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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盐商,靠卖粮攒家业?”朱肃面带讥讽。“方才你张口殿下年轻,闭口王爷不知。”
“怎么,真当本王年少无知,准备火中取栗了?”
“草民怎敢,殿下言重了,殿下息怒。”
马奉孙低头不断的作揖讨饶,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来,可隐在阴影处的那双眼,却透露出几分不屑和狡黠来。“殿下,殿下,草民乃是苏州卫指挥使杨将军的亲眷。”
“与咱们大明朝廷,可是自家人啊!”
“……杨鲁?”朱肃一怔,想起那位同样笑容可掬的杨大指挥使来。
“啊对,对对对。就是前些日子,刚和殿下一起吃宴的杨指挥!”马奉孙媚笑道,眼神深处,却是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草民是卫所里那杨指挥使的亲舅舅。真论起来,宫中那位杨娘娘,亦是草民的亲侄女哩!”
“呵。”朱肃笑了一声。果然,朝中有人好做事,这姓马的能拿捏住苏州这种富裕州府的盐引,朝廷里果然是有一定关系的。
自古而今,盐商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属于是商人中的战斗商,是商人中最为不好惹的存在。这个群体,往往在黑白两道都有极高的地位,有钱的没他有势,有势的没他关系硬,关系硬的没他打手多!
旁的不说,便说上一批,数十年前的苏州盐商中,名头最大的那人姓甚名谁?张士诚!
雄踞苏州,以争天下的张士诚,就是干盐商的出身!
盐商向衙门缴交盐课,换取盐引往四方运销食盐。而运盐往往要加带超过盐引数目的“私盐”。为了行销这些私盐,盐商们往往有着忠于自己的运盐武装,称之为“盐棍”。甚至有些盐商自己,就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
马奉孙身为苏州盐商,背后又有杨鲁这样的实权将领撑腰,朝中又有杨妃,比之其他“地头蛇”更要“地头”无数倍,怪不得,并不十分忌惮自己这只“强龙”。
想来,他也是听说了自己之前对杨鲁的客气,杨鲁又借了自己一千兵,算是“有恩”,故而这才敢当面摆出这一层关系,认为自己定然会网开一面吧?
毕竟,囤积居奇这种事说出去是不好听,但真论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连律法里暂时都没有针对这一方面的条文。
就算苏州知府等人告到京里去,有杨妃的面子在那,顶多也只是罚些银两了事吧?
下边厢,马奉孙看着朱肃正敲着扶手若有所思,嘴角不自禁扬起一抹尽在掌握之中的弧度。果然,这位年轻王爷如自己所料,对自己投鼠忌器,权衡起利弊来了。
先时,自己那当指挥使的侄子便说过,这位吴王爷不过是孩子心性,此来,不过是想在他那皇帝老子面前露一手,支应一番罢了。
一招“恩威并施”唬得这么多人拿出了粮,已经足够交差,必然不会再来啃自己这只硬刺猬。
况且,即便那军粮海运真有利可图,凭借自家侄子在军中的关系,还能没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何苦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往这吴王的无底洞里填窟窿?
马奉孙自以为朱肃绝不会动手,却不知道上方,朱肃已居高临下,将他嘴角那一抹笑意捕捉在了眼里。
他确实是正在权衡利弊。诚然,自己一开始就是蓄意要“杀鸡儆猴”,想着“逼反”几个不听话的商人。
但如今这冒头的,却意外的和苏州卫指挥使杨鲁有关系,这就让他不得不掂量一番了。
一个商人心怀怨怼无伤大雅,正好可以用来以至布局,做那瓮中捉鳖的饵料。
但若是逼反了一府卫所……虽然自己本就没想依仗苏州卫杨鲁那个看上去就不甚靠谱的家伙。但是若是此人在节外生了枝,自己倒还真要掂量掂量。
思来想去,朱肃还是决定要将这姓马的单独拎出来教训一番。一来,那杨鲁一看便是自私自利之人,虽然这马奉孙和他乃是至亲,但此人好不容易爬到了指挥使的位置,不一定会为这区区一个舅舅强行出头。
二则,自己在上边思考利弊,底下那些本答允了“奉粮”的商人们,已经有人流露出了后悔肉痛之态。若是任由这位马盐商逍遥于外,只怕这些乖乖奉粮的商人们回去后,定然也要对自己心怀怨怼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况且,自己也确实看这姓马的不太顺眼。
“狄猛。”朱肃开口道。
“殿下有何吩咐。”站在朱肃身侧的一名甲士闻言,立即转过身来半跪下回应道。蹲下时甲胄的哗啦作响声,也让下首那个以为大局已定的马奉孙当场一愣,其余正在观望的商贾们也不禁屏息凝神了起来。
“我大明无论当官为将,尽清廉自守。宫中亦皆深明大义之人,从不干政。”
“这姓马的盐商,竟敢肆意攀诬朝廷大将,于大庭广众之下,提及父皇宫中妃子名讳,欲势压本王。”朱肃淡淡道。
“嘎?”马奉孙当即懵了。这……这不是信口开河吗?自己何时攀诬大将了?至于杨妃的名讳,自己更是半个字都没说啊!
“本王掐指一算,这姓马的,定然是仗着杨将军杨妃的名头,才敢囤积居奇。平日里,定然也是多行不法。”
“要不然,他一个盐商,怎么攒下的那么多粮食?”
“你去查一查,该罚的罚该扣的扣。这可是本王来苏州之后,所遇到的第一桩大案,不能含糊了。”
“是!”狄猛忍着笑,努力板着脸做出威严模样。底下商贾们也皆面色古怪。这位殿下好利的嘴,而且,掐指一算?这位殿下,这是什么全新的构陷方法?
“殿……殿下,草民愿捐!草民愿捐七万石!”马奉孙惊的双膝一软,当即尖声喊道。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王爷竟然会用囤积粮食的事,往他脑袋上扣一顶“仗杨将军和杨妃名头”的帽子。
虽说法无禁止,但一扯上“德行”,无论是宫中杨妃还是那指挥使杨鲁,必然不会为其出头了。
若是出头,就是拿着自己的官途,还有后宫中的帝王宠爱做赌注!
自家人知自家事。若是和这些东西扯在一块,自己那已隔了一层的侄子侄女,会不会顾念自己这位“至亲”,还真是难说的紧!
“认怂的还挺快嘛。晚了。”朱肃冷笑。对于这种临危关头才知畏惧的反动派,就算此时自己收手了,他依旧必然会对自己恨之入骨。既然如此,何不先取了他家中的粮食再说?
反正取也得恨,不取也得恨。左右都是恨了,不如先给苏松灾民们多谋一分底气。
“殿下!草民愿捐八万,不,九万……”马盐商继续加码。不得不说此人确实是个狠人,一旦明白了风向之后便不惜血本。可惜朱肃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拿他开刀了,对此不仅不为所动,甚至嘴角一扬,起了折辱捉弄的心思。
“啊呀,此人好尖锐的声音!”只见朱老五双手捧心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莫非是想要暴起伤人?”
“本王年纪尚幼,可经不得这种惊吓。狄猛,快快让此人闭了嘴拖将下去!”
“本王身体孱弱,一会要惊出病来了!”
“是。”狄猛抽了抽嘴角,还好受过专业的训练,成功维持住面部的严肃走了下去。在马奉孙惊恐且不敢相信的眼神中,一刀柄将他敲晕,拖将着丢出宴会大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