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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名贵女参与君后之争,尚未开局就有六人惨遭淘汰,余下二十二人参与角逐。第一局过后,留下的也不过浮婼、孙袅袅、浮妍、刘芷薇、秦烟雨等共十三人。
这一情况早就被各家打探消息的家仆快马加鞭递回了各家府邸。
落选的贵女们由婢子仆从们护送回去,那一位位娇娇嫩嫩的美人儿遭了这么一通罪,身上的衣裙脏污发丝凌乱,狼狈之态尽显。好在家里那些马车们早被奴仆从淤泥里拉了出来,回去的时候不至于顶着那一身不雅之态遭人围观。可到底折腾了太久,众女又饥又渴满面疲态。其中大多数落选贵女归府之后还得迎接家中长者狂风暴雨般的训斥,处境必定艰难。
君王仪仗在此,猎场内灯火通明,守卫轮番把守,阵仗极大。
相比于那些败北的贵女们,浮婼等十三人则显得颇受荣宠,受邀到了大帐,与君王共进晚膳。
帐篷内早被布置一新,旃檀熏过,去了异味。地上铺着进贡的手工绒毯,各色名贵摆件装饰于内。
箜篌声响,有一白纱蒙面女子纤指翻飞,奏出空灵之音。六名舞姬随着音符的跳动在帐内婀娜起舞,水袖轻扬,摇曳生姿。
上首的君王端坐于案,执着酒杯轻饮,间或看一眼舞姬,兴致缺缺。
下首两侧各自分了两列,每列分别置了四张小案,共置了十六张小案。案上是御厨在猎场烹饪的珍馐佳肴,色泽诱人,香气浓郁。
最靠近君王的那几个小案后头是此次随御驾过来的文臣武将,其余小案后,入选的十三名贵女各自静静跪坐,纤细的身姿窈窕,跪坐的姿势笔挺,谨守礼仪,不逾矩,不行差踏错,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
浮婼与浮妍跪坐在同一张小案后,听得浮妍不屑地撇了撇唇。
“有一个当首辅的爹就是好。这样的场合竟也能凑到御前露脸。”
浮妍指的是首辅府二小姐汪紫衾,“身残志坚”地到了西郊猎场以向贵女们学习的名义一直留在此处,如今竟也入了席。即便她那席位排在了最末,可能在君王面前有一席之地,对于寻常人而已早已是三生有幸。
也难怪浮妍之前还对汪紫衾同情,这会子便有些酸了。
“她也是个可怜的。”浮婼叹息,“她娘即便贵为首辅夫人,可常年瘫在床榻生活不能自理,于她而言,总归是个苦难。”
浮妍这才收起了那股子酸意:“也是。不过我听首辅府的婢子碎嘴,说是这位首辅夫人会瘫,皆是因为她企图长生不老。”
她常年与各家贵女走动,会听到那些个小姐跟前的婢子嘴碎,倒是不奇怪。
浮婼奇怪的是:“长生不老不过是人的贪念,无稽之谈罢了,这位首辅夫人竟会信?”
“信啊,怎么不信?是个人谁不想长生,尤其是女子,更想青春永驻!你瞧汪紫衾便知晓了,首辅夫人生得貌美。当初她伤了脸需得个把月才能复原,汪首辅便冷落了她,被妾室给迷得五迷三道的。汪夫人不甘心,似乎是专程去请了巫师。后来有一日,汪首辅下朝归来,便瞧见了那妾室被放干了血死在了院子里,汪夫人则再也无法动弹了。”
浮婼听她说得煞有其事,却是止不住蹙眉:“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说汪夫人是生下了汪紫衾不久得了病才瘫的吗?且汪首辅对其夫人敬重有加,将那妾室的儿子放到了汪夫人名下。至于那妾室,不是还好好活着的吗?”
“哎呀都说是婢子嘴碎了,所以我目前这版本,是道听途说的版本啦。之前说的,则是首辅府特意对外放出的版本。至于那死的妾室,是另一个。别看汪首辅老成持重的模样,府上的妾室可是不少。若是从这一点来看,我倒是觉得婢子们嘴碎的这个版本极有可信度。汪首辅贪恋美貌女子,汪夫人又正巧伤了脸,更让他有了疼宠妾室的由头。汪夫人不甘心,便生出了长生不老的妄念,最终不仅未成功,还让自己瘫在了床上十余年。”
说话间,浮妍又望了眼末席的汪紫衾,又开始同情起人家了。
即便她母亲是府中主母又如何?瘫在床上万事无法料理,她这个嫡女也只能仰仗着妾室的鼻息而活。
浮婼却是多想到了一层。
汪紫衾会与老君上有了首尾,恐怕不仅仅是被老君上花言巧语以及权势所骗,而是确实是想要借此摆脱自己在首辅府的困境。只不过,事情最终的走势却超出了她的预想。
“旁人的事儿你便别操心了。倒是浮鸾落选,归家后该是会心情低落吧。”
“阿姊本就对选后可有可无,她会参与选后全然是为着不想花样年华却去给一个鳏夫当续弦,给十二岁的刘芷薇当后娘。如今选不上,她也没什么遗憾的。”
“父亲和母亲如此疼爱你们,起先为何还非得和威远将军府议亲,打算将她嫁过去呢?”
“当年君位更迭,我爹娘得了这位威远将军提醒才能护住自身,算是欠了他一份天大的人情。人家有意两家结亲,我爹娘自然不能一口回绝。我阿姊也是趁着参与选后的名义,才能回绝了这门亲事。人家威远将军如今已去相看旁的人家了,也就刘芷薇非得逮着我阿姊不放动不动就冷嘲热讽一番,还故意喊我阿姊阿娘,当真是可恶得紧。”
提及刘芷薇,两人这才发觉她此刻正与君安侯府的大小姐秦烟雨坐在一处。
“大姊,你说她是不是察觉到被孙袅袅诓了,是以和秦烟雨坐到了一处?”
浮婼瞧着那正和秦大小姐说得热络的刘芷薇:“这座次都是由张公公分的,咱们也只是按照吩咐依次入座罢了。且刘小姐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选后于她而言恐怕也只是来玩一场罢了。她应是没对孙袅袅起疑。”
蓦地,浮妍将狐疑的眸光落在浮婼脸上,一瞬不瞬:“大姊,你既能火烧大帐,应是一早便料定了君上在那儿。为何却瞒着我和阿姊?险些让我和阿姊一同出局?”
她不傻,只不过先前一番变故措手不及,才忽略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浮婼被她的眸光紧锁着,却是倏尔一笑:“那我问你,若我告知你们二人,你们会同我一起火烧大帐吗?”
只此一句,便令浮妍迟疑了。可她还是坚持道:“但你好歹也该告诉我们一声。第一轮不是只需要在规定时辰内回到原处的都通过初选了吗?”
“那是因为我做了那大逆不道的第一人,将君上从被困的帐中‘解救’了出来,其余人也便白捡了这么一个便宜。”
浮婼会这般做,确实是有着报复的心思在里头的。
周钦衍非逼着她参与选后,那她便索性在第一轮便令其他人都落选,让他自食恶果。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是君王,一切皆是由他说了算,那比试规则,自然也是他想怎么变通便怎么变通。明明是她一人夺魁,硬生生变成了十三人通关。
经她这般一解释,浮妍一噎,竟是再也不敢再以恶意揣度这位长姐了。不过该提醒的她还是得提醒:“你现在好歹也是我们淮炀侯府的人了,今日君上不跟你计较,才没真的用那弑君的罪名法办了你。若君上真的动怒,你难道真的要我们侯府满门给你陪葬不成?此事我哥绝对会告知父亲,让他好好惩戒你的。”
*
浮妍口中的蔡昱漓此刻正成为君王的座上宾,与他把酒言欢。
“你非得给阿婼按上一个‘纵火弑君’的罪名,可带累的却是我们淮炀侯府。怎不见你说会将她那生父继母一家子连坐?要知道,她对淮炀侯府并无感情,她至亲的人是浮家那一家子。”
周钦衍亲自替他满上一杯酒:“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本君将她逼得参与选后,又以‘纵火弑君’的罪名恫吓她,若再扯上她的那些至亲,你信不信她分分钟就给本君撂挑子?”
一饮而尽杯中酒,蔡昱漓又大喇喇地将空杯往他面前一递:“那你还发难于她?”
“若不压她一头,本君怕她那尾巴能嘚瑟地翘上天了。火烧大帐,也亏得她能想得出来!”周钦衍冷哼了一声,眉眼之间弥漫着一丝倨傲与矜贵,无视他递过来的空杯,给自己夹了一筷箸的炖鹿肉。
周钦衍慵懒的眸光一一扫过底下恭敬端庄的贵女们,朝着张烟杆示意了一下。
张烟杆会意,当即扬声道:“贵女们无需拘束,尽管举箸食用。若有任何不满也可与你们身边的宫婢提,让她们更换菜色。”
他的公鸭嗓冲破那箜篌之乐,响在帐内。
众女这才动了,纷纷朝着周钦衍谢恩。随后姿态优雅地举箸,拣了菜入口。
浮婼细嚼慢咽,红唇小幅度开合,脑子却飞快转着。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位年轻的君王真的会那么善意热情地款待她们这些入选的女子,等到她们吃饱喝足才开始第二局。上位者走的每一步棋,都值得人往后推敲三步。
“小姐,奴婢给您添些果酒?”
侍立一旁的宫婢倾身请示。
浮婼颔首道谢:“有劳了。”眸光扫过她,蓦地一怔。
宫婢不明所以:“姑娘,可是奴婢脸上有什么?”
“没。”浮婼摆手,只不过落在她脸上的眸光却添了几分锐利。
这宫婢,竟是琉璃。
当初她同晏晏入京师,采买了十二名护卫、一名车夫、一个婢子。琉璃便是贴身伺候的。十三岁的年纪,单纯可爱。只不过,她却忆不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与晏晏分离成为了浮有财的女儿,而他们这些人怎会消失不见了。
如今再见故人,浮婼仍旧想不起那些旧事。
可唯一肯定的是,那些梦,确是事实。
果酒入杯,撞击杯底,声音清脆。
浮婼抬眸望向正倒着果酒的宫婢,随意地问道:“你唤什么?”
“奴婢唤琉璃。”
“家中可还有旁人?怎会入宫当了宫婢?”
“琉璃脑子不好,发了一场高烧后便有些记不清事儿了。只依稀记得家里应只剩下我一人了,为了一口饭吃将自个儿打算将自个儿卖了,没想到却遇见了贵人荐我入宫当了宫婢,竟能得见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这放在旁人身上,是想都不敢想啊。”
似是知晓自个儿说得太多了,琉璃忙噤了声。
浮婼却是若有所思:“你说的那位贵人,是小太子吧。”
琉璃眸中充斥着难以置信,怔怔地点了点头。
心中的疑惑一点点加深,浮婼头疼地将果酒饮尽,唇角还残留着红色的酒渍。
她摔下思凡阁后失去了所有记忆。
晏晏只记得他的阿娘白发苍苍,压根就不是她。
而琉璃,似全然记不得她这个人,也记不得旁的事儿了。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他们一个个的记忆,皆出现了问题。
当真是,被人篡改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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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头小案后的孙袅袅瞧着正与浮婼交谈的宫婢,手中的筷箸掉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隔壁小案的刘芷薇忙循声望来:“袅袅阿姊,你怎的了?”
“无事,手滑罢了。”孙袅袅让伺候的宫婢换了一双筷箸,又状似随意地示意了一下浮婼那头的宫婢,“那个宫婢是何人?”
伺候她这一桌的宫婢不敢怠慢,忙回道:“她叫琉璃,是在晏太子的乾芜宫伺候的宫人。”