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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年纪大的人不能吃,白锦儿一直觉得挺对的。
有一次被她发现白老头把自己炒的小鱼干小蟹干全拿来下酒吃了——整整一簸箩,然后还不等白锦儿发火来着,就带着老人跑了三天的医馆。
所以在听到林信平进来说公孙先生还要一碗饭的时候,她皱起了眉头。
“这第三碗了?”
林信平傻乎乎地站在厨房门口,点点头。
看他的模样估计也是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的,白锦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添那一碗白饭,而是挑帘迈步,走了出去。
须发皆白的老人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面前的菜大多吃光了,只那汤碗中还余些青菜。特别是那曾经装着白饭的小碗,此时更是干净的好像刚刚才洗出来一般。
白锦儿走到公孙先生桌前,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老实说她心里时是很开心的,
做厨师的看见自己做的菜被吃得干干净净,谁会不开心?
虽然如此,白锦儿还是开口对着老人说道:
“先生,您已经吃第三碗饭了,”
“您......”
公孙先生呷了一口杯中的热茶,清亮的茶水在茶杯中传递出一圈细小的波纹。他放下茶杯,眼神看向那还没有吃完的白菜豆腐汤。
“这还剩着些,不好就这样浪费了。”
“不过,小娘子,”
老人抬起头,看向白锦儿,
“你们家这手艺,着实不错。”
“老朽我有段日子,没吃过这样好吃的菜了。”
“先生夸奖。”
白锦儿听了,露出甜甜的微笑。
“特别是这个,”说着,公孙先生抬起手,指了指已经光溜溜的盘子。
“这道叫,葱爆羊肉的菜,很是特别。”
“吃着只有葱和羊肉,都是很常见的食材,只是为何这味道如此特别。”
“还有,这个爆字,意喻何呀?”
“虽说配菜只有葱和羊肉,”白锦儿微笑着回答,“可是羊肉事先用其他调料腌制过,加上特制的锅和烹调方法的不同,才有这样的味道。”
“先生喜欢?”
公孙先生慢悠悠地点点头。
老人向来严肃的脸不知是不是白锦儿的错觉,总觉得已经缓和了许多——或许吃饱喝足后的人总会不自觉地朝外辐射善意的光。
反正白锦儿总算是没在他身上看到好像自己前世教导主任一样的脸色了。
“若是先生吃不下就罢了,店里的剩菜我们发成了泔水会送去乡下喂牲畜的。怕先生吃得多了,到时候胀气就不好了。”
“不不不,”
公孙先生摆了摆手,
“方才的饭食和着这两道菜吃下了,这汤还剩着,里面有豆腐有白菜。这还没入春呢,本就不是吃食丰富的时候,街上还有多少冻饿的孩子,我怎好的就这般浪费?”
“小娘子便再给我添一碗吧,在你这儿吃饱了,回去也能剩下几顿。”
看着老人坚持,白锦儿也不好的再说什么,只好去厨房后面添了小半碗饭,端到他的面前。
公孙先生吃饭的时候是不说话的,就静静地坐着;他拿起调羹和汤碗,把碗中剩下的汤菜一齐扒到了碗中,也不胡乱搅弄,只是压了压白白胖胖的米饭,随即舀起一勺,放在了嘴里。
老人的吃相很干净也很认真,眉眼低垂,仿佛这天地间就剩这么一碗饭了。洁白的豆腐和着米饭和菜叶,被公孙先生沉默地一口一口地送入嘴中。
甚至于在喝下那剩着的一点点汤时,都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放下碗筷,老人的脸上没什么饭粒或是汤水,干净的就像是没有吃过东西一样。他摸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随手摆在了桌子上。
看着这样的一段“吃秀”,竟然莫名地会让人平静下来。
“小娘子做的菜很好吃,”
擦完了嘴,公孙先生说道。解下腰间的荷包,他开口:
“劳烦算一算多少钱?”
白锦儿从坐榻上站起来,拍了拍双手,同时扫了一眼桌子,
“五十六钱,”
“先生给五十五就行了。”
老人摸钱的手停了停,随即挂起一丝微笑。
“给。”
叮叮当当的通宝落进白锦儿的手中,公孙先生整了整自己的衣袍,下了坐榻。
“先生要走了吗?”
林信平从柜台后面出来,一脸单纯地看着公孙先生。公孙先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锦儿,眼神变得满足和欣慰。
“信平,好好干。”
满是皱纹的手拍在林信平的肩膀上。
“切莫偷懒耍滑,知道吗?”
“知道。”
“还有,虽然做事辛苦,功课也是不要落下的。”
“是先生。”
老人迈步除了门槛,罩在朴素袍子下的清瘦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头。
虽说白锦儿并没有见过多少读书很厉害的人,就是读大学的那段日子,也和上课的老师们就是课堂上的一个照面罢了。可这位公孙先生,白锦儿就瞧着他在这儿吃了顿午饭,却莫名地觉得,
他就是一位真正的大儒。
想到陶阳也曾经去拜访过他,
白锦儿心底也忽然涌现出一种想法:
要不,自己也去听听?
......
“阿娘我不去!”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就不去!”
孟金氏还要说些什么,身前的姑娘却跺了跺脚,转身鸟雀似的钻进了那浓密的竹林里。
“哎!招儿!”
孟金氏担心地喊了一声,随后连忙对着旁边的奴婢仆从说道:
“还不快些去寻二小娘子!”
“喏!”“喏!”
看着陆陆续续进竹林的人影,孟金氏站在原地手里绞着帕子,十分忧心地叹了口气。
“阿娘,怎么了?”
“可是招儿又不听话了?”
一道温柔如水的女声在孟金氏的身后响起;她回过头,正看见一个身形袅娜,薄施粉黛的美女子,缓缓来到自己身边。
正是她的大女儿,孟家的长女,孟如玥。
“哎,玥儿,招儿若是能有三分的乖巧,你阿爷和我,这白发长出来的速度,也能慢些。”
孟金氏亲昵地挽起孟如玥的手臂,看着那在微风下晃动出沙沙声的竹林子,无奈地说。
“招儿这性子,惯是这般了。”
孟如玥轻轻拍了拍自己母亲的手背,含着浅笑。
“可也正是这样,咱们家,才这般有生气不是吗?”
“你说的也没错......”
“阿娘又是说了什么,叫招儿这般撒泼的?”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她的婚事?那白家二子生的俊俏,人有体贴,不过就是叫她去看看罢了,竟这般不愿。”
“怪不得呢。”
孟如玥轻笑,
“反正招儿年纪尚轻,阿娘何必如此着急地为她挑选夫婿。再过几年等开了窍,就是留也留不住的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你也知道你妹妹这病,我和你阿爷,怎么能不操心呢......”
妇人的眉头是消不去的弄弄哀愁,孟如玥看了,也很是心疼。
“若你阿爷或者我出了什么事儿,谁能来好好地照顾着她啊。”
“阿娘莫胡说,”
“阿娘阿爷身子硬朗着,怎么好胡说这话?”
“再说了,”孟如玥的眼神投向竹林,“招儿不是还有我这个阿姐的吗。”
“你啊,”
孟金氏看向孟如玥,看着孟如玥和孟如招七分相像的侧颜,叹息道:
“你应付你那泼辣婆婆已是不易,怎么好还叫你操心你妹妹的事情。”
“对了,那老婆子,最近还是那样对你吗?”
说到这里,孟如玥的眼神也黯了黯,
“自落了胎后,便不曾变过了。”
“那狗杀婆子!既这般想抱孙儿,还叫你在身体不适的时候陪她上山理什么佛!女人落了胎哪儿有那么好调养的!真是混账了!”
“亏我当年如此看重仲安这小子......”
“阿娘,”
孟如玥忽然握了握孟金氏的手,摇了摇头,
“仲安待我很好,这几日,也是他护着我的;我说想回娘家来看看你和阿爷,也是他逆着婆婆的心意,把我送回来的。”
“哼,”
虽然如此,孟金氏的火气看来也没怎么消。
“多亏那小子还有些良心,否则,就是落了个骄矜的名声,我也一定要叫你拟和离书的。”
“你自小在我膝下养大,乖巧懂事知书达理,哪儿就受过这种委屈?”
“好了阿娘,咱们不是说着招儿的事吗,怎么又说起我了。”
孟如玥明白自己母亲的气,撒娇似的推了推妇人的手臂。
“招儿,”
“你看看你这妹妹,这会子了还不出来,到时要是着了凉犯病,看我不叫她在家里待上个把月才是。”
“阿娘莫急,”
孟如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知她在哪儿,”
“我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