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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民变】
唐僖宗逃进成都之后,就彻底沦为了权阉田令孜的傀儡。田令孜和哥哥陈敬瑄内外联合,一手遮天。
在迎接唐僖宗入蜀之前,陈敬瑄就在成都密布了一张情报网,当时的主要是针对皇家随从人员。在此之后,为了进一步维稳,陈敬瑄把情报机构系统化,工作内容扩大化,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情报间谍网。
与传统的特务有区别,这些人不是地下工作者,而是地上工作者,他们公开身份,行事高调。
他们有编制,名为“寻事人”,工作内容类似于“中央巡视组”或“纪委监察组”,具体工作就深入基层走访调查,发现并上报可疑人员和事件。
寻事人常常利用职务之便,敲诈勒索,公开索贿。
蜀地官员一旦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便会遭诬告,轻者死刑,重者全家死刑。
寻事人的队伍中,也有比较清廉的同志,比如有两名寻事人在走访资阳的时候,就没有收受贿赂。资阳的官员同样清正廉洁,也无违法乱纪之事。
清官对良吏,原本是好事,却因一场误会铸就了一场大乱。
资阳镇将谢弘让,清清白白,但他也食人间烟火,懂规矩,虽无污点劣迹,却也按道上的规矩,拿出了一点儿小意思,要给两位寻事人意思意思。
两位寻事人秉公执法,婉言谢绝,说我们依法依规、照章办事,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谢弘让以为他们嫌意思太小,不够意思,于是又拿出了更大的意思,在二人回程途中拦截行贿。
二人两袖清风,非常耿直,坚辞贿赂。最终,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分钱。
谢弘让误会了,以为这二人是听了什么谣言,铁了心地要办自己,不然的话,为什么不接受我的贿赂呢?自陈敬瑄镇蜀以来,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
越想越害怕,当天晚上,谢弘让“畏罪潜逃”。
当地的刑警队长(捕盗使)杨迁派人联络谢弘让,劝他投案自首,主动向组织交代错误,坦白从宽,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在杨迁的劝说之下,谢弘让也冷静了下来,认为杨迁说的有道理,身正不怕影子斜,是非黑白自有公断。
于是,谢弘让主动到杨迁处归案自首,向组织交代问题,请求坦白从宽。
而杨迁却翻脸不认账,把谢弘让绳捆索绑,押解到西川当局,声称谢弘让加入群盗,被自己讨伐、生擒。颠倒黑白,杀良冒功。
西川节度使陈敬瑄未经审讯,直接下令:先杖打谢弘让的脊背二十军杖,打个皮开肉绽,再把他钉在成都西城14天,用滚烫的热油泼到他身上,再胶粘的麻刺刷他的燎泡……简直惨不忍睹。
围观群众无不摇头叹息,杨迁的卑鄙无耻、陈敬瑄的残暴不仁、谢弘让的委屈冤枉……立刻登上热搜。
当时,邛州的一名牙将,名叫阡能,在工作中犯了点小错误,论律当受杖刑。阡能为了逃避惩罚而畏罪潜逃,逃亡为盗。
杨迁同样对他进行诱降。
阡能起初也相信了他的甜言蜜语,正打算投案自首,忽然听说了谢弘让的悲惨遭遇,于是大骂杨迁卑鄙无耻,然后就义无反顾地投入到群盗的事业中。
阡能裹胁着农民入伙,凡是不入伙的,一律杀他全家。用这种血腥恐怖的手段,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阡能就拉拢起了一支一万人的队伍。
阡能带人在邛州、雅州之间肆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陈敬瑄派兵讨伐。
就是这样一支纯乌合之众的队伍,居然把陈敬瑄的官军打得七零八落。阡能的声势逐渐增大。
三个月后,蜀地盗匪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聚众数千人,响应阡能。
四个月后,蜀地另一支好汉队伍在首领韩求的带领下,响应阡能。
当时,西川主力已经分批调往长安,军力较为空虚,陈敬瑄手头已经无兵可派。无奈之下,只能将看管仓库的门卫老大爷征调起来,派到前线。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为了逃避战败的罪责,官军就到乡间抓捕无辜百姓,每天都有几十、上百无辜群众被扭送官府,充作“乱民”,领功请赏。
陈敬瑄同样不加审讯,直接下令斩杀。
这些村民中,也有不少老弱病残及妇女,刑场外围观的百姓疑惑不解,问他们为何被抓来。被捕的村民更纳闷,都说“我们正在耕地、织布,官兵突然进了村儿,就把我们抓来了,我们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就这样,在西川官军的“英勇作战”之下,越平越乱,成都阡能与河南黄巢、河北李克用遥相呼应,直接威胁到了成都流亡朝廷的安全。
陈敬瑄被逼易帅,以大将高仁厚挂帅讨贼。
高仁厚七拼八凑,集合了五百人,临行前,捕获一名可疑人员。此人乔装为米面贩子,从早晨到中午,多次出入军营,形迹可疑。经审问,此人承认是阡能派来刺探情报的间谍。
与以往的残暴严苛不同,高仁厚展示了宽大的胸怀,为间谍松了绑,和颜悦色地嘘长问短,交流感情,探讨人生。
间谍受宠若惊,如实交代,说我良民大大的,家住某某村,阡能把我全家抓起来,逼我前来刺探情报,只要我带回去有价值的消息,家人就会相安无事,否则,就杀我全家,我并非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高仁厚相信他的话,表示能够理解他的苦衷,并教给他一套说辞,“你回去之后,告诉阡能,就说我高仁厚只带了五百人,明天出发。这样,就能救你全家了。不过,你也要帮我办一件事,你要私下里偷偷告诉那些像你一样被阡能裹胁的人,就说陈敬瑄知道你们都是被贼寇逼迫的良民,高仁厚要来拯救你们,只要两军交战时,你们扔掉武器,主动投降,咱们既往不咎。高仁厚要杀的,只有阡能、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和韩求这五个人。”
同时,高仁厚秘密教给他一个暗号,就是让他们在背上写“归顺”二字,用来区别。
间谍泣不成声,说我们老百姓盼的就是这句话,我保证一传十、十传百。
高仁厚好言抚慰之后,就把他释放。
第二天,高仁厚带领五百兵出发,来到双流县,视察营垒,发现堑壕又宽又深,栅栏又高又广,防御工事非常坚固。
随从官员不由点头称赞,高仁厚却勃然大怒。
高仁厚叫来他们的主将,骂道:“阡能犯罪团伙,不过是一群种地的农民,你们兵精将广、装备精良,耗费一年多还无法讨平,都是吃干饭的?营垒如此坚固,你们可以高枕无忧了是吧?莫非你们是要养寇自重?”
于是下令,把主将拉出去斩首。
监军宦官极力求情,劝了好久,高仁厚才饶了他。
高仁厚下令,把堑壕栅栏全部铲平,只留五百兵防守,剩下人全部跟他出征。
这是一种背水一战的豪气,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骚操作。
阡能得到高仁厚出发的消息,派罗浑擎在双流的西面设立五个营寨,又埋伏了一千多人的伏兵,准备狙杀高仁厚。
高仁厚包围了罗浑擎的营寨,派人潜入到营寨中传话,跟昨天对间谍说的一样。这样一来,前后呼应,变民们欢天喜地、大呼小叫,争先恐后地仍了武器,如潮水般冲下山来投降官军。
高仁厚对他们好言抚慰,在他们的背上书写“归顺”二字,然后让他们返回贼军营寨,告诉那些还持怀疑态度的群众。
于是,除了罗浑擎本人,其余所有人都缴械投降。
一号BOSS罗浑擎制止不住,只得放弃阵地,狼狈逃窜,结果被部下抓住,送到高仁厚军中报功请赏。
高仁厚对降兵们说:“我本应立即放你们回家,可前面穿口、新津的百姓还不知道我高仁厚的政策,还存有疑虑,现在,麻烦你们给他们捎个话,等他们都缴械投降了,到了延贡,我再让你们回家,如何?”
降兵们欣然前往,成群结队地奔向前方穿口的营寨,坦露后背,露出“归顺”二字,现身说法,讲解朝廷的宽大政策。
于是,二号BOSS句胡僧在穿口设置的总共十一个营寨,顷刻之间全体投降。
句胡僧拎着宝剑,还想制止,被手下士兵用板儿砖一顿招呼,脑瓜开瓢,揍了个半死,然后扭送高仁厚。
第三天,高仁厚至新津,这里是三号BOSS韩求,设置有十三寨。照方抓药,全体投降。韩求跳入深沟自杀,尸体被部下用铁钩子拉上来,砍下头颅送给高仁厚。
第五天,高仁厚至延贡。按照先前的承诺,把第一关双流、第二关穿口的降兵释放,解甲归田,让第三关新津的降兵前去劝降。
盘踞在延贡的是四号BOSS是罗夫子,设有九个营寨。同样是兵降如山倒。罗夫子腿快,没有被擒杀,跑到了关底终极BOSS阡能那里。
第六天,罗夫子与阡能召开军事会议,商量退敌之策。没等他们商量出结果,高仁厚带着延贡降兵赶到。两位BOSS调兵遣将,指挥抵抗,然而群贼却不听号令。在得知高仁厚接近之后,贼众争先恐后地弃营投降,也有聪明的赶紧抓捕抓阡能、罗夫子,请功领赏。
阡能投井自杀,未遂,被及时救活,扭送高仁厚;罗夫子又快一步,成功自杀。
在高仁厚宽大仁慈又务实的政策下,“阡能民变”副本几乎是系统白送。兵不血刃,一路传檄而定,和平通关。
百姓们簇拥着高仁厚,喜极而泣,欢呼声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平息。
高仁厚带着五百人,只用六天,就平定了西川军一年都平定不了的“阡能民变”,为稳定西川、保卫成都,立下了不世之功。
同时,高仁厚的辉煌战绩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老百姓真的不愿意造反,但凡有一条活路,哪怕再艰苦,农民也不会起义。而“阡能民变”之所以能维持一年多的时间,还真的是陈敬瑄、杨迁等昏官酷吏“官逼民反”四个大字。
陈敬瑄、田令孜所代表的成都流亡朝廷的昏庸腐败,也由此可窥一斑了。
阡能集团的五个BOSS中,被生擒三个,这三人被钉在城西示众七天,七天后凌迟处死;两个被击毙,人头悬挂街市示众;阡能的谋士,也被钉死在马市。
官府贴出榜文,朝廷只诛首恶,除了这六个罪魁祸首之外,不再多杀一人。即便是阡能的家人、亲朋好友,也不再连坐追究。
然而邛州刺史却把阡能的叔叔阡行全一家老小35口人抓了起来,上报西川节度府,请求执行死刑。
陈敬瑄拿不定主意,便问幕僚。幕僚唐溪说道:“您刚贴出安民榜,说不再多杀一人,这刺史却立刻抓了三十多人,其中必有蹊跷!您要是杀了他们,不就是当众打脸吗?打脸事小,万一阡能余党人人自危,再次作乱呢?”
“言之有理。”陈敬瑄派人前往邛州,把老百姓都叫到州衙,当众给35人砸烂手铐脚镣,无罪释放,并再次向群众讲解安民榜的意思,顺便调查阡行全一家被捕的真实原因。
原来,阡行全是当地富户,有不少良田,刺史想买,人家不卖。于是,刺史就怀恨在心,恰逢阡能作乱,刺史因此公报私仇,打算借机霸占人家的田产。
陈敬瑄于是传唤邛州刺史前来对质。邛州刺史非常了解陈敬瑄对待犯人的态度和手段,惊惧之下,畏罪自杀。
阡行全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派人给唐溪送来百两黄金作为答谢。
唐溪说我只是维护朝廷律法,是陈敬瑄大人仁慈英明,关我什么事?你这是给我送礼吗?你这是给我送灾祸!
唐溪分文不取,如数退还,并严厉斥责了阡家派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