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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桨声灯影里的塞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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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维钧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意大利因故一度要求退出和会,日本也以退出和会为要挟,胁迫和会答应其对山东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英、法因于与日本早有默契,自然成为日本的支持者。就连中国一向倚为靠山的美国也一反常态,倒向日本,以牺牲中国的利益来避免和会的破裂,他们予以更多关注的只是其关于创建国际联盟的构想。美国总统威尔逊、法国总统克雷梭、英国首相路易乔治为了平衡列强之间的利益,对山东问题竟然作出了违反公理的决定。

    山东还是被卖给了日本!

    不管顾维钧如何努力,都没有结果,中国的正当要求一再被拒绝。保留签字不允,附在约后不允,约外声明又不允,只能无条件接受。

    “什么公理战胜强权?什么一律享同等之权利?这简直就是分赃!这是分赃和会!”

    顾维钧心中失望至极,望着坐上的和约,手中,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钢笔冰冷的存在。

    顾维钧心一横,也顾不上什么外交礼节,把钢笔扔在桌子上,缓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尊敬的主席阁下,尊敬的各位代表,我……我……我很失望,最高委员会无视中国人民的存在,出卖了作为战胜国的中国,我很愤怒,我很愤怒。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把中国的山东省送给日本人?中国人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了,我想问问,这样一份丧权辱国的和约,谁能接受?所以……我们拒绝签字。

    请你们记住,请你们记住!中国人永远不会忘记,这沉痛的一天……”

    说完,不顾他人的目光,昂首挺胸离开了会场。

    这是中国第一次坚决地对列强说“不”,终于打破了“始争终让”的外交局面,最后没有退让,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中国,也是战胜国中唯一没有签字的国家。

    汽车缓缓行驶在黎明的晨曦中,顾维钧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黯淡——那天色,那树影,那沉寂的街道。他想,这一天必将被视为一个悲惨的日子,留存于中国历史上。同时,暗自想象着和会闭幕典礼的盛况,想象着当出席和会的代表们看到为中国全权代表留着的两把座椅上一直空荡无人时,将会怎样地惊异、激动。这对顾维钧、对代表团全体、对中国都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中国的缺席必将使和会,必将使法国外交界,甚至使整个世界为之愕然。

    沿着塞纳河,汽车进入巴黎,他此行是要去德国代表团驻地,商议关于此次战争赔款事宜,战争赔款要不了多少钱,中国政府还欠德国政府一些钱,这些欠款来作为战争赔款,中国政府自然就不会还给德国政府了。

    战争赔款都是小事,关键还是山东权益问题。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想趁中国代表团和德国代表团都没有签字,做最后的努力,在签署协议的时候如果德国人支持主张把山东权益交还给中国,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因为巴黎和会上精彩的演讲,顾维钧已经成为整个巴黎的明星,德国代表团对于他的到来格外重视。

    德国外交部长米勒说道:“青岛交还给中国我们是支持的,青岛本来就是中国的,以前我们占领青岛不过是我国传教士被杀,我国皇帝报复而出兵,再加上我们在东亚需要一个舰队基地,因此才侵占中国青岛,青岛本来应当归还中国。从我个人感情上来说,世界大战开始后,日本人落井下石,偷袭青岛,杀我德国同胞,我更不想让日本这个卑劣的国家得到好处。”

    丢失青岛已经是必然的了,最后给中国还是日本,对于德国人而言,都无所谓。

    顾维钧真诚的感谢道:“多谢米勒先生了,我代表中国四万万同胞感谢您,希望您如果有机会在和会上说一声,建议委员会把山东权益交还给中国。”

    “有机会我一定支持你。”米勒承诺道。

    “是的,我们都不支持把山东权益交还给日本这个卑劣的国家。”希特勒在旁说道:“日本侵占中国辽东半岛、台湾、澎湖列岛、朝鲜还不满足,胃口大的很,还在垂涎更多土地,骨子里面就渗透着侵略的野心。”

    顾维钧点头道:“虽然我们中国积弱积贫,没赶上工业革命的步伐,会被一个小小的岛国日本欺负,不过我坚信,我们国家的人民勤奋善良,我们国家的领土地大物博,我们中国总会有一天成为日本只能仰望的存在。”

    “会有那么一天的。”希特勒微笑道。

    和德国代表团商议一番后,希特勒送顾维钧离开。

    酒红色的晚霞下,不知哪个窗户里传来了悠扬的风笛,顾维钧心中万般念头闪过,有些失神了。

    春风拂过,来自遥远的大西洋暖流在这浪漫的季节登陆了法国北部,冬天的萧瑟完全褪去,迷醉的玫瑰色铺满了整个巴黎,在傍晚中偶尔出现的火烧云像是一朵朵绽放飘扬的鲜花,映入人心,温润的城市,花香四溢。

    “希特勒先生,你认为我们中国会崛起吗?”

    顾维钧和希特勒走在巴黎的街道上,两人正好都没事,随处走走逛逛。

    希特勒用汉语肯定地说:“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诞生了无数伟大的人,创造了无数的奇迹,在满清入关之前,中国不比列强差,这几十年被列强欺压不过是因为某些人的错误,并不能说明中国本应该就会遭到列强欺压的。一个伟大的民族,或许会因为几次重大的错误而坠入深渊,但经过几十年或几百年的隐忍积累,总会有一天会猛烈的爆发,再次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你会说汉语?”顾维钧讶异道,他还没见过哪一个德国人会说汉语。

    “我有个朋友是中国人,我又比较喜欢中国文化,这样一来我就会说汉语了。”希特勒找了个理由说道。

    巴黎已经快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傍晚的塞纳河畔依然有不少游客,两人坐上游船,在桨声之中,领略巴黎自中世纪以来,一千多年的古都历史风光。

    碧绿的塞纳河水,桨夫优雅的挥着船桨,漾起恬静委婉的柔波,穿越了千百年来的光阴,轮回不变。河岸两边柔黄的灯光、远处暮霭中埃菲尔铁塔厚重的身影,偶尔出现在耳边的音乐,像是梦一样,引人沉醉。

    不时钻过的石桥,如同张开的深渊巨口,要将游船吞下去,微微嘈杂的声音,又是一番不同寻常的光景,许多法国人在岸上摆着摊位,游着夜市,灯火辉煌。

    月亮高挂在天空中,衬着蔚蓝的天,皎洁的月光、暖暖的春风、两边的景致、清澈的水流,都让人行走在一副画中。

    什么叫做美?

    赏心悦目即为美。

    毫无疑问,巴黎的塞纳河是赏心悦目的,是美的。

    沉浸此中的希特勒轻轻哼着小曲,又对顾维钧说:“我听说中国也有不少这样的美景,比如秦淮河、乌镇、九寨沟,以后我有时间也去看看。”

    望了一眼顾维钧,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在月光下泪流满面,希特勒忙问道:“怎么了?”

    “如果宝玥还活着,那该多好。”顾维钧拿出纸巾,擦了擦泪水。

    “宝玥?”希特勒不解。

    可能是难得找到会中国话的德国人,顾维钧把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宝玥是我的妻子,我曾经和她约定过要来巴黎游玩,可惜没想到……”

    希特勒这才回忆起来几天前看的报纸,据说顾维钧的妻子唐宝玥在几个月前死于西班牙流感,这对于深爱妻子的顾维钧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顾维钧和唐宝玥1912年结识于北京,两人郎才女貌,一见倾心,从此形影不离。

    但是顾维钧在小的时候被父母定过娃娃亲,要顾维钧娶另外一个女人,顾维钧和唐宝玥自然不干,可是这个时候的人讲究的就是重信重义,对于已经定好的事情怎么能够反悔?

    眼见这一对鸳鸯就要拆开,正好唐宝玥的父亲是时任民国国务总理唐绍仪,权势巨大,用点手段摆平这事情很简单。可总理唐绍仪总觉得不该凭着自己的权势,去强夺人家的女婿,没有答应,命令顾维钧回家去完婚。唐宝玥仍不罢休,为了示威与恐吓,跑到了北京郊外的白云庵,并叫人通知她父亲说:已择期落发,唐绍仪仍未理睬。

    唐宝玥见此计不成,再生一计,她又回到城里,使人通知她父亲,说再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只好到八大胡同(旧时北京娼妓集中区)去做生意,并且挂上现任国务总理小姐玫瑰的金字招牌。这一记闷棍,果然把唐绍仪打昏了。他立刻请回了自己的女儿,宣布“无条件投降”。

    又是一番退婚风波后,顾维钧和唐宝玥总算是在北京饭店举行规模宏大的婚礼,羡煞旁人,婚后两人感情笃深,顾维钧出任美国公使,夫人唐宝玥也跟着他一块跑去了。

    可是没想到,结婚不到六年,唐宝玥就因为感染上西班牙流感而病逝。在世界大战结束,巴黎和会即将召开。当人们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时,顾维钧却正在为爱妻的去世深深悲痛。

    本来因为这件事情他想要拒绝来巴黎出席和会,但最终,在国家利益面前,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代表团来到巴黎,并且撑起了中国代表团的任务和荣誉。

    爱妻的逝世,国家的危难,都使他心中时时刻刻压了一座大山。回忆曾经一起说好的约定,顾维钧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往下掉。

    “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希特勒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顾维钧,只好轻轻的念叨这一句话。

    有些人,失去了,就真的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往昔的笑容依然在脑海,那个人却从此长眠在青草泥土下。小孩子们渴望快快长大,可大人们何尝不想回到过去,回到那初见时的你。

    如果能过回到儿时,如果能够再次见你,我一定好好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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