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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来罚?”朱标那张俊秀的脸上有着不知所措。
“不错。”老朱一展眉头,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标儿平日待人,失之过仁。若为守成之君倒也罢了,今后大明该当进取,若是君王一昧仁德,则容易少了对外的进取之心。
倒正好,今日借着这茹太素,磨练一番标儿的帝王心性。
“回,回父皇。”朱标略一思量,心中终觉得不妥当,硬着头皮抱拳道:“孩儿虽为太子,可终究并非帝王。怎能……”
“且茹御史身居御史之位,风闻奏事本为他之职权所在。若因此定罪,今后如何能再有仗义执言之御史?”
“若如此行事,后世之君皆以此为先例,恣意杀伐臣子。我大明国朝法度,可还能有威严在?”
“混账话!”朱标不这么说倒还好,这么一说,老朱直接暴怒的打断了他。“御史又如何?有风闻奏事之权,就能肆意挑拨天家亲情?”
“茹太素那是仗义执言?他那是居心叵测!不安好心!他仅凭臆断,就想置你兄弟二人于危绝之地!”
“这种狗官,有一个杀一个,全死光了才干净!”
自从得知了朱允炆弑叔、朱棣靖难之事后,老朱对亲情更是重视,甚至重视到略有些魔怔了。如何还肯容得茹太素这样的挑拨离间之徒?犹嫌不解气,老朱继续恨声骂道:“他若是心中无愧,为何不直言面陈于咱?反而拐弯抹角,要用老五去沈家的事做筏子?”
“那是孩儿坚决不让他提。茹御史履行本职,无过无错,孩儿认为,朝廷法度,身为帝王,更应身体力行着意维护,决不能乱!否则定然坏了天下士人之心……”朱标并非只是泥塑的太子,平素虽和蔼仁德,其实心中也有自己的那份血气,梗着脖子争道。
“放屁!”老朱的火气彻底上来了。自己这素来乖巧的好大儿,是在骂咱是个恣意乱法的暴君啊!
脾气一上来就要去解腰带,吓得朱肃赶紧一把抱住了老朱的手。自从大哥成年之后爹就没抽过大哥了。抽抽朱老四倒还使得,反正老四皮糙肉厚又还没出府正好给老朱调节调节心情。但大哥早已成年又是太子身份,像抽老四那样把大哥抽一顿,未免太有损国朝太子之威严。日后大哥还怎么统御麾下属官?
最最重要的是,要是谨身殿里皇帝在自己面前抽太子的事传出去了,朝廷里不是更要以为老朱有废长立幼之心?这得给自己惹出多少的波澜来!
“爹!冷静,冷静哇!”老朱力气极大,朱肃几乎浑身的重量都坠在他手上,仍自有压不住要被甩飞之感。他忙大喊道:“别冲动!您那腰带金线绣的会把大哥抽坏的啊!大嫂还怀着您的长孙呢万一大哥出了事大嫂惊的动了胎气怎么办!”
这话一出,老朱解腰带的手瞬间就停了下来,朱肃看他仍旧气的急急喘气,忙伸手到他背后给他顺了顺。“您别冲动,这样,我替您说,我替您狠狠说大哥一顿!”
“行,你说!哼!全被那些儒生教迂了!”老朱这才一挥袍袖,看也不看朱标愤愤然转过身去。
看看殿外似乎没有引起什么骚动,朱肃这才松了口气,眼看老朱背着身子脸色发青大哥也涨红着脸一副不愿让步的模样,看来说教大哥这事儿是没办法糊弄了。叹了口气对朱标痛心疾首起来:“大哥,你糊涂啊!”
“五弟休要妄言。”朱标皱起眉头。“国朝法度不容侵犯又有什么不对,茹御史只是依职责风闻奏事若是罚之,与不教而诛又有何异?”
眼见老朱又想喝骂,朱肃赶紧抢过话头:“不对!大大的不对!”
“只说该罚倒还算便宜了那厮。以我看来,其实该杀!”
“无罪如何能杀?”朱标不悦道。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读书时太不用功,终究少了仁德之心……朱标在心中想道。
“如何不能?罪与不罪,全在帝王一心!到底该不该杀,亦仅凭帝王一念便足!”
朱肃却理直气壮,声若洪钟!
此言一出,朱标都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朱肃居然说得出如此霸道、如此不讲道理、如此没有仁德的话来!
倒是老朱,竟不自觉的舒展了眉头,用仿佛第一次认识的眼神转头看向朱肃。
不等朱标驳斥,朱肃便继续开口,说出一段故事来:
“昔年,飞将军李广兵败雁门山,损兵折将。论罪被削职为民,终日饮酒射猎。”
“一日宵禁时辰已过,李广却醉酒未归,仗着先前的将军身份欲强闯霸陵亭,为一校尉所拦。”
“李广亲随告诉那霸陵校尉:‘这是故大将军李。’那霸陵尉却呵斥道:‘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
“后李广重回将军之位,第一件事便是以军令调那霸陵尉至麾下,杀之以泄胸中私愤!”
“汉武帝闻之,非但不予斥责,反夸李广勇武有节,还下诏抚慰。”
“大哥,伱觉得,汉武帝这件事做错了吗?”
“这……”朱标怔了一怔。李广杀霸陵尉的事他自然知道。但朱肃不问李广做的错不错,反而询问汉武帝所为是否错了,他倒是没有想到。
本想开口说汉武帝做错了,话到嘴边心中某处总觉得哪里不对,犹豫了一番终究没能张得口来。
“同样是汉武帝。”朱肃也没指望朱标回答,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李广幼子李敢以下犯上,对大将军卫青不敬。大将军卫青素来仁厚,对此小儿辈不以为怪。可冠军侯霍去病得知,却怒发冲冠。”
“一日,冠军侯趁陪同武帝射猎甘泉宫之机,亲手一箭将李敢射杀!”
“武帝非但不罪冠军侯,反而亲自为冠军侯遮掩,对外宣称李敢是被鹿撞死的。”
“大哥你说,武帝做的错了吗?”
“他是不是应该按‘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的大汉律法,杀霍去病以治其罪,彰大汉法度之森严?”
朱肃再度问道,朱标张了张嘴,更加觉得无法回答。
杀人的是冠军侯霍去病,是千年万年都难得一遇的大将之才,是大汉北逐匈奴的希望所在。
这样的人,要拿去给李敢这样的狂悖小儿赔命?
就算自己是皇帝,也绝不会这么做!
可……若是如此,朝廷法度又要从何体现?罪与无罪,究竟该用什么判别?
要怎样……才是真真正正的千古帝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