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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一刻。
东方破晓,旭日东升。
浮家的小院,却是一阵兵荒马乱,一大家子严阵以待。
浮老太太仗着自个儿年岁大了腿脚不灵便闭门不出,整个人却是挨到了门板上,将耳朵竖起从门缝里偷摸着瞧那外头的动静。
当瞧见一院子密密麻麻的禁卫军时,又吓得躲远了几分,捂着自个儿胸口连声喘气。
当真是活久见。
她老婆子活了几十年,一只脚都快入土的人了,不仅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君上,还能亲眼得见君上纡尊降贵下榻他们这方小小的地儿。
此刻,那小院中禁卫军井然有序,周钦衍正由着内侍整理发冠,整装待发。
浮有财和曾氏一夜辗转,昨儿个夜里让君上睡了浮书焌的屋子。浮有财和浮书焌父子俩睡一屋,曾氏则与浮婼挤到了浮婼那屋的一张榻上。至于浮老太太,则仍旧睡她原来那屋。
此刻浮有财和曾氏候在一旁,低眉顺眼,静待吩咐,唯有浮书焌,眼角偷觑着打量这位送他阿姊归家且非得在他家借宿的君王。
年轻的君王剑眉星眸,气质尊贵,别是一番世家儿郎翩翩风流的模样。
若是忽略他君王的身份,竟能令人恍惚间觉得他不过是个寻常的追求他家阿姊的儿郎。一路护送着他家阿姊归家,又恋恋不舍般非得留宿,第二日又殷勤地亲自送他家阿姊入宫参与选后。
没错,他家阿姊参与选后了。
而他,便是他家阿姊与京师众多贵女争抢的郎君。
颇有点儿狗血。
昨日他们便听说西郊猎场第一轮选后比试有众多贵女败北被遣送回府,回来时皆是带伤的带伤流泪的流泪,那叫一个狼狈。
浮有财喝了点老酒便迷迷糊糊的,曾氏放心不下浮婼,便叫上了浮书焌去城门处候着,看看能否等到浮婼回城。没想到,这一堵,便堵到了君上和浮婼。结果,君上不知哪根筋不对竟是亲临了浮家,且未回宫。
小小陋室,得君上亲临,蓬荜生辉,简直是家门大幸,祖上荣光。
喜归喜,该担忧的还是会担忧。
曾氏拧了一把浮有财以期让他开口,可浮有财是个胆小的,清了清嗓子壮了壮胆子正要开口,被周钦衍那一个眼神横过来,当即便腿软了。
“浮掌柜昨夜没睡好?是本君突然造访扰了你安眠,还害你受了风寒。”
周钦衍俊脸含笑,嗓音低沉醇厚,谦和有礼,关切有加。
浮有财那发福的身子一颤,再不敢胡乱清嗓子了,止了那咳嗽,忙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君上能莅临寒舍我们浮家一大家子人只觉得三生有幸,小人这是渴了嗓子发干,喝口水缓缓便好,缓缓便好。”
他这话才刚落,周钦衍摆了摆手,卫如峥便去倒了水来,呈给了君王。
周钦衍接过,竟是亲自将那水递到了浮有财跟前:“浮掌柜那便先喝口水缓缓。”君王和颜悦色,语气慈和。
这彩釉的骨瓷碗还是他当初赏赐给浮婼的那一套,与这浮家的宅子颇有点儿格格不入。昨夜君王莅临,曾氏便做主将这套被供奉起来的碗碟都给取了出来。
此刻浮有财竟被君王亲自递了水,脑子发懵,怔怔地接过竟是咕咚咕咚全饮尽了。末了他将那碗交到自家婆娘手里,仿佛这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五感和话语能力,腆着脸问周钦衍:“君上昨夜可歇得妥当?小民家中简陋,恐污了君上贵体。”
周钦衍的声音格外平易近人:“说来也怪,本君倒是难得一夜好眠。”
“那是因为我那屋子里挂了安神的熏香兜。我阿姊怕我每日温书白日精神不济夜里睡不好特意找了郎中为我调制的。”浮书焌蓦地插了句嘴,话里话外对自家阿姊极为维护。
恰在此时,浮婼那屋有了动静,她莲步轻移,从屋内缓缓而出。
*
女子袅袅娉婷,一身锦衣华服,面容上柳眉轻描,唇色如春,姝色如画。雪肤明眸,乌发挽起,坠了好几支华贵的簪子,又留了青丝垂落肩头,及腰顺滑。行走间,环翠叮当,长袖临风,竟有几分仙意。
今日还有第二轮选后比试,自该隆重。
这还是昨夜要歇在浮家,周钦衍命人去了趟淮炀侯府报信,那头的蔡氏特意遣了婢子送过来的衣裙首饰,以防她今日选后时丢丑。
家里头来了君王这座大佛,夜里头浮婼与曾氏歇在同一张榻上,被曾氏唠叨了一宿。今儿个曾氏拉着她早起,便叮嘱她赶紧收拾妆容穿戴整齐。
浮婼走向院中的一行人,向周钦衍行礼。
“时辰不早了,各家贵女也差不多出发去宫里了。你我也该回宫了。”周钦衍的眸光灼灼般落在她凝脂般的脸上,竟下意识流连在那唇上好几息,说出的话也繁琐了起来,有点儿解释的意味。
若是往日,浮婼很肯定,他会直接甩过来一句:“让本君等你,浮娘子好大的脸面啊!”没想到今日的周钦衍竟如此亲和。
而他的亲和,霎时便让曾氏误会了。
“君上为着选后之事如此上心,想来对我家这贱……”曾氏刚要习惯性骂个“贱蹄子”,意识到是在君王面前,忙又改口,“想来君上对我家阿婼是有几分中意的。君上因着放心不下阿婼而特意送她回城,又特意送她归家,还不顾身份有别歇在我们这陋室,只为了给阿婼支撑,让她更有信心地打赢选后这一场硬仗。君上待阿婼之心如此赤诚,她即便是落选,也会惦念君上待她的好,一辈子心甘情愿伺候在君上左右的。”
浮婼听得目瞪口呆。
这还能如此曲解的?不愧是曾氏,竟还能为君王编排出如此情深意切的戏码。若是旁人,定然是要被他的“深情”感动不已。
而事实上,曾氏说着说着自己便感动地落了几滴泪,连带着浮有财这个憨厚人也轻叹了一声,忙跟着表明自己的忠心:“君后之位,向来便不是君上想给谁便能够做得了主给谁的。我们平头百姓不懂为君之道,可这些却也是明白的。君上对我家阿婼之心,她也懂。届时即便是让她当宫婢伺候君上,我们家也是一百个同意的!”
浮婼在旁听得瞠目结舌,若非场合不合时宜,她当真是要拉着浮有财和曾氏进屋好好跟他们掰扯掰扯,让他们别没事对她这么有信心,也别对周钦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还有,什么宫婢?
她连君后之选都不愿意去凑热闹,怎么可能还巴巴地将自己给卖了去当什么宫婢,还是个伺候他的宫婢?见鬼去吧,她可没有这般自虐。
她这头气结不已,奈何她选后是真,周钦衍待她不同是真。如此这般“美好”的误会,解释起来当真是繁琐。
偏偏那头的周钦衍竟格外受用浮有财和曾氏的误会,竟还一脸惆怅地附和:“本君也是无可奈何,所有人都盯着君后的位置不放,那般多的世家贵女为了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本君若执意要封阿婼为君后,若阿婼过不了选后比试的那几道关卡,她的位份名不正言不顺,总会被人抓住把柄胡乱说道的。为今之计,也只能期望阿婼能顺利通过比试。”
曾氏忙连连道:“对对对,我家这贱蹄……阿婼别的本事没有,这脑子里的点子还是多的。若她肯尽心,总归不会太差。若届时还有运气傍身,恐怕还真有机会。君上您既欢喜阿婼,便帮衬着她点,给她透露一下考题助她过关。”
周钦衍心情极好,笑眯眯应了:“正是这个理儿。阿婼这脑子活泛,本君可等着她一展身手呢。至于这考题,本君也是为难。为以示公平,一切都是内阁那边拟定的,本君也不好贸然插手。但你们放心,本君为了阿婼,定然……”
“君上!”浮婼当真是听不下去了,这鸡皮疙瘩掉满地,当真是听得她寒意起,“咱们出发吧。”
周钦衍却是摆手,依旧语声温和:“不急。曾氏,你可有兴趣陪着你女儿一道儿入宫?”
曾氏诧异,这一次,是浮有财拧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民妇可以一道儿入宫?”
“有何不可?本君说能,便能。”
于是,事情的走向便有些超乎了浮婼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