李昌镐会粘住,然后苏羽退,自己得了先手之后转移阵地。甚至古力已经确定了后面收官15手的顺序。就等着李昌镐来验证了。
“我觉得。在这里的打。是先手。”孔杰歪着头玩了一会儿老聂的铁球说,“可是边上的那个变化我有些看不清楚,如果苏羽不理而单挡的话,形势就又变了。”
可让所有看棋地人们都没有想到地是。李昌镐没有粘,而是在苏羽地一个断点上卡。
这个行为让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如果李昌镐不应的话,会是一种什么局面。“如果他不粘,那么这里穿之后,他这里的3个子不是就连不回家了么就?”古力疑惑地看了一会儿之后,低声说,“而且苏羽这里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啊。莫不会他看到了这里有事?所以才舍下这3个子不要而下在这里?”
这一手同样的让苏羽感到手足无措,抬起眼睛从右上角的空开始看起,一直到左下那一团混乱的扭子,他又重新细细的算了一遍。
一个多小时之后,还是有些犹豫的苏羽终于还是不能看出来李昌镐这是个什么意思,小心翼翼的冲断了进去。
接下来李昌镐下得很快,一打之后便又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袖着手看着苏羽。
“他是要打劫!”张栩算了很久之后突然指着棋盘大叫了起来,“他的目标是这边苏羽被那六个被顶住气的白字!他是要借着苏羽杀被断在里面的那一串,来刮这边!”
苏羽的汗慢慢的从额头上渗了出来,细细的算着里面的气和在劫后他亏掉的目数:至少现在看来,要比那三个子大多了!
但是这个劫不能不打,如果单纯的粘住之后他就要损10目左右,而且还要落下一个绝对的后手进来,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万般无奈之下,苏羽粗略的算了算劫材便送吃一子开劫,摇头晃脑清醒一番之后准备应下李昌镐的劫争手段。
“应该说他先开劫是比较明智的一件事情。”吃饱睡足的老聂坐在棋盘边上想了一会儿,低声说,“如果让李昌镐先去寻劫。这样虽然等于少收了一个官子,但现在这个局面下,还不如让别人先收,免得收错了更麻烦。”
那就打劫吧。孔杰突然想到了一段台词:“打打打,劫。”但是这个台词是什么地方的?他还真想不起来。在他所看过的电影里面从来都没有过这句话。
也许这是上帝的暗示吧。孔杰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什么地方听范老师说过这句话,只好摇摇头去看李昌镐的劫材。
过了一会儿,张栩轻轻的摇摇头:“李昌镐的这个劫,开得真是时候。我说他为什么要在这么个局面下连这三个子都舍掉来开一个莫名其妙的劫呢。原来是因为他看不清!所以既然有这么个机会又能劫到4目又能让苏羽替他看清盘面,就要迫不及待的利用一下!”
这个戏法说传了一文不值:那就是李昌镐借着打劫找劫材的机会,去对那些他看不清的棋进行试探,一旦不对还能借着打劫脱身出来,这样即便损一些也不是很大,总比原来的瞎猫撞死耗子的强。
但是在这个局面下却很管用,就凭着打劫,李昌镐迅速而简明的定型了几个混乱之极的地方,一举确立了优势。
这就麻烦了。苏羽摸着脸看着李昌镐变戏法似的弄出来5目,头疼的厉害:刚才打劫的时候,他因为吃掉了三子而领先了5目左右,而现在来回的一倒变成了基本上双方持平――当然,这里并不是指盘面,而是把李昌镐贴掉的6目半也算了进来。
如果双方现在持平,那么接下来只要李昌镐再这样的弄一弄,基本上后面就没有什么可下得了。
被这个小诡计弄得连连摇头得苏羽这时候已经失去了继续下去得信心,开始有些漫不经心的跟着李昌镐走。
“看来,苏羽是放弃了。”张栩轻轻的叹了口气,停下了研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后就斜靠在沙发里休息,“李昌镐原来丢掉的东西已经被追了回来,而且随着后面局面的逐渐简明,苏羽想要追上去的可能性已经越变越小。得了,哥几个,歇了吧。”
棋盘正在慢慢的变小,苏羽从领先5目已经变成了落后两目,并且已经基本上追不回来了。现在也只剩下还没有安定下来的乱棋,但只要李昌镐继续打这个劫,基本上就是胜定。
苏羽已经放弃了抵抗,只是简单的随着李昌镐收官的步伐机械的把比赛进行下去。
“就这个样子了。”孔杰和赵杰这二杰已经彻底的点明了官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不管李昌镐还打不打这个劫,后面都是苏羽必败。只要守住了这里,后面即便被苏羽夺去了一两目,对于大局也无关紧要……不过,现在他下在这里,苏羽不就可以先手收这边么?……他疯了?”赵杰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昌镐竟然脱先去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地方紧气,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丫疯了?!下这里有个屁用!苏羽拐打之后紧两边的气就是两先手,后面最后的两个大官子这样他连根毛都捞不上!这样一出一进就是整整8目!”
苏羽“嗯”了一声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额头上跳着青筋圆睁大眼死死盯住棋盘上的奇峰突起,手指紧紧地扭在一起。
惊愕的研究室里面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李世石才用极为生涩声音的低声说:“这里,他出勺子了。”说完,站起来头也不抬的拎起包便走了出去。
李昌镐这时候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刚才下了一个什么东西,原本红润的脸上被惊得立刻变得惨白,夹着棋子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啪”的一声,他手中那晶莹而漆黑的云子摔落在地板上,那么的清脆,那么的响亮,敲在他的心上,却仿佛丧钟。
即便下错了地方,但李昌镐心中还是存在着一丝莫名的希望,双眼紧紧地盯住苏羽的手,看着他从棋盒中捞出一枚白子。
看着苏羽那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指尖拈住的那枚白子,慢慢的伸向棋盘的左上,他的心也随着慢慢的下沉,一直落入深渊。
虽然他这辈子最讨厌说出的就是这几个字,但在这个时候,也必须要说出来。说出来,也就意味着他李昌镐从此成为最高峰下的垫脚石,也成就了苏羽的神话。
他仰面躺在沙发上,出神了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上刺目的灯光,用双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认输了。多谢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