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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清晨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章浩然这句话传来,林苏意识收回,轻轻点头,知道了一些……
“你得提防下,朝官或许会拿此事做你的文章。”
嗯?林苏微微一惊:“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知道跟你没关系,但这事儿犯忌,但凡能让陛下龙颜大怒的事情,朝官们岂能不朝你头上引?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引的角度还是有几分杀伤力的……”
三皇子向陛下禀报,林苏在去年年前,跟陈王喝过酒,还喝醉了……
太子跟陛下禀报,当日天机观跟定州侯邓楠一道,谋取曲林印染坊的秘方,引起了林苏的不满,其后不久,天机观就犯下了大罪,孩儿其实一直认为,天机观事件中,林苏或许卷入其中,此子机谋百变,心思难测,父皇得多加警惕才是……
林苏叹服!
这太子殿下也太阴了吧?
明着针对他,暗地里却是针对三皇子,所有人都知道,定州侯邓楠,那是三皇子的看门狗!邓楠跟天机观曾经联手行动,不间接证明三皇子跟天机观有染吗?
天机观如今是父皇最大的逆鳞,但凡跟天机观有染的人,都是一个污点。
天机道门一出事,朝堂乱成了一锅粥,相互倾轧之事已然展开,而且必将愈演愈烈……
这些事儿,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两人吃过了饭,抛开了朝堂杂事,顺着柳香河一道前行,今日乃是上元节,今天晚上就是一年一度的花街游行,城中富户,大户,都做了花车,目前已经进入了紧张的排练阶段。
“今夜花车游街,你如何安排?找兄弟们陪着,还是找姐妹们陪着?”
这个话题就有点尴尬了……
林苏瞅着他:“你妹回来了吗?”
“你明知道她不可能回来的……要是她在,只怕你也未必提她。”章浩然心中不知是啥滋味。
“那……”
林苏最后的决定还没出口,突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林兄!章兄!”
林苏和章浩然同时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曲哲!
“哲兄!”
“曲兄!”
林苏、章浩然、曲哲是当日殿试同科试子,虽然目前三人地位已然天差地别,但还是沿用昔日称呼,以示不忘旧谊。
“林兄到得京城,总是不去曲府,我爷爷可是有些想法了,要不,今年上元节,就去曲府吧。”
去曲府好啊!
至少章浩然觉得可以。
自家妹子不在,面前这家伙极有可能跟西山那帮子美人同游,一个不小心自家妹子就被挤到一边去了,作为兄弟呢,也不好说啥,去曲家就没啥了。
林苏点头:“好吧,章兄,我去曲家了,你今晚也不用陪我了,陪你半新不老的媳妇去吧!”
他跟曲哲一路走向曲家,步态轻松,表情轻松,从外表看,就是一次正常的走亲戚,但林苏却也知道,曲哲此番前来请他,必有要事。
曲老爷子,那是成了精的人物,一般事情绝对不会直接找他,只会通过文道传讯跟他有事说事,专程请他过府,那就说明他要说的事情,不能通过其他方式——连一般人眼中绝对私密的文道传讯,他都不敢用。
进入曲府,曲家管家深深鞠躬:“三公子,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林苏手一抬,一个小包递过去:“今日还是上元节,我算是踩着年的尾巴给你拜年哈。”
“三公子太客气了,小老儿何德何能……”
一番寒暄,曲哲和管家一起将他引到前面那间熟悉的书房。
书房门打开,曲文东盘腿而坐,他面前是一幅茶具,虽然林家瓷器曲家基本都在应用,但这套茶具却是老的,是曲老爷子用了几十年的那一套。
曲哲道一声:“林兄,你跟爷爷谈事,我在外面!”
将门关上,外面的声音立刻完全隔绝,这书房,处于绝对封锁状态……
“老爷子!”林苏双手一拱。
“坐!”曲文东手轻轻一抬。
林苏坐在他对面……
曲文东道:“那件事情,你终究还是拿来用了。”
他说的是“紫金阁内皇杀皇”之事……
这件事情是他告诉林苏的。
当日林苏三根青竹灭天机,用的就是这件事情,事了之后,曲文东曾经严厉告戒他,这件事情,不能再用。
但今日,林苏还是用了!
全天下没有人将这件事情与林苏挂钩,但除了一人之外,这人,就是曲文东。
曲文东一听到这件事情,立刻就完全明白,做下这件惊天大事的人,是他!
“抱歉老爷子,我违反了你我当初的约定,但请你相信,这件事情,不得不为!”
“我知道!你既然要做,自然有你要做的理由!”曲文东叹口气:“但这件事情一做,未知后果你是否考虑清楚。”
林苏慢慢托起茶杯:“已经考虑清楚!”
“说说看,何种后果?”
“陛下会真正下定决心,清除陈王!”
这句话,石破天惊!
陛下才刚刚下旨,对陈王加封,褒奖,赐予亲王才有的特权,随时入京,可入宗礼敬,那就是亲王的特权。
但是,他偏偏说,陛下已经下定决心,要清除陈王。
而曲文东也丝毫都不惊讶,缓缓点头:“这件事情将绝对的忌讳公之于众,陛下纵然封杀天下之口,也根本封不住,他唯有清除陈王,才能釜底抽薪,彻底斩断复辟之路。你预测陛下会如何行动?”
“他第一步会全面清查陈王暗中掌控的力量。”
曲文东目光抬起,眼有惊讶:“你知道陈王有暗中掌控的力量?”
“我不知道有哪些,但我知道一定会有!”
陈王的醉生梦死是装的。
阁心对陈王是敬佩的。
陈王的消息是灵通的,连最顶层的消息,他都能及时收到,这一切表明陈王其实在暗中下着一盘大棋。
只是这些,林苏不打算跟任何人分析,哪怕面对的是曲文东。
曲文东也没有深究,他的话题转向了:“你昨夜之局,乃是一箭双凋,除了将天机道门与陛下割裂之外,解救玉凤公主,也是你的一步妙手,是吗?”
话说解救玉凤公主,才是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妙手,计策全程跟玉凤公主无关,就只是提了“凤凰”二字,就逼得陛下不得不更改圣旨。
因为陛下不能给天机预判作印证!
只要玉凤公主嫁入洵阳晋王府,“洵阳又闻凤凰哭”就算是完全应验了。
产生的连锁反应足以让他深陷泥潭,前功尽弃。他要想消除影响,就不能让玉凤公主入洵阳!
“是!”
“解救玉凤公主,我设想了三个理由,但我不知道哪个理由才是你最在意的……”
“你说说看……”
“第一个理由,你在向陈王效忠!第二个理由,你在向大隅亮剑!第三个理由,你个人不希望玉凤公主嫁给别人……”
林苏笑了:“第一个理由不成立,陈王小胳膊小腿的朝不保夕,还轮不到我向他效忠。第二个理由不成立,我早已向大隅亮剑,不差这一回。第三个理由更不成立,老爷子你怕是犯了年轻人的老毛病,推人及己!”
曲文东横他一眼,也笑了:“那你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真正的理由是……我在跟朝官博弈,他们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们想办的事情,一件都办不成!”
曲文东斜眼视之,一时不太明白这小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一般年轻人,他能一眼看出年轻人心里的小九九,隐藏最深的他都看得出来,但他也必须承认,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例外。
好吧好吧,算了……
曲文东给他加了杯茶,另起话题……
知道吗?文道最顶级的盛会将在南阳古国青莲山举行,称青莲论道,前几日,南阳古国送来国书,大苍共有七个名额,你不想去争取争取?
林苏笑了:“老爷子,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青莲扬名,从而增加自己的分量,好引来八方支援,加重我朝堂博弈的筹码。但你老拿脚趾头想一想也会知道,这可能吗?”
一个国家七个名额。
推荐权在朝堂大老手中,决定权在陛下手中。
他们会推荐他?
即便推荐,陛下会答应?
用脚趾头想一想,也是不可能的好吗?
曲文东重重点头:“老夫也知道这不太可能,所以才问你嘛,你不是办法多吗?想个办法试试?”
“这个办法我还真的懒得去想,今年的事儿多着呢,明天我就去巡视了。”
“巡视?”曲文东微微一跳:“又是哪位知州这么倒霉,你这一去,只怕又是人仰马翻……”
林苏翻翻白眼,直接起身:“跟你真没什么好聊的,我找哲兄聊诗词去……”
曲哲书房里,林苏批改了曲哲这些时日写下的诗词,曲哲开心得跳,他的诗平平无奇就不说了,词在京城圈里可是一等一的存在,他还真的很难找到能为他批阅词的人,而面前的人,就是能批阅的。
果然,经过多日打磨的词儿,在林苏眼中,还是漏洞百出,他一经批示,曲哲立马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
改过了词,林苏问了另一个问题,《圣言注》复习得怎么样了?
当日离京之时,林佳良将林苏亲笔写下的13本《圣言注》全都留给了曲哲,嘱咐他认真研读,但千万不可示人。
曲哲严遵指教,大半年时间都在苦读,但曲府中人,没有一人知道他读的是什么。
曲哲习惯性地看看窗外,悄悄凑近林苏耳边:“林兄,我实在很好奇,这十三卷圣注,到底是哪位高人所写,我觉得即便是白鹿书院院长,都未必写得出来。”
“我问的是,你读得怎么样?”林苏瞪他一眼。
曲哲叹息:“读得怎么样,怎么说呢?只有一句话:我觉得我以前苦读十余年的书,全都白读了!”
这句话,就是答桉!
哪怕只读大半年的《圣言注》十三卷,就让他产生了如此感觉,以前的书全白读了!这大半年,才是他求学途中,最精华的部分。
“那行,我走了!”
林苏离开了曲府,踏出院子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扇窗户,窗户里面有一人,离窗户大概一尺,从外面看,几乎是看不到的,但林苏却知道,他是曲晋。
昔日的晋公子,今日的落魄人,大半年时间了,他憔悴了,他是否从昔日的阴影中走出来呢?
不知道,不在乎!
反正曲家的第三代,也没人指望他。
老天作证,“没有人指望他”这六个字,正是曲晋这大半年来最大的伤。
往日,他走到哪里都是曲家第三代唯一的希望,爷爷寄予厚望,父亲以他为骄傲,凌云诗会的那些京城骄子,也视他为同一层次的人,所有人傲视天下,激扬文字之时,也都有一种众人皆草芥,只有我是花的那种自豪。
而如今,爷爷眼中根本就没有他!
父亲脸上也失去了骄傲!
昔日的凌云诗会成员做官的做官、落魄的落魄、破文坛的破文坛,一时之间竟然是面目全非。
他人生坐标全然失去。
他年轻的心中已然满是世态炎凉。
爷爷托父亲告诉过他,走出过去的阴影,才能直面自己的人生。
他真的这样去做了,大半年时间里,他苦读诗书,足不出户,不再意气风发,不再对丫头颐指气使,他自以为他已经慢慢走出来了,已然宠辱不惊。但是今日林苏突然上门,他站在书房窗户朝外面那么一望,突然觉得自己再度暴躁了起来
……
入夜,柳香河碧波荡漾,两岸高楼红红的灯笼映照下,美得如梦如幻。
月亮也如此时,从遥远的白鹿山顶升起,如一只巨大的白玉盘。
街道上花车开动,人声鼎沸。
青楼之上,丝竹声声,风中依稀传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青玉桉》,今夜将是整个大苍,甚至九国十三州遍地演唱之曲。
只因为它是写上元节的传世青词。
文坛已有定论,上元节上青玉桉,此词之后再无词。
街道转角处,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是林苏,他身着紫色文士服,头扎紫色头巾,风流倜傥,而另一个身着青衣的文士妙目流转,娇艳欲滴,却是个西贝货,她不是男人,而是一个美娇娘,京城三大才女之一的陆幼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