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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观山门内。
孙半月正襟危坐在庭院三清大殿前的云床上,十来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少年道童跪在台阶下,西长廊下长棚内,摆着几把座椅,待客桌案上摆满了山中自产的野果和花茶,李培贤、程希夷连同翠翠等一干众人一拉溜坐满了席棚内。
孙半月无视跪立在地的众弟子,向李培贤和程希夷道:“两位师兄,一别二十余载,转眼间你我都是人进中年,有生之日还能重逢,实在是前缘未尽啊!”
飞扬真人李培贤也口打唉声,道:“孙师弟,你所言确实不假,想我师精微真人三十年前负气下山,都源自与师叔严修真人在蓬莱观后山求师祖开示那桩公案。”
程希夷接着道:“是啊,想来,他二位前辈一生惺惺相惜,从未红过一次脸,却因这次在一步登天台问道,最终分崩离析,各奔前途。而今,二位前辈已经音空信渺,先游他国去了!我辈徒子徒孙真应该惩前毖后,光大我蓬莱派小三手门之门楣为己任!”
孙半月连连点头道:“希夷兄所言极是!前者我也曾下山寻找几位师兄弟,在济南城中得遇祝应山老人,可惜未与二位师兄谋面!当今,据说山下世界已经改天换日,重写天下,我辈确应该趁此天时加紧苦学!”说罢,手指满地的孩童道:“似你等修行之人,不思进取,懒惰贪滑不说,竟敢在我蓬莱观前逞一知半解之术,与人好勇斗狠,诚实可恼!”
大师兄曾伟连连叩头,道:“弟子身为兄长,未能管教众师弟,且擅自使用乾坤御法,致使师父动怒,真真该死!我愿受加法处置!”
没等半月真人答话,小胖子刘忠华也跟着叩头道:“我等不听师兄劝导,目无尊长,致使曾师兄动怒,这才引出这场祸事,弟子情愿受罚,只是,只是求掌刑师兄下手轻些,弟子,弟子一定痛改前非!”
他天性胆小内向,但出于至诚,没有畏首畏尾,令孙道爷心中不觉一阵喜欢,但脸上仍是面沉似水。
忽见祝春元抬头指向翠翠等人道:“是她先打我师兄,我们才不得已放阿喵吓她,师父,你知道咱家家虎从不伤人,因何只怪罪我等,不问明前后主次是为不清,不申明孰是孰非妄下责令是为不明,似这等不清不明的师父,我们拜他做甚!兄弟们,不如我们一把火烧掉蓬莱观,将山中金银铜铁值钱的物件各自分些,下山去吧!”
却见众道童毫无响应,显是平日里见惯了祝春元卖疯撒泼。而程希夷与李培贤见此却是大惊,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辞竟然从孙半月的徒弟口中说出,师父的威严何在?
孙半月见祝春元站起身形要跑,尤其是在自己几十年没见过一次面的师兄面前如此撒野,脸上挂不住劲,只见他人未离座,已伸出右掌,说了声咒语:“气撒泼也独祥!畜牲,还不给我跪下!”
只见祝春元头顶之上如同压了一座山丘一般,口中呻吟道:“动不动就来这招泰山压顶,有没有新鲜的!我顶,我顶,我顶不住了!”说罢又扑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惹得翠翠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飞扬真人脾气一向火爆,见这小道士目无尊长,口出狂言,不禁出言道:“孙师弟,这样的徒弟要他做甚,还不如速速给他点钱粮,送他下山去吧!”
程希夷却没有说话,只是凝眉注视着祝春元。
孙半月看在眼中,哭笑道:“李师兄,说来话长,这劣徒实是我自找苦吃,说来,他跟二位的渊源可是不浅啊!程师兄,难道是看出点眉目了?”
程希夷练练摇头,说道:“奇怪,真是奇怪得很!”转过身对李培贤说:“道兄,你一向莽撞,也不仔细看看,孙师弟这个徒弟可非同寻常!”
飞扬真人李培贤这才静下心来,潜用元神,开仙眼仔细观瞧,但见祝春元神魂安稳,从泥丸宫到涌泉穴,贯穿身体有一出一进两道真气,缓缓不断,源源不绝。只惊得他腾的一声跃起,叫道:“莫非,莫非这孩子是天地身,可以随时自然地运气吐纳?这,这没有五百年的根基,想都不敢想,连你我也难做到身体与自然灵气的如此顺畅交流啊!”
孙道爷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实不相瞒,他就是祝应山的亲孙子,名叫祝春元。他这一身的修为,正是我师伯、两位道兄的恩施精微真人毕其七世修为所化!”说吧,将济南城幕僚府中如何抢收祝春元为徒一事讲说了大概。
没等李程二人说话,跪在地上的祝春元又开口骂道:“牛鼻子死胖子孙半月,还有那两个该遭雷劈火烧水淹刀砍斧剁的臭老道,小爷是幕僚府朝廷大员之亲,你们这帮乌烟瘴气的乱臣贼子,将你家小爷掳掠至此穷山僻壤,必将倒上八辈子血霉!生孩子没屁股,出门踩臭狗屎,进门房倒屋塌,把你们的臭大便压出来给你们充饥……”
他口中骂个不停,李培贤拍案道:“就算他一身修为难得,那又如何?两位看看,哪有修道之人如此的?”
就见祝春元身服嘴不服,对着李培贤骂道:“就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驴,自己恬不知耻自称出家人,居然还偷人家老婆生了这么个女野种,无故到我们山上行凶,害得我被老猪狗责罚!我欲生啖你皮肉,又恐你奇丑不堪臭不可闻,真奇怪你居然打小没被自己个儿臭气熏死,居然回到现在!”
他大放厥词,骂的好不难听,没想到却触了李培贤的痛处。原来李培贤出家前成亲,从军后家中有了李翠花,待他衣锦还乡时妻子已是离去,后来他才遁入空门。听到祝春元如此谩骂,道爷一个健步冲过来,举手便道:“我今天就代你师父管教管教你这孽障!”
祝春元见他凶相,心中是万分恐慌,情急之下,忽地急中生智,学他师父那句:“气撒泼也独祥!”双手护助头面,不管戏法灵不灵,大喝一声,去你的祖宗十八代!
就见李道爷哎呀一声惨叫,身子直飞向三清大殿,足有三四丈远,紧接着扑通一声摔落在地,口中一口鲜血喷出,人已经昏厥过去。
这一幕来的太快,众人那来得及提防?孙半月和程希夷连忙跑过去,扶起李培贤,翠翠指着祝春元骂道:“臭道士,你等我早晚要取你狗命!”说罢也跑向她阿爹。
原来,祝春元得温睿祥先天七世道术之精华,修为早在几位真人之上,只是他灵智未开,不懂得各项法门,如同一座矿山无人得以开垦。今日他情急之下,也是鬼使神差,人在极端情况下反而注意力极其集中,而忘乎所以,达到了修道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境界,配上刚刚从孙半月真人处偷学来的泰山压顶咒法,只一下就将李培贤打成重伤。
他平日里对道术全无兴趣,正是幼小贪玩儿的年纪,且孙半月自知将他掳来也是理亏所以对他并无过多管束,知道年龄大些自然懂事,所以还未摆枝收徒。今日见此突变,他料到观中难以存身,忽觉身上被压之力已然不在,趁乱连忙爬起,顺便掐了忠华的大屁股一下,说道:“我去做大侠了,兄弟们少见!”
于是从山门本处,逃向密林深处。
正是:墨染鸬鹚黑不久,粉刷乌鸦白不鲜,蜜饯黄连终须苦,强摘瓜果不能甜!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羽化登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