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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云遮半月,眼看夜雨将至,徐徐的微风吹拂着鬓发,寂寥的长夜正是抒发离愁的最佳时间。
陈三两沉寂良久,突然鼻音轻哼,吟唱起了一首悦耳的童谣,旋律优美,音色轻柔,曲调悠扬: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慈母依门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
……
不知不觉,陈三两渐渐湿润了眼眸,在泪眼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位慈祥的母亲,正手摇着蒲扇守护在幼子的床头,嘴中也是哼唱着这首动听的歌谣。
幼子贪晚不想入睡,问她:“娘,为何爹爹只疼二弟、三弟,却从不疼我,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母亲含笑说:“三两,这世间有娘就够了,娘在,家就在。”
“可若娘不在了呢?”
“傻话,娘怎么会不在呢,娘会一直陪着你的,哪怕有一天娘死了,娘也会变成天上的仙娥日夜守护在你身边……”
“娘!”
……
这曾是一段最唯美的记忆,却也是一段最伤心的回忆。
回想至此,陈三两猛然攥紧了拳头,红着眼眶低声吼道:“带甲十万又怎样,凭我手中剑,百万军中我可来去自如,我有何所惧哉!”
“南荣父子我杀定了,谁也保不住,若是南荣世家胆敢派兵来讨伐,我就直接覆灭整个大夏南荣氏!”
“我陈三两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震颤人心,尤其是最后一句,他喊得声嘶力竭,仿佛在宣泄着压抑心底多年的愤恨和不甘,惊吓得林中宿鸟都慌张地窜入了夜幕里。
“陈三两,你……”
黑裙女子呆呆地看着陈三两。
她自小精通音律,自是能听出那童谣声中充满凄凉,定是承载着许多伤心的往事,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却不曾想到竟在陡然之间又仿若变成了一头疯狂的野兽。
覆灭整个大夏南荣氏……
这是何等的气魄,又是何等的愚蠢,他明明聪慧过人,为何却欲要干如此疯狂之事,难道不知此乃赴死之举吗?
黑裙女子赶忙急声劝道:“陈三两,你休得糊涂,南荣父子不能杀,南荣世家更不可为敌,若你真想当个实权县主,我会规劝南荣父子收敛秉性,两家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陈三两却摇了摇头,轻启嘴角吐出两字:“荒谬!”
“你!”
黑裙女子气得转身就走。
她走着走着忽又回头,一双盈盈秋水里闪着泪光,又气又恼地道:“陈三两,你就作死吧,等你哪日身首异处,休想让我帮你来收尸!”
说完,她悲愤离去。
微风拂面而过,几点凉凉水丝触湿陈三两的脸庞,一抹淡淡幽香沁人心脾,陈三两知道,那是她碾碎在风中的泪花儿。
也许……也许……他这是辜负了一个佳人的心意……
……
当夜,南荣府内,风声鹤唳。
一座坚固隐秘的碉楼内,南荣父子身披盔甲,手持钢枪,躲在层层护卫的身后,依旧还惊恐得瑟瑟发抖。
他们太高估了自家的实力,也太低估了陈三两的本领,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拿捏,却不曾想竟是招惹了一个可怕的煞星。
青石楼内火攻无效,无敌箭阵毫发无伤,他只凭一人一剑,就杀得整座南荣府屁滚尿流,让人打灵魂深处都感到胆破心寒。
窗外一夜风雨声,两父子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这座碉楼也护不了周全。
一直待到翌日清晨,家丁探报,那煞星已离开府邸回了县衙,南荣父子这才瘫坐在椅上长喘出了一口粗气。
尔后,家丁又报:“姑奶奶正收拾行囊,似要离府而去。”
南荣父子猝然一惊,赶忙奔出碉楼。
南荣府门外,一辆簇新的马车停在石阶下,几名女婢正向车厢内搬着衣物,湿漉漉的路面上散落了一地的零碎物件儿。
南荣父子“扑通”一声跪在车前,口中急呼:“姑奶奶,您怎这般就走?”
车厢内随即传出一个女声,道:“我已离家历练数载,该归家侍奉双亲了,尔等无需行此大礼,回去吧!”
南荣孤傲却哭诉道:“姑奶奶,您可不能走啊,您若走了,我等父子二人岂能是那狗官的对手,那狗官先窃我家产,又诛我家丁,若无您这武道宗师坐镇,我们……”
车内女子厉声喝道:“住口,休得污蔑陈三两,他乃是一任为民做主的好县主,怎是你口中的‘狗官’,这些年,你父子二人危害乡民、作恶多端,难道欺我不知吗?”
“这……”
南荣孤傲当即语塞。
车内女子冷哼一声,似是实不想再道什么临别之言,最后寒声训道:“那陈三两的出身不简单,智谋和武道更是深不可测,万不可小视,不过好在他胸怀坦荡,为人正直不阿,尔等弃恶扬善可得一线生机,谨记,谨记!”
“姑奶奶……”
南荣孤傲还想诡辩几句,车夫却已甩起了马鞭,耳听一声清脆的鞭花声后,马车碾着青石路渐远而去。
南荣父子当场瘫坐在地,瞬间如丧考妣。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两人皆都明白,姑奶奶这一走,南荣府内可就再无武道宗师坐镇了,若是那陈三两再持剑复来,举府上下又哪个会是他的对手,岂不个个都得变成待宰的羔羊?
咔嚓!
这时,天空陡然一道惊雷炸响,如丝细雨重新绵绵而下。
待冷静片刻,南荣孤傲最终咬牙切齿地道:“既然姑奶奶已弃我等而去,你我父子二人绝不可坐以待毙,游儿,你即刻去通知各家士族,按照预备计划行事!”
“预备计划……”
南荣忽的着眼前一亮,接着咧嘴狰狞笑道:“对,自那狗官上任以后,搞得县内各士族无不怨声载道,只要咱家登高一呼,各家士族必揭竿而起,我看那狗官如何能跟举县士族为敌,也让那狗官知道知道,这江流县永远是咱南荣世家的天下!”
“对,对,就是这般,我儿聪慧,哈哈哈……”
“阿爹谬赞了,哈哈哈……”
两父子相对桀桀狂笑不止,眼眸中充沛着猩红的癫狂,显然已是彻底陷入了自我疯魔之中。
正所谓,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南荣父子全然忘记了车内女子临走时的训诫,在抄家灭族的道路上继续大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