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蟒袍一身明黄色,穿着玉帘后头那人身上,云乔隔着云乔,只瞧见他的背影,莫名觉得熟悉,却又并未意识到,为何会觉得熟悉。
明黄色的蟒袍,那奴才口中唤的太子与殿下,都昭示着玉帘后头那人的身份。
云乔意识到里面的人,就是她一心想要求见的太子殿下,脚步急切往前走去,足尖不小心踢翻了门前一株花坛子。
坛子到底裂开,泥土落在原本洁净无尘的花砖地上。
花枝散落开来,根茎部从泥土里裂开。
玉帘后头的萧璟主仆听到动静侧首看来。
那奴才先一步开口道:“何人在外头,此处是太子寝殿,谁许你闯进来的!”
云乔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慌忙跪地叩首,不敢抬头。
“民妇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玉帘隔着,虽看不真切人影,和云乔的声音一出,萧璟怎么可能不知晓她是谁。
何况她身上那身侧妃服制的衣裳还是他亲自选的。
他摆手示意下人移开,抬步往玉帘子外头走,正欲现身扶起云乔。
而玉帘外的云乔,跪在下头垂首,不敢抬头,心里却一直挂念着自己想要见这位太子殿下的目的。
她跪在地上,告饶请罪之后,只犹豫了一瞬,便闭眸横了横心,磕头叩首在地,猛地拿额头砸在地上花砖上,一下就砸破了额头皮肉。
血色落在花砖上,云乔额头带血,仍旧继续磕着,口中道:“民妇乃是扬州知府沈家的儿媳,前些时日,江南私盐案,沈家牵扯其中,两江总督赵琦,借着钦差官威,逼迫民妇的相公献上妻子……”
玉帘外的云乔一下下叩首说着,额头染血,话音哽咽。
玉帘内的萧璟,听着她字字泣血的话语,猛地顿住了前去想要搀扶她起身的脚步。
也隐隐意识到了,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停步顿足,目光沉凝,隔着玉帘,打量着外头跪地磕头泣血的女子。
云乔并未察觉不对,哭得哽咽后,仍继续说着。
“他逼民妇的相公献上妻子,民妇明明有夫有女,是良家女子出身,却被他逼得为奴为婢,和自己的相公女儿生生分离,至今也不知晓女儿和夫君的下落。
这些时日以来,民妇被他困在身边,未有一日不觉万般煎熬难忍,也未曾有一日不惦念民妇的家人女儿。
朝政之事,民妇不得而知,若是民妇家里,当真牵扯进私盐案,民妇甘愿受刑罚。
可是……可是,私盐案事发前,那位两江总督曾隐瞒身份,和民妇有过私情,苟且私通之事,是民妇不守妇道,未曾禁得住他引诱,这才犯下大错,后来民妇迷途知返,想要断了那段不清白的关系,他却威胁民妇,扬言总有一日要民妇后悔心甘情愿求他。
时至今日,每每回想当初,民妇总觉得不对劲。
他存心报复于我。
私盐一案沈家牵扯其中,究竟是沈家的确有罪,还是那两江总督,为了他的报复心,暗中设局,算计沈家,民妇不得而知。
民妇今日来此,也是想求殿下彻查此事,给民妇一个公道。”
云乔句句泣血,话音哽咽至极,泪水和哭腔颤音,同磕头在地的动静,混在一起。
地上花砖沾染着她的血色,血污混着方才被踢翻在地的花盘里倾倒出的泥土,又随着她一下下磕头时的样子,染污她额上皮肉。
漂亮又凄艳,绝美又哀婉。
萧璟望着她,望着眼前,自初见至今,始终艳丽绝色的女子。
当真是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他自负狂妄,以为自己能算尽人心,却没想到,连这样一个小小女子都没看透。
私盐前后,在扬州时,他的确对她做过恶事。
可这段时日以来,他已经竭尽所能弥补。
他给她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
名分,尊荣,体面,能给的他都给了。
可她呢,她在今日这个,他精心策划的,为她准备的,封侧妃的宴会上,一心想着,告他的御状,狠狠给他一刀。
世人都说女子心软,他曾经也以为云乔亦是心软。
她可以原谅沈砚对她种种亏待,她可以容忍沈家那老夫人对她一次次羞辱,她那样喜欢掉眼泪……
关于她的所有,都让他觉得,她也该是心软的女子。
即便她对他做过许多硬着心肠的狠事,萧璟打从心眼里,却还是觉得她骨子里,应当是个软和温柔的性子。
可是……可是……,这样的她,却对着他,如此的心狠。
这段时日以来的温情骄纵,宠爱呵护,当真未曾在她心里,留下半分好吗?
以至于今日,她撞见“太子殿下”,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状告了他。
他的假身份是两江总督赵琦,乃是太子亲信。
而世人口口相传的太子,又一惯是个重视世俗礼教的储君。
云乔今日既然状告于他,就绝不是这一日冲动所为。
萧璟哪里想不到,她必然是筹谋等待多时,就等着见到太子殿下,亲告御状。
也不会不明白,若是他真是赵琦,若是“太子殿下”亦真如传言所说,那样重视世俗礼教官员私德,云乔这一状告,必然会毁了他的仕途。
她竟这样恨他,恨到,要存心毁了他。
那样软和良善,任人欺辱的弱女子,独独对着他,心冷似铁,恨不能刀刀要他性命。
这些时日以来,她竟半点都不曾记得他的好。
倒将萧璟这段日子里的付出和弥补,衬得分外可笑。
萧璟额头青筋炸着,脸色阴沉难看至极,就是养气再好,也没了沉稳的心绪。
玉帘外的云乔,仍跪在地上,叩首磕头。
血水在她额上一道道一滴滴落在地上泥土里又消失。
一旁的花盆被失足踹倒后摔裂的底盘裂角碎片,零散堆在地上,云乔叩首时,额头的皮肉,被那碎片磨的更加鲜血淋漓。
这样的皮肉之痛,她竟仍能咬着牙,一下下的叩首,求他给她一个公道。
是啊,她本就是一株,开在血水污泥里的花,在沈府那样吃人的深宅大院里,都能挣扎求生的活下去,怎么会是他以为的软和女子。
相识至今,本就是他,瞎了眼。
萧璟昂首冷笑,立在玉帘前,伸手拽着了那玉帘,手背青筋暴起,猛地用力将那玉帘狠狠扯落。
穿着玉帘的银丝线被扯断,那一颗又一颗被连成玉帘的玉石珠子,滴滴滚落在地上,宛如银瓶乍破水浆迸裂。
那珠子滚在云乔跟前,一颗又一颗砸落在地的动静,也惊到了云乔。
她额头挂着血污,惊惶抬首,往那玉帘处看去。
满脸怒意的男人,立在那方才挂着的玉帘处,目光沉凝可怖的望向她。
云乔撞进他的视线,几乎瞬间,面色惨白。
她满眼惊惶,下意识浑身僵滞。
嗓音如同被灌了无数银铅水毒哑了般艰涩,
颤着声音,哽咽又慌张的问:“怎么是你……殿下呢?太子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