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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布置好后,管家让婆子将威远侯夫人的尸身移入棺中。
范晔拒绝了,他要亲自来。
他生下来就体弱,又是早产,是舅舅和外公他们费了不少精力,搜罗无数天材地宝,才艰难保下他的命。
母亲是听到父亲阵亡的消息,受到刺激才早产疯魔的。
但她再疯魔,也从没伤害过他。
等他大些了,见了他又往往将他认做了父亲。
但前些年,他体弱,走几步路就喘。
母亲见了总说他生病了,就很难过。
他便只敢偷偷躲在远处看她。
直到后来去到长寿村,才发现是胎里带毒,并不是大夫说得什么早产体弱的鬼话。
他解了毒,治好病回京,才与母亲好好相处了一年多……
范晔抱起母亲瘦弱的已有些僵硬的身体,正要轻柔地将她放入一旁的金丝楠木棺中。
转身,却被站在身后的林贵君阻住了去路。
林贵君此时的状态很不对劲。
其实早在他闯进生辰宴时就已不对劲了。
但那时众人都被“威远侯夫人已死”这个消息惊住了,顾不得理会旁的细枝末节。
此时,在威远侯夫人即将入棺时,林贵君的表现,将这种不对劲又无限放大了。
只见他双眼空洞而深邃,好似里面藏着无尽的悲伤,那种悲痛欲绝的感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范晔对林贵君的厌恶是根深蒂固的,并不会见他这个样子而心软。
何况,他的这种表现,将会让他母亲事后遭受多大的非议,他都不敢想。
他冷冷地呵斥了一声:“让开!”
林贵君仍旧呆呆地站着不动,好像失了魂。
范晔大怒,也顾不得他贵君不贵君的身份,毫不客气一脚踹了过去。
范晔也许是继承了威远侯府习武的天赋,病好这一年多来,他的武功突飞猛进,武力值爆表。
此时含怒出脚,正中林贵君心口。
林贵君根本不知道躲,“噔噔噔”往后退了五六米远,“哇”地吐出一口血,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凤鸣连忙上前扶住,向范晔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范晔并不理会他,转头吩咐管家:“来人,将不相干的人清出去!”
在场之人中与范晔交恶的,唯有林贵君与凤鸣二人,范晔只要有机会,就会找他们的麻烦。
但不知为什么,无论是神秘莫测的林贵君,还是心狠手辣的笑面虎凤鸣,都没有朝范晔出过手。
但这并不妨碍范晔继续讨厌他们。
这会范晔口中的“不相干的人”,指的是谁,管家心知肚明。
他冲林贵君和凤鸣拱了拱手,就要请他们出去。
范晔俯身,将母亲的尸身珍而重之地轻轻放入一旁棺木中。
这一瞬间,他像是突然长大了。
他挺直了腰板,冷冷看了从他回府后就再没正眼看过的刀碧一眼,道:“你也滚!”
刀碧身体晃了晃,眼圈也红了,却无颜开口分辩,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
林贵君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的他,狼狈极了。
青丝散乱地在脸颊边飞舞,就如他零乱不堪的心。
但,这时候,被赶出去,他又怎么会甘心。
他今天,在凤殿外跪地哀求,就是为了送她最后一程。
这个心愿,他拼死也要完成。
他没理会老管家示意他离开的手势,转身跪在了女皇面前。
这会儿,他唯一能求的人只有她了。
女皇脸上的表情极淡,是那种淡到极致之后的漠然。
林贵君脊背微微一僵,再次请求道:“臣侍有罪,请陛下允许臣侍为自己犯过的错赎罪,顺便了结一些以前的恩怨。”
女皇微微冷笑,道:“好!”
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今天既已出了吟霜轩,想必我们之间的约定也该不作数了。”
林贵君面色本就惨白,这一下,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凤凌听得奇怪,母皇和林贵君之间还有过约定?是什么呢?
吟霜轩是林贵君进宫后,一直住的宫殿,位置比较偏。
比起相邻的凰殿和凤殿,要走上好一段距离。
即使后来二皇子凤鸣出生,他由侍君升为了贵君,但住的地方,一直没变。
林贵君沉默了一瞬,头伏在地上,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又伏地磕了三个头,道:“臣侍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千错万错,根源都在臣侍一身,还请陛下往后善待鸣儿,饶过臣侍家人!”
这话听得众人心中一惊,怎么听,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有点像在交待遗言。
女皇当然也听出来了。
她面色复杂地看了林贵君一眼,却没有全然答应下来,只淡淡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只要他们不犯大错,朕自不会赶尽杀绝。”
林贵君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也对,任谁,一家人好好的生活,被一个别有用心之人搅得七零八落,也做不到轻易原谅。
何况,那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女皇。
王欣是越听越疑惑:这画风不对呀?两人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情感,就好像是老板对着员工。
她从凤凌口中听到的女皇与林贵君的版本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很快,林贵君本人给出了答案。
他站起身,先是缓缓走到凤鸣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有眷恋,有愧疚,有遗憾,有……
直看得凤鸣心底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
那一贯保持着微笑的脸上,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林贵君拍了拍他的头,低声道:“你乖乖的,以后听你母皇和皇姐皇兄的话,做个好儿子,好弟弟!”
交待遗言的感觉更明显了。
凤鸣面色大变,他一把抓住林贵君的胳膊,有些惊慌地问:“父君,您怎么了?”
以前父君不是这样教导他的呀,怎么突然就变了?
林贵君看他不可置信的模样,闭了闭眼,道:“鸣儿,是为父的错,以前是为父执念太深,以至于走错了一步,导致后来一步错,步步错,也引得你走错了路,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众人都不再说话,管家也停止了驱赶,并自觉地带走了所有的下人。
于是,王欣听到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